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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长堤那些人和事 (五):纪念先慈冥辰

“等一朵花开,需要很多耐心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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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庚子年立春节,人说这一天是今年生肖属鼠首日;离上一个甲子年96年,即先慈96冥辰日。码字完成这一篇,算是给这个系列故事写上句号;也籍此作为对先人的怀念与感恩,对时下故国的祈福。

前年回乡见到八姨(小名“阿八”),她说你阿妈是皇帝命:封建时代如果是男婴在这一天出生,皇上就会来问罪。的确,先慈一生屡渡难关,幸而天助人助自助,尊严而平静中善终。

她是家里的大小姐,两条大洋狗,一对金丝鸟作伴。闺房书桌抽屉里藏着“骆驼牌香烟”,那时候她才十来岁。民国那些年抽这个美国品牌香烟的大多是今人称为民国先生或者民国夫人之类。

“阿八,想来这是我们姊妹俩这一生最后一次说话了。”在护理院走廊一角,她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电话筒跟远在大洋彼岸的妹妹颤抖着说。从此,她长眠在这里,八姨在故乡安享晚年。

“我要笔,要纸,要办公桌。” 入住长期护理院不久,她常常跟我嚷嚷着。

“我要去欧洲!” 看电视新闻得知洪炳正大律师特意选择在那儿安息,她耐不住烦躁,对我说。

“八格!” 护理员对我说,望着窗外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她忽然爆了句粗话,我知道她内心深处受着煎熬。年轻时期她有过几位日本籍医学老师,但我从未听过她说这两个字。

“你父亲来啦,快去招呼他!” 我正在护理院护士台前说话,一见到我,她冲着我说。先严早些年已经在故乡去世了,朦胧中看见我她一定是想起了当年那个英俊潇洒人来。

当下我们正面临新冠病毒肺炎纷扰眼前生活,大家心里时刻牵挂着远方故国与亲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岭南地区多次发生流行传染性疾病,如流行性脑膜炎,流行性肝炎,急性红眼病,流感。。。等等,和千百医务工作人员一道,他/她们都在“不计报酬,不惧生死”,当“老实人”拼命在第一线,夜以继日。他们每一个人除了配有一个白色棉质口包,一套大白衣之外,没有其它特殊防护措施与设备保护自身安全的环境与条件下,凭着一股“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精神,这些白衣天使们抚救了多少粤人性命!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先慈从未被病菌,病毒感染过!

安葬,立碑转眼四年来,每年清明节,我们都会去墓地献上两束鲜花,一左一右摆在三千磅重印度红花岗岩石碑两傍小石花瓶里;到了六月園中牡丹盛开,我又特意摘下六朵鲜艳牡丹花,左三朵右三枝的插在那两个花瓶内。“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她曾吟诵过。

我是家里老幺,生于共和国贫穷时期,长于忧患年代,青春奉献于木棉树下,为红墙绿瓦点缀风彩,赢得村里人称赞。这,承继着先慈先严对历史和文化的爱。那些年,先慈的办公桌上一直摆放一个国父遗像相架,上有她端正亲笔:“国父孙中山先生”五字。她曾多次对我说,没有毛泽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她曾经忆述少年时期目睹过日本兵杀人放火焚烧农田和村庄,全家及村里人死里逃生经历。这些话语,我至今不忘。

今年是先严103冥寿。八十年代政府予以他“广州市XX局干部”待遇给他安享晚年生活,直至去世后在故乡长眠。对政府的感激和对故乡的热爱,是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

我们这一代人和上一辈人,都没有机会接受过象如今年轻一代为人父母所享有的 “Parenting” 教育或者培训,特殊社会环境和个人生存条件下,我们这些为人父母,都有先天的不足和后天的缺陷。“人最大的教养,是原谅父母的不完美”。而今,“父母是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堵墙,父母不在,我们直面孤独和死亡。” 作家杨绛说:“一个家庭最大的福报,是养出感恩的孩子。

七十年代末一天,我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家入住集体宿舍,先慈交给我一小卷水磨石印复印件,是民国时期北平故宫博物馆出品,售价二十元。“你父亲留下来的,你要好好保管。”她叮嘱我说。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宋画印刷品。八十年代初,我和一众哥们参观广东省美术馆画展,在展览办公室,我以一百多元购得台湾故宫博物馆出版彩色《故宫藏画精选》一册。当时内地部门在香港购得三本,一本上交北京,一本留在广东。冥冥之中,它们是宋画。如今印刷科技和网络资讯发达,这些画册之收藏价值已经不大,只是作个留念罢了。

“时来风送《腾王阁》” 铸造王勃风流千古,文存万世。给先慈撰写墓碑铭文,以六组段代表她的六个子女;又连计每人配偶,即合共十二个字,概括她不平凡的一生 一一 “天助人助自助,敬业专业乐业”。适逢下葬的那一刻,云过天晴,加拿大雁纷纷 Landing 墓园,遂以此情此景为碑文结语 一一 “落霞归鹜 秋水长天 念兹恸之 愿母长眠 人生一世 承担不忘 沐手勒铭 颂母恩情”。

那天葬礼完毕,在返回滑市学校的路途上,小燕给我的回讯写道:“Thank you, take care as well. You did a very great job today and I admire and will learn from your dedication to your parent”。我想,有他这段经历和感受,那些年我们在轮椅傍,病床前 “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 伴伴守候,作承前启后,言传身教,我们深感无愧于海内外千百关注我们家族的亲友,更无憾于我们自己的人生。

呜呼,是以为誌!


附:

图一为依先慈嘱咐,在她学习与工作过的地方献上一束鲜花对国父孙中山的致敬。

图二为祈愿当年死难者安息,广州长堤沿江路。故事见系列一《大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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