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经常在路边见到野花野草,有这样一种误解:长在花坛里的,就是家花,种植在草坪里的草,就值得观赏。路边、墙角沟、渠边恣意长出没人管的,就是野花野草,没有太大的欣赏价值。
我家里有一本图文并茂的草药书,我经常拿来翻看,发现那些常见的野花野草几乎都可以入药,比如狗尾巴花、车前草、鸭跖草、酢浆草、马齿苋、老鸦珠、小野菊等。
这些野花野草在我们的视线之内,而我们常常对他们视而不见。它们大多是最稀疏平常的花草,开着普普通通一点也不惊艳的花,不敢妄自菲薄,每一朵都很低调朴实。只有你的人生遇到麻烦时,才会想起它们来。在福州生活时,每到夏天,我会时不时从户外的荒地里拔一些肥大的车前草回家,晾干后煮凉茶,可以降暑利尿。高度近视的我偶尔也去采老鸦珠炖着猪肝吃,期望能明目。
有的野草还是一道美味佳肴。妈妈常常在雨后采摘最新鲜的马齿苋叶,焯一下水去掉涩味,再用酱油、麻油和切得细碎的蒜头做调料,做一道凉拌马齿苋。她自己舍不得多吃一口,只是坐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我吃。
野花野草摇曳了生命的绿色,丰富了美好生活的记忆。最先它们出现在药典里,是先人智慧的结晶。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这些野花野草被收入精美的图册,分类介绍,让人们更加亲近和了解大自然。
到加拿大定居后,传统的思维定势受到了巨大冲击。我发现很多中国人眼中的野花野草被当地居民引进花坛,作为常见的园林花木,如老鹳草、鬼灯擎、岩白菜、十大功劳等。
有的野花经历曲折些,它们在原居地是野花,因为外形美丽,起初作为园艺品种从欧洲或亚洲引入北美的,却再次归化,沦为入侵性强的杂草(weed),如艾菊、羊角芹、牛眼菊、麝香锦葵等。
温村的居民们一定会在林下阴暗潮湿的地方见到这样一种野花:稠密的卵圆形绿色叶子上有银色的斑纹,淡黄色的小花沿着茎秆自下往上次第开放。花瓣上有橙色和棕色的斑纹,花朵是唇状的,上唇直伸,下唇向下坠着,有点像人们错愕时的夸张表情。一开始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只是感慨这些草本植物竟然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牢牢盘住了一片生存之地,经历了黑暗、挣扎,终于努力地在微寒的四月天与相邻的俄勒冈葡萄(Oregon Grape, 即十大功劳)一起迸发出耀眼的黄花,似乎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生命救赎。即使到了寒冷的冬季,地面上还保留着它们的一些叶子,誓死捍卫着领地。
后来在英文网站上查到了野花的英文俗名为Yellow Archangel (黄色天使长), 学名Lamiastrum galeobdolon 。“ Lamiastrum”的意思是“resembling Lamium”(类似野芝麻)。因为外形极其酷似唇形科野芝麻属(Lamium,俗称dead nettle 死荨麻)植物,该物种曾被归类为Lamium galeobdolon。迄今为止很多中文网站还称它为“花叶野芝麻”,其实正确的叫法应该是“花叶类野芝麻”。它们生根于节,同时通过种子繁殖和匍匐茎无性繁殖。花瓣下唇的红褐色耀眼的斑纹吸引着昆虫前来授粉,如果昆虫不来,则自花授粉。种子内的油脂引来蚂蚁,这些蚂蚁可以将种子运送到70米开外的地方。花叶类野芝麻传播速度太快,已在美加西海岸沦为有害杂草,覆盖天然森林的地表,同时不为动物提供任何营养或遮盖价值。
花叶类野芝麻的3月至5月的嫩叶与嫩芽的味道最好,味道辛辣,可做色拉或者用来煮汤,鲜花甜美。网站上关于它的食用价值介绍的很少,估计不是一道流行的野菜。在我的眼里,它更像是一种“治愈系列”的野花,不然不会被人们称为“黄色天使长”的。
天使故事是人类文化遗产的一部分,高达85%的美国成年人相信天使。 “ Angel ”一词加上前缀“arch”,即天使长,代表了等级最高的天使。虽然天使长的确切数量是未知的,但许多传统和信仰都提到七个天使长。在几大信仰分支中,迈克尔(Michael),拉裴尔(Raphael)和加百列(Garbriel)是最常出现的三个天使长,其他天使长的名字则各不相同。
天使长迈克尔通常被认为是所有天使中最强大的天使,是正义、怜悯和公正的守护天使。右手剑,左手秤就是艺术作品里迈克尔的标准形象。天使长拉斐尔负责治愈身体和精神创伤,形象一直都是愉快的,稳重,充满慈爱。他是伊甸生命之树的守护者,代表物即为那把炽天使的炎之剑。加百列是一位女性天使长,身负14对羽翼,在犹太教和基督教中是与生命过程相关的天使,如受胎报知、复活、慈悲、启示乃至于死等等。伊斯兰教则视她为真理天使。因其常为人托梦,又被视为司梦的天使。其象征为百合花和号角,代表宝石是月长石,代表颜色是银色、白色。
将一朵野花捧到了“天使长”的位置,并非它的颜色有多么的明媚,并非它的身姿有多么招摇,而是它传递出的希望和快乐的信息。残酷的冬女巫将无数植物的青色灵气摧残殆尽,体态瘦小的花叶类野芝麻鼓起内心深处的勇气,身上仿佛长出了“羽翼”,花序一节节往上抽,与女巫厮杀着,终于用一朵朵黄花把林下阴暗潮湿的一角绘成一幅亮丽的画面。它咧着大嘴,对身边的灌木和树木说:“快醒醒吧,这里到处是万物复苏的喜悦。看到溪边的美洲大树莓和成丛的流血的心吗?它们的花瓣上带着胭脂的颜色,把贪吃的蜂鸟都招来了。几场春雨后,小溪水量暴涨,漫过了溪底的乱石,一路欢歌奔向菲沙河口。我是花界的天使长,负着召唤众生的使命,和我一起奋力前进,不再惧怕寒风的嘶吼,让每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在它的催促下,林子里的太平洋野生酸苹果、欧洲甜樱桃、酸樱桃、桤叶唐棣、卡斯卡拉鼠李、野山楂纷纷开花,唱响春之歌,齐心协力打碎了冬女巫布下的牢不可摧的铁链。
此时的温村一派景象清明,自从每天带着“麦步”在户外走万步、然后在微信群里晾“成绩”成为一种潮流后,我们对野花野草有了全新的认识: 你把它当花看,它就是花。你把它当药,它就是唾手可得的天然良药。你馋了,它是一道有机美食;你的思维天马行空时,它给你灵感,让你写出千古流传的童话和诗歌。
如果你累了,那就干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在森林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闭上眼,聆听百鸟歌唱,风声呼呼从耳边掠过。你的脑海会忽然闪现出那些眼睛曾经关注过的野花野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它们带给你如此美好丰盛的生活体验啊。
感谢黄色的天使长!
(这是园艺花叶野芝麻,没有入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