穿越上海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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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黄叶遍地,碧云连天,温哥华最佳旅游季节。

有客自远方来,她是和我从小在上海一起长大的闺蜜。甫出机场,闺蜜就和我兴奋地聊起她的行程,在温哥华除了游览众所周知的斯坦利公园、女皇公园外,还包括唐人街的“上海巷”。

我理解闺蜜心中浓厚的“上海情结”。无论是生于斯、长于斯,亦或是后来到上海学习、工作的新上海人,对魔都均会有一种根深蒂固、挥之不去的思乡情结。在海外,大凡遇到同乡,听到乡音,闻到家乡的味道,也会感到异常亲切。

说起“巷”,即“弄堂”,我俩真是太熟悉了。弄堂乃上海及江浙一带典型的民居形式。小辰光,我们经常约了一起“穿弄堂”“捉迷藏”,说来有趣,我们的“闺蜜情”竟是“穿弄堂”穿出来的。现在她又千里迢迢跨过大洋,约我穿越温哥华“上海巷”,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从温哥华市中心,沿着片打西街一路向东,到了唐人街。雕梁画栋的千禧门牌楼触目高耸,标志着唐人街的西端门户。左面大楼上的“百年风云”壁画,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中华先侨艰苦卓绝的海外奋斗史。

(《百年风云》壁画)

过了牌楼往右拐,就到了上海巷,在Shanghai Alley的路牌下,还有一块副牌“Lillian To Way”。我向闺蜜解释,Lillian To,中文名陶黄彦斌,前中侨互助会行政总监,毕生为新移民社区作出贡献。她是卑诗省首位以街道命名为纪念的华人。

     (千禧门 Millennium Gate和“上海巷”路牌)

上海巷东邻,是1913年落成的被健力士世界大全列为全世界最窄的商用建筑物三记号,现为一间保险公司所在。

(全世界最窄的商用建筑物三记号)

 

上海巷很短,静寂的石板路,脚踩着黄叶悉索作响。秋风旋着落叶令人迷思,恍惚中,我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晨雾中有人猫着腰从破旧的小木屋里钻出来,成群结队地,清一色的壮年男子,提着饭兜水壶,奔向各自的打工场所,通常是那些最累人的矿场、农场、木材厂和罐头厂。他们身后,是哗啦啦一路溅起的尘埃和泥泞。

这是100多年前的场景。作为温哥华最早的华人聚居区(杜邦街,现片打西街以南、卡路街以西之地段),它也是华埠的发源地,最早是本地原住民使用了多个世代的地方。1788年,英国企业家John Meares在澳门招募中国木匠作为船上水手。他们抵达努查鲁的领地(现称为温哥华岛),建立了一个皮毛贸易堡垒,直至其后被西班牙人逐离。1850年代末期及1860年代,淘金热潮导致大批华裔移民涌进卑诗省。1880年至1885年,华工对兴建加拿大太平洋铁路最艰难的卑诗省路段的工程作出了巨大贡献。这些华人大多源于中国南部广东省的八个小县邑,他们排除万难,征服了崎岖的山岭和冬天的严寒。1885年太平洋铁路全线竣工后,那批华工顿时陷入失业无家、生活困顿的境地。政府当局又提出了一项针对所有新华裔移民的“人头税”措施,这项歧视华人的措施从1885年收取50元人头税,1901年增加至100元,到1904年增加至500元。那些交不起“人头税”无法入籍,也无法把妻儿接到加拿大团聚的华工被困在了唐人街。这些人中,95%以上都是单身汉,他们晨起暮归,拼命工作,把省下的钱寄回家,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接家乡的亲人过来团圆。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火炉,生活何其简单;胼手胝足,荜路褴缕,以启山林,精神又何其伟大!借着“华埠历史巷”图片栏上泛黄的文字和图片说明,我们一路走去,好似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追随着先侨的沉重脚步。

奋斗,立足,融入,先侨们的每一个步子都迈得艰难而沉重,却不停向前。

这里曾经有过一座著名的“醒侨剧院”。1898年开办之初,堪称华人一大盛事。夜夜笙歌燕舞,粤剧,京戏,歌唱,音乐,舞蹈,杂耍,充满活力气息。在戏院北面不远处,还建立了一座基督教卫理会教堂,专向华人传播福音,由此聚集了不少人气。据史料统计,1890年代这一带常住华人已达上千。 1904年,以永生号为首的华商集团开始施工,在西侧兴建了两排相对的楼宇,构成一个庭院式的“广东巷”。沿着巷子,建了很多廉价公寓、餐馆和裁缝店等。1906年,上海巷在市政府之街道与地址册上首次出现,并被登记为上海街。1900年到1910年这10年间,这地区商店林立。1911年,温哥华的中国人口数量增长到3559人,这使温哥华唐人街成为在加拿大最大、拥有最多华人的唐人街。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到几位影响了唐人街历史进程的重要人物:

叶春田,一位富有影响力的商人及先驱者

19岁那年离开中国,于1880年初定居温哥华。后来被太平洋铁路公司雇为华人领班,为铁路公司在中国广东省招募华工。

温金有:第一位在加拿大出生的华人及具有代表性的社区发言人

温金有在新西敏市长大,后迁往维多利亚学习法律,能说流利英语、粤语、客家话及原住民的先奴方言。自1888年起,他被委任为温哥华法庭传译员。

孙中山:“中华民国国父”,为了革命理念,曾到访温哥华争取支援并居于华埠

史料记载,孙中山曾三次到访加拿大。1897年7月,孙中山首次来加,考察加拿大政治和向华侨宣传革命主张。在其后年间(1899 – 1904),其他革新派领袖,如梁启超、康有为等先后到访温哥华,寻求当地华侨支持。

1910年2月,孙中山再次来加,为广州黄花岗起义筹集军款。

1911年3月2日,孙中山第三次抵加,在温哥华唐人街醒侨剧院召开群众大会,主讲革命之是非得失,连续四天,每天千余人,为推翻满清政府以成立新民主政府的辛亥革命捐款。

 时代更迭,风云变幻,小巷也经历过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1907年反亚裔暴动,暴徒砸坏上海巷的门窗,居民在广东巷入口处不得不安装了铁门。上世纪20年代,由于商业地带慢慢移至缅街及片打街,巷内居民开始东移。40年代,温哥华市政府宣布上海巷的几座楼宇,卫生不达标,强制勒令居住其中的300华人搬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Marshall Wells公司拆毁了上海巷的老楼。不久,当年因孙中山演讲红透一时的醒侨剧院也因一场大火毁于一旦。上海巷至此,已成旧日黄花,不再被人提起。

然而,由上海巷生根繁衍的华人及其后代却在不断奋发努力,成长壮大。第一、二次世界大战,都有华人应征入伍,为捍卫世界和平而战。1947年,废除华人移民法,华人有了选举权。1957年,郑天华成为加拿大首位华裔国会议员。1990年,林思齐成为首位华裔省督。奋斗,立足,融入,先侨们的每一个步子都迈得艰难而沉重,却不停向前。

唐人街是条生生不息的河,流淌着历史的泪与歌。

渐渐地,小巷里除了我和闺蜜,来参观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屏住呼吸,静静在看,在思索。

“Look,Mum, clock! ”

突然,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沉寂。一对西人年轻夫妇推着童车,来到大钟前。孩子仰着头,小手指着一座大钟,他稚嫩的脸,映衬着远处夺目的红叶,更显出这尊西汉宝钟的古朴壮美。这座大钟是2001年6月广州市赠送温哥华市的纪念品,作为庆祝两市结盟15周年的礼物。                                                                           

闺蜜突然提出一问,这里为什么叫“上海巷”?

我默不作答,留待她自己去想。上海作为魔都,自有其与众不同的别致之处。单说上海的弄堂,就林林总总,千姿百态。有的弄堂,一览无余,一路通畅,走得无趣;有的进去曲里拐弯,有如迷宫,搅得你云里雾里,晕头转向,却不期然见得一线天。穿弄堂,考体力斗智慧;穿温哥华“上海巷”,既学到了历史,又穿出了高度,真是不虚此行。

 临走时,我再一次凝视国父孙中山的照片,隔着上百年的距离,和照片中的人物遥遥相望。当他那对深邃而饱经忧患的眸子和我的眼神在天空中撞响的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他用那浓重的广东口音,郑重宣示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遗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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