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行为在不远的过去是被严格规范的,那种严格,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荒谬。比如,在东方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西方有终身带红A,像小说“红字(The Scarlet Letter)”描写的,还有些地方,不合规范就用石头砸死。后来,有了性解放,现代人更多地把性行为当作个人隐私,是俩个人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干。但性行为这种极亲蜜的关系,是完全无法“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常常与复杂的社会关系交织缠绕,其中不乏意外和凶险。今天的真实故事,讲一位自称为“加州童贞”的无辜男人,误入一个温柔的陷阱,枉送了性命。故事曲折离奇,又让人唏嘘。
故事要从一辆燃烧着的汽车讲起。1998年12月23日凌晨,在加州圣地亚哥一个高档住宅区,911接到一个惊慌的妇女的报警电话。
911: 911紧急中心
妇女:我们刚听到一个巨大的爆炸声“砰!” 好像一辆卡车爆上了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爆炸了。
警察和消防员赶到现场,发现在路边草丛中,一辆汽车在大火中燃烧,整辆车都在大火中。
最先赶到现场的警察是侦探约翰·特夫特(John Tefft)。特夫特是圣地亚哥警察局的老侦探,有23年的经验。
同时赶到的还有市府纵火调查组的迈克·梅里肯(Mike Merriken)和消防员们。他们扑灭了大火。
这是一辆1995年的克莱斯勒-勒巴隆敞篷车。在前排乘客座上,是一具烧焦的尸体。因为尸体不在驾驶座,这给了侦探特夫特第一个罪案警讯。刑侦工作立刻开始了。
迈克给出了纵火的结论。火不是由交通意外,香烟或其它意外引起的。
由于大火的焚烧,已经找不到驾驶员或其他乘客的线索。尸体严重焚毁,无法辨认。唯一没有毁掉的线索是车牌。
这辆车的车牌是堪萨斯州的,车牌是LVU 925。根据这个车牌,警方查到车主是戴维·史蒂文斯(David Stevens),住址在拉霍亚(LA JOLLA),就在着火地点几英里外。
警察申请了搜查证,侦探特夫特和侦探迪安娜·沃里克(Deanna Warrick)到戴维住的公寓搜查和寻找戴维。
戴维的公寓里面整洁干净,一尘不染。但这反倒容易让侦探们看出一些不寻常。在客厅,一瓶洗洁液放在沙发上。在卧室,床铺没有叠好。
肯定有一个人,一个女人,曾和戴维在一起。在梳妆台上有两个杯子,侦探迪安娜注意到,其中一个杯子上有口红印。卫生间洗手台上有一根长发,应该属于那个神秘女人。
在垃圾筒里,发现一个用过的避孕套。
圣地亚哥警察局的刑侦技术专家汤姆·华盛顿(Tom Washington)被叫到戴维的公寓。
汤姆在床头板,杯子等物品上都提取到了指纹。汤姆把那根长发,用过的避孕套,被单,杯子,一瓶KY果冻,一瓶凡士林,收集作为证物。应该说,证物很多。但这里,应该没有发生打斗,没有发生命案。不是案发现场。
公寓的门禁盒记录显示,有人在清晨3点5分呼叫了戴维,这个时间是在汽车起火报告的90分钟之前。
侦探们的第一个想法,是不是戴维叫来了一个妓女,然后皮条客来了,抢劫并杀了戴维?是不是一个嫉妒的男友杀了戴维?又或者,戴维杀了某个人,把他放在自己的车里烧了?或者,戴维把车租给谁了?
侦探们了解到,戴维在“完美匹配”工作,这是一家约会服务公司,位于圣地亚哥郊区。戴维的工作是监督一组电话推销员,招揽新客户。
侦探们向戴维的同事们了解情况:最后看到戴维的时间,戴维在做什么,戴维是什么样的人,谁是他的朋友,他和谁经常在一起,等等。
所有同事都说戴维是一个很好的人,安静的人。
但同事们都说戴维没有和任何人约会。戴维想找伴侣,所以他成为“完美匹配”的会员,想通过“完美匹配”的服务寻找伴侣。后来,他还成了“完美匹配”的雇员。
同事们说,戴维和好几位女士约会过,但都没有下文,这使他很沮丧。他称自己是“加州童贞”,因为到加州后,他没有过性行为。
“完美匹配”给侦探们看,给戴维拍的自我介绍录像。
导演:看镜头,笑,说名字,打招呼。
戴维:我叫戴维。哈喽。我希望和你交谈。
导演:在一个全身心投入的关系中,你最享受的是什么?
戴维:我喜欢,…,就是知道你有某个人,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有一个伙伴,有一个人你能一块做些什么,谈些什么,去看电影,或什么即兴的事,你能总是指望有一个人在那里。
戴维是内布拉斯加州的摔角冠军。戴维热衷于健美运动。戴维还热爱室外冒险运动,像攀岩,登山。
没人知道谁是戴维的神秘女友。但侦探们了解到,戴维喜欢去脱衣舞俱乐部。
第一天的调查结束时,侦探们还不确定,戴维到底是个来自中西部的好人,还是个已经潜逃的杀手。但他们确定了戴维的时间流程:
在星期二,1998年12月22日,戴维值晚班,从下午4点到晚上10点。
那一晚,戴维对大家说:“伙计们,要到圣诞节了,你们都走吧,早点下班吧”。于是,大家提早下班回家了。
最后在办公室看到戴维是在9点。
有人在凌晨3点5分在戴维公寓门口,通过门禁盒,呼叫了戴维。
4点33分,有人报告他的汽车爆炸。
第二天,侦探特夫特给戴维在内布拉斯加州的家人打电话,想让他们提供戴维的牙医记录。这是一个敏感的电话,特夫特告诉他们,只是发现了戴维的车,不能认定死者是戴维。
戴维的家人很配合。牙医记录很快送来了。
圣地亚哥县的首席刑侦牙科专家诺曼·斯珀伯博士(Norman Sperber)负责鉴定牙医记录。不到5分钟,斯珀伯博士给出结论,汽车中烧焦的尸体是戴维。
法医那边也给出死因鉴定,戴维死于枪击,在近距离射击头部两枪。
刑侦技术部门认为戴维先被射杀,然后再是汽车纵火。
在戴维家查到的DNA和指纹,被放上电脑搜索,没有结果。这表明,戴维的神秘女友从来没有因犯案被捕,被留指纹,也从来没有申请过政府工作或教师工作,或其它需要在联邦调查局或州政府留指纹的工作。
侦探们下一步工作是去脱衣舞俱乐部和无上装酒吧调查。他们找到了所有与戴维有接触的姑娘们,采集了毛发,指纹,DNA。但都对不上。
戴维案件和他的神秘女友也吸引了媒体的关注。电视台邀请戴维的父亲杰拉德·史蒂文斯(Gerald Stevens)到电视节目。戴维的父亲猜测戴维是好心帮助陌生人,结果被算计了。他发出1万元悬赏,征求线索。也要求警方更努力工作,还他儿子一个公道。
警方也在努力工作,挨门挨户询问,调查,一无所获。逐渐地,警方感到束手无策。
但戴维的家人认为警方办案不力。他们给圣地亚哥警察局长写了很多信,内布拉斯加州和堪萨斯州的议员办公室,也与圣地亚哥警察局联系,施加压力。
报纸上也报导:戴维的家人批评警方办案不力。
对于具体负责戴维案子的侦探特夫特和侦探J.R.杨(J.R.Young),来自上层的压力和媒体的报导让他们感觉有些受辱。但他们尽量不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中来。他们也明白受害人亲属的心情。
上层要求副地区检察官钱德拉·卡尔(Chandra Carle)女士去警察局检查案子的调查进展。钱德拉自己先仔细检视了案件档案,然后和侦探们坐下来谈。钱德拉的想法是,这应该是一个类似三角恋的情杀案。与钱德拉不某而合的是,侦探J.R.杨和侦探特夫特的想法也是认为这是个情杀案。戴维应该是被他情人的丈夫或男朋友伏击了。但他们无法确认谁是戴维的情人,也就无法找到伏击戴维的人。
侦探特夫特说:我们也没办法。如果线索都断了,那就是断了。你不能自己创造线索,自己创造证人。
钱德拉对此也不能说什么。她也同意警方只能跟着线索走。
在接下来的两年,侦探们继续追踪每一个可能的线索,但都没有结果。
在2001年1月,警方在超级碗转播期间播出征求线索的广告。这产生了许多线索。但所有线索还是没有结果。
经过这么多的努力,戴维的案子逐渐冷了下去。成了所谓的冷案(cold case)。每个警察局可能都有这样的冷案。这种冷案,如果没有什么机缘巧合,是永远破不了的。偶尔在新闻上可以看到报导,一个20年或30年的冷案,因为什么巧合,给破了。
戴维的案子像大多数其它冷案一样,也会永远冷下去了。
但一个戏剧化的转折突然出现了。这和警察的工作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这个转折,出现在戴维被谋杀三年后。
2001年11月7日,一位女士打电话给侦探J.R.杨,说她有关于戴维被杀的信息。
电话很简短,但侦探J.R.杨心跳加速,他知道,盼望已久的突破终于来了。他给他的伙伴特夫特打电话:“嗨,赶快上来,有事告诉你”
打电话的女士名叫妮·阮,她告诉杨,她那时18岁,是中学生,有与戴维被谋杀相关的信息。最近,杀手开始对她暴力虐待,所以阮担心自己的生命有危险。
处理了太多无用的线索,特夫特说:不是又是胡编的吧?
杨是接电话的人,他说,这回像真的。
杨和特夫特开车去阮的工作场所,去见阮。在车上,俩人商量, 阮隐瞒了这么久, 要小心引导,取得阮的信任,让阮讲出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
他们见到了阮。仨人在一个屋子里坐下来。阮是个十分害羞胆怯的姑娘,像个女学生,特别是还戴着眼镜。
杨看到这么个弱女子,感觉是,她对戴维遇害一直心里不安,现在终于无法忍受,所以要说出来。
但阮简短的话却让侦探们十分吃惊。这已经不仅仅是什么破案线索的事了,这就是案子的核心。阮的话是要直接放上法庭当呈堂证供的。侦探们问阮,是否愿意去市中心警察局,做一个正式的谈话,有录音和录像。阮同意了。
在警察局总部,侦探杨和侦探特夫特与阮坐在一个讯问室。下面是当时的录像声音。
杨:我们要了解的是事情的真象。任何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我们都是要听那个人讲真话。
阮:好的。
讯问一开始集中于阮的男友,罗纳德·巴克(Ronald Barker)。
特夫特:好吧,先讲讲你是怎么认识巴克的。
阮:我和巴克在网上认识。我看到他的资料,挺喜欢的。他约我出去约会,我说不去。我回绝了他两次。最终我见了他。他约我去看电影,我说好。
据阮的陈述,阮和巴克是在1998年8月相识。那时,她17岁,在米拉·梅萨高中(Mira Mesa High School)上学。巴克是已婚的,当时阮不知道。巴克两倍于她的年龄。
逐渐地,俩人发展成了男女朋友关系。巴克对她很霸道,很嫉妒她和任何男人说话。这使她无法和其他人约会或见其他人。
在秋天,阮18岁了,开始在“完美匹配”做兼职工作,当电话推销员。她的上级是戴维。
侦探们回忆起三年前,在“完美匹配”调查时,与阮谈过话。那时,那个少女没有引起侦探们的怀疑。
阮:我知道自己从第一天开始就喜欢戴维,因为,他很可爱,当我有问题时,他都会立刻回答我,或帮助我。
她因为害怕她男友,所以一直没有和戴维约会或向前发展关系。但在12月22日,事情有了变化。
她在放圣诞假。她和巴克出去,又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她回家,那时是晚上8点。
戴维和她也许已经谈过几次出去约会。所以,她给“完美匹配”打电话,说:“嗨,是这么回事,你想今晚在一起吗?我有空”
戴维很高兴。
阮:他说,你想去看电影吗?我呢,我是不想让巴克发现的,不过我想如果巴克不知道,那就没事。所以,我就回答戴维说,好的。
杨:为什么你那么担心让巴克知道?
阮:因为如果巴克知道了,他可能会害我。
杨:你为什么这样认为?以前发生过什么让你这样想?
阮:他说在过去的一个关系,一个坏关系,他说他杀了一个女朋友。
杨:在那个时候,他曾经伤害过你吗?
阮:没有。
杨:尽管有那样的担心,那晚你仍然冒险与戴维约会?
阮:是的。
杨:好吧。
所以,戴维就让同事们提早下班回家了。这和侦探们以前了解到的情况吻合上了。
阮和戴维碰了面。他们没有去看电影。俩人心照不宣地去了戴维的公寓,各人开自己的车。
阮告诉侦探们,进了戴维的公寓,戴维给了她果汁,并带她参观他的公寓。他们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去了卧室。
特夫特:好吧,你们进了公寓,现在你们又进了卧室,然后呢?
阮:然后我们倒在床上。我们并排趴在床上,聊天。然后,他说,啊,你想不想要按摩?
特夫特:那就是一个行为引向另一个行为?
阮:是。
特夫特:所以,你们俩就发生性行为了,对吗?我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进行的很好,对吗?
阮:是的
特夫特:好的,那么,这之后呢?
阮:我们做完了,又聊了会儿。他说,啊,我是个加州童贞,我最终把我的加州童贞给了你。我要是你的唯一,你应该是我的。
特夫特:你是否认为他在那晚爱上了你?
阮:是的。他是真可爱。
在戴维的公寓呆了几个小时之后,阮开车回家。她的男朋友巴克在她家外面,坐在他的汽车里等着她。阮告诉巴克她在外面购物。巴克不相信。
阮:他说,好吧,进车。进了他的车,他说,告诉我,你这女孩真正去哪儿了?然后我说,好吧,我抱歉,我不能骗你。我和我老板在一起。我和我老板睡了。然后,他就盯着方向盘看。然后,他就跟我说滚出车去。他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然后我就乞求他,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我告诉他,我爱他,请忘记这一切。我抱歉,我道歉,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然后,我试着告诉他是戴维哄我去和他发生性关系。我这样说是想让他站在我这一边,我又说,是戴维硬上的我。
杨:你跟他说过是戴维强奸你吗?
阮:是的,我告诉他,他强奸了我。
杨:你用了“强奸”这个词吗?
阮:是的。
杨:哦,这样啊。
当阮的故事讲到这么一个大转折,俩位侦探惊呆了。
当然,这肯定激怒了巴克。他说,她要回到他身边的唯一途径是除掉戴维。
特夫特:然后发生了什么?
阮:然后,他说,我想和这家伙谈谈,然后,他又说,我会杀了他。我说,请不要这样,不要。你不需要伤害他,你知道,就请放过这件事,就让我们继续我们的生活。他说,你已经被糟蹋了。然后,他说,我要你带我去那座公寓。
他们开车去巴克家取枪。在半路,他在路边停车,他让她到后座去,在那里,他和她发生性行为。
然后,他们继续去巴克家,取了枪。然后,他们进行了下一步行动的策划。
阮回忆,是在大约早晨3点,她回到戴维的公寓。她告诉戴维,她的车爆胎了,她搭车回到这里,希望他可以帮她修好车。戴维同意了。
阮告诉侦探们,她相信巴克只是要吓唬戴维。
阮诱使戴维出门开车上路。几英里之后,巴克从后面跟上来,闪了几下大灯。阮得到信号,开始依计而行。阮告诉戴维,后面那辆车是她哥哥,正在寻找她。
戴维在路边停下车。阮下车和巴克交谈。
阮:然后,我就说,你干嘛呢?他就说,我想去车后座。
巴克对戴维说,他也一起去修车。这样,三个人都进了戴维的车。戴维继续开车。开了一段路,戴维四处看看,说:“还要开多久啊?”从他家出来,可能都开了10英里了,戴维觉得已经开了太长的路了。
巴克让戴维在路边停车,泊车。
阮:我一直看着前方,不看他们。然后,我猜,巴克从后面勒住戴维的脖子,用枪顶着戴维的头。巴克说,戴维,把你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然后我说:不,不要,我不停地说,不,不,不。我一直看着他拿着的枪。然后巴克问戴维,和别人的女朋友睡觉是什么感觉?戴维说,别这么不冷静,别这么做。
杨:然后呢?
阮:就是这样了。你知道。戴维说完,他就扣扳机了。我,我吓死了,我,我全身发抖,嘴里不停说,不,不,不。我看看戴维,他栽倒在方向盘上。
巴克把戴维的尸体推到乘客座。他和阮开戴维的车回去取巴克的车。他们要找一个地方处理尸体。
此时,巴克开着戴维的车,带着一具尸体,车窗已经打烂,还带着血,穿行在街上。后面,阮开巴克的车,紧跟着。
他们先去了一个地方,巴克要换衣服,因为巴克身上都是血和脑浆。巴克换好衣服,还弄来一个汽油桶。他们买了汽油。然后,再次,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上路。找到一个地点,停下,把汽油浇在戴维的汽车和戴维的尸体上,点着了火。
杨:好吧,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阮:这之后,我就是回家,洗澡,大哭。
侦探们把阮的供词与已掌握的证据做比较。他们进公寓喝果汁,进卧室并发生性行为,然后,她在卫生间清洗,这些都与证据吻合。阮提到的戴维不再是加州童贞,这与之前戴维同事们的说法相互印证。
阮说是巴克开枪射杀戴维,这一点,目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事实上,巴克与此案有关的任何证据都没有。
侦探们问阮是否愿意给巴克打电话,引诱巴克承认是自己开的枪。阮同意配合警方。
下面是警方录下的电话通话录音。
巴克:哈喽?
阮:哈喽。
巴克:嘿,宝贝,你在哪?
阮:市中心。
巴克:干嘛去那儿?
侦探们设计了一系列问题,让阮询问巴克,目的是让巴克在回应中,起到自我认罪的效果。但事情的进展,再一次远远超出侦探们的预料。
前面听了阮的陈述,侦探们和读者一样,对案情,对巴克,都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根据这个印象,侦探们设计了让阮对巴克要说的话。如果这个印象是合情合理的,与巴克的通话应该向侦探们设想的方向发展。但巴克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巴克: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妮?你看,你这样对我,没别的,宝贝,你只是把我,…, 把我搞成抑郁,你让我经受这个,你这是在伤害我。
但侦探们最关心的还是让巴克讲具体作案细节。所以,侦探们把纸条放在阮面前,指示阮说与作案细节有关的话。没想到,巴克的反应是这样的。
巴克:我要去找他妈的警察,再不去想这些烂事儿了。
阮:你要跟他们说什么?
巴克:我要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发生了什么?
巴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呀。
阮:听着,因为…
巴克:你把他带给我的,妮。一切都结束了,妮。
阮:我这样做,不是要针对你。
巴克:我真的,真的,我真的太受伤了,妮。你不知道吗,妮?妮,你把他带给我,妮。你,你,你设计…
阮:不,我没有。
巴克:你不知道吗,妮?妮。
阮:我没杀他,是你杀的。
巴克:你策划了那一切。我们俩都得完。
阮:可是,我开枪打他了吗?
阮讲话时,是要考虑警察在旁边的,这使得她的话,在巴克听来,极为刺耳。巴克的反应,带出了这个故事更黑暗的一面。到底是谁杀了戴维?
读者注意到没有,巴克一开始是称阮“宝贝”,谈话到这个时候,只称阮的名“妮”了。
巴克:可是,你难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阮:可是,因为,…
巴克:你策划的。无所谓谁干的。是你策划的,妮。我替你干的。
巴克最后说:“如果你还要这样瞎纠缠,我就去找警察。”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侦探们想看看巴克的进一步行动。所以,在巴克用传呼机呼叫阮时,侦探们让阮不要回电话。巴克一再呼叫,没有回应。这彻底激怒了巴克。
在巴克的家人睡觉后,他给他的一个警察朋友打电话,这个警察朋友是滨海区(Oceanside)警察局的警官加里·特里斯科特(Gary Trescott)。
下面是加里的电话录音。
加里:我是特里斯科特警官
巴克:嘿,加里
加里:谁呀?
巴克:是我,巴克
加里:有什么事吗?
巴克:嗨,我需要去见你,兄弟
加里:哦?
巴克:我需要和你谈,有些事非常重要。我要求,是这样,跟其他人谈之前,先跟你谈。
加里:与什么有关?
巴克:与一件坏事有关。我要拉下其他人,和我一起。这发生在三年前。这与谋杀一个人有关。
加里:你在意告诉我这人的名字吗?
巴克:我不记得他的姓,但是我记得他的名是戴维。
加里:你得明白,…这会…啊…
巴克:严重的控罪。
加里:正是这样。一但你自白,你知道,你会被…
巴克:我会进监狱非常长的时间。
加里:正是这样。你将会在监狱里非常长的时间。你都准备好这些了吗?
巴克:是的,长官。
其实,在和阮通话后,警方已经在巴克家布控。巴克的一举一动都在警方掌握下。包括他给警官加里打电话。
加里在电话中告诉巴克,你家外面有警察。加里说服巴克去向外面的警察自首。巴克照做了。巴克被带到了警察总部。
巴克认为自己是比阮先一步向警察自首。侦探们决定不说破,假装对此案一无所知,听听巴克的说法。
侦探杨和侦探特夫特与巴克在讯问室谈话。下面是录像的声音。
杨:我会做些笔记,我更感兴趣听听你要说的。
巴克:好的。
杨:那么,巴克,之前,我从来没有,我们俩都没有见过你,对你是一无所知,所以,让我们从头来,先说你的姓。
巴克:巴克,B-a-r-k-e-r。到目前为止,你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我告诉你们。你们没有关于我的任何线索。我还是可以是一个自由的人,因为到目前为止,关于我,你们还不知道任何准确的资料。
杨:好的。
巴克:好,我将从头到尾讲出来,因为我要把另一个人也拉下来,那个人是和我一起的。我的第三个要求是,我想有几天时间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处理一些家庭事务。
侦探们没有给巴克任何承若,但鼓励巴克讲下去。
特夫特:为什么她想要他死?
巴克:她说,这个,公司的这个家伙想和她发生性关系,还威胁她,如果她不从,就让她丢工作。她说,这就是她和他做的原因。现在她恨自己,也恨这个家伙。
特夫特:哦
巴克:然后,我就,你知道吗,我就说,我不管了,就只管从我眼前消失,我不想和这样的,这种女孩打交道。她哭,她乞求我,她又说,那个,她说我愿意做任何事,我会杀了他如果你想的话,如果你可以做。我说,如果为了我你想要走那么远,可能那时候我说了,行,来做。这样,我们就坐下来,设计了一个计划。下面的事情,你知道,就做了。
巴克讲的是,阮直接参与了谋杀戴维的决定。巴克只是替阮执行,他是一个牵线木偶被她牵着动。这是阮的主意去杀戴维。他去做仅仅是因为她需要和想要这样做。
巴克讲的,与阮讲的,基本一致,差别只在于,巴克把阮深深地卷入了罪行。
杨:她的角色准确来说是什么?
巴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杨:她扣扳机了吗?
巴克:那个,就像是一人一次
杨:哦,那是什么意思呢?
巴克:换句话说,她先扣扳机,然后,我觉得可能没干好,我想确定这要干好,那个,你知道,再做一次,确保这个事情做好了。是由她策划的整个事情,她引诱他到我这里,你知道,坐一辆车。
杨:那么,她也开枪了,是吗?
在谈话中,巴克还说,放火烧车,毁灭证据,是他的主意。侦探问他,怎么知道做这么复杂的事情去毁灭证据?巴克说,他看了好多关于犯罪的电视节目,学到证据追踪的知识,所以知道需要烧车。
说着,巴克卷起袖子,给惊讶的侦探们看他胳膊上烧伤的疤痕。
最后,巴克解释了为什么他要自首,因为阮。
巴克:情况就是,今天她说她爱我,在乎我,明天呢,你知道,她又变的,你知道,她又说你太坏了,我必须离开你,讲这些。你知道吗,我不能容忍这样。我受够了她操纵我的头脑,撒谎,说那些我的坏话。
杨:哦
巴克:所以,是俩个同伙一起,犯了一桩罪案。现在,俩个同伙又要互相在背后捅刀子。其中一人把另一个推开,说,我受够了,我累了,我下去了,我把你一起带下去。
这是好几个小时的谈话。俩个侦探都是老资格的了,仍然十分惊讶。
戴维谋杀案就此告破。
第二天,案子报给了地区检察官办公室。侦探们和副检察官钱德拉谈起三年前,一起判断这是一起三角恋情杀案,果然如此,大家都有些沾沾自喜。
但笔者却好奇,当初既然判断是情杀案,为什么只去采集无上装酒吧和脱衣舞俱乐部姑娘们的毛发,指纹,DNA,而不采集戴维同事们的?老话说,“商人无义,妓女无情”,这话虽然太绝对,读者会抬出杜十娘来反驳,但只在风月场所找戴维的情人,这个办案思路值得商榷。当初,如果采集戴维同事们的毛发,案子几天就破了,不至于成了冷案。现在,是因为案犯狗咬狗,才破的案。
钱德拉看了录像,她的意见是,阮是共犯,甚至是更主要的:“她把自己说成是巴克的另一个受害者。她没有主意,没有选择。我不买账。那一晚,她做出了许多选择,其中任何一项,如果她做出了不同选择,戴维都不会死。她做出选择,要和巴克在一起,没人逼她要和巴克在一起,代价就是戴维必须死。”
女人们为了摆脱男友,各有奇招。笔者一位朋友,离婚后,前夫有一个长期女朋友,该女朋友想摆脱他,就给他介绍了一个新女友。这一招,皆大欢喜。但这位阮女士,在戴维对她最情浓意蜜时,设计击杀他,三年后,在巴克一口一个宝贝地叫着她时,向警方举报巴克杀人。阮女士的招数,是招招致命呐。有一种螳螂,交配后,还连着体,母螳螂会把公螳螂的头一口吃掉,再把身体也一口一口吃掉。阮女士可能有这种螳螂的DNA。
俩个嫌疑人都被关起来了。
钱德拉给戴维的家人打电话,报告这个消息:我们知道谁杀了戴维,我们抓到凶手了。
副检察官钱德拉作为公诉人代表检方起诉俩人。钱德拉的建议是,阮和巴克都被指控一级谋杀,以及特别情形的待机击杀。“特别情形的待机击杀”是一项加州法律下的一级谋杀控罪,会加重刑罚,是指凶手隐瞒自己的目的,等待有利时机,击杀受害人。
钱德拉认为,在加州法律下,辅助杀人与杀人同罪,阮已经不仅是辅助杀人,她设下圈套让戴维钻,她启动杀人计划,结果是巴克枪击戴维。在钱德拉看来,阮是更有罪,至少也是同等有罪。
阮的想法很简单,反正扳机又不是我扣的,就没我什么事,现在我把知道的都说了,该让我回家了。
巴克的供词说,阮也开了一枪。但法医鉴定不支持这个说法。
俩人被分开审判。先审巴克。
巴克不满意他的律师,决定自己给自己辩护。
钱德拉觉得巴克给自己的辩护做的还算不错,他做出了正确的抗辩,表达的也足够清楚,他做了他能做的。但你杀了人,证据也确凿,能辩护的余地不多。
巴克的抗辩是,警察没有实物证据或凶器,把他和戴维的死联系起来。
他声称他的自白录像是警察设计陷害他搞的,是侦探们用诡计骗他说自白的话。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讨论,陪审团判定巴克有一级谋杀罪,纵火罪,特别情形的待机击杀罪。
巴克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接下来一个星期,陪审团听取针对阮的证词。
用了75分钟的讨论,陪审团判定阮有一级谋杀罪,纵火罪,特别情形的待机击杀罪。
后来,阮上诉,成功去掉了特别情形的待机击杀罪。这样,她的刑期是25年。看来,用不用律师,还是有差别。
副地区检察官钱德拉对记者谈起阮的庭审,是这样说的:“妮的辩护,我不能 — 我甚至不乐意使用她的名,阮的辩护是,巴克是鼓动者,并控制她,控制到这样的程度,他说什么,她都照做。另外一个辩护是,她真的不知道巴克是要杀戴维。陪审团不认可她的辩护。”
钱德拉对阮的厌恶表露无遗。阮是姓,妮是名。按中国人的叫法,全名是阮妮。按英文叫法,名在前,姓在后,全名是妮·阮。叫全名是挺一本正经的,一般是在正式场合,像颁奖大会或追悼会念名字。平常一般是单叫姓或单叫名。单叫名还略有亲切的含义。所以,钱德拉刚叫出妮,马上表示她不想用她的名,而改用姓。
钱德拉对阮的厌恶是因为她无法理解,你刚刚和他亲亲蜜蜜地发生性关系,两个小时后,你就设计杀死他,这是什么人呐?!
钱德拉对记者谈到,当宣读陪审团的裁定时,她看到陪审员们的脸上都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个表情给了钱德拉相当的震撼,因为这和钱德拉的感受形成强大的共鸣。
侦探们最是觉得戴维太无辜了。他从没犯罪,同事们口中的好人,他工作,交税,投票,健身,攀岩,过自己的生活,想找个伴侣,一个娇羞的18岁女中学生觉得他可爱,约他共度一个温柔的夜晚,他没做错什么,却横招杀身之祸。
副地区检察官钱德拉似乎对巴克没有太多情绪上的纷扰。阮向侦探们描述巴克是凶恶的人,控制她。实际上,更像是阮在控制和摆布巴克。阮按警察的指示说话,巴克被那样的话激怒时,他的反应是去自首,同归于尽。看起来,主导阮和巴克关系的,是阮,而不是巴克。
所以,掉进阮这口温柔的陷阱的,可能不止是戴维,还有巴克。
有时会听到“女孩力量(girl power)”的说法,笔者一直不知道这说的啥。现在好像有一点理解,是不是说,温柔自有其操控男人大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