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文革洞因》四二(崇新岳 百思峰 )

一介教书匠,酷爱自家乡;寓居多伦多,桑梓永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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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14日,在外交部门口安营扎寨的数百名红卫兵,在“联络站”的指引下,冲进外交部大院,砸毁“造反总部”和“攀险峰”这两个保皇派群众组织的办公室,围攻和殴打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在墙上贴满侮辱性的大标语“保皇总部罪该万死!”等,并发出最后通牒,限令他们在两天内解散。

  在这种强大压力下,“造反总部”的处境极端困难,成员纷纷退出,最后只剩下30多人,基本上彻底垮台了。而“攀险峰”顶不住压力,被迫宣布解散了。

  自从1967年1月的夺权风暴以来,周恩来的外交部能够顶住造反派的夺权浪潮,靠的是保皇派群众组织在外围的保护。现在,外交部的两个主要保皇派群众组织垮台了,那么周恩来在外交部的势力也就岌岌可危了。

  外交部的造反派“联络站”打垮保皇派后,就开始夺权行动,他们成立以姚登山和“联络站”头头王中琪为首的“总指挥部”,第一个夺权的目标是外交部政治部。在对政治部夺权之前,他们向王力请示:可以不可以对政治部夺权?这次王力没有明确表态,而是通过秘书转告说:“除重大原则问题找我外,不要事事都请示。要敢于斗争,大方向对了就干,自己解放自己。”

  王力这些话,就等于间接地肯定了他们的夺权行动。于是8月16日,姚登山和王中琪发起“砸政治部”行动,他们包围了外交部政治部办公楼,查封所有档案柜,没收所有公章。然后宣布由12名造反派组成的“领导小组”,接管政治部的一切大权。由于外交部政治部的当权者们已经失去保皇派群众组织的保护,抵挡不住造反派来势汹汹的夺权,只好乖乖地交出大权,造反派顺利夺权。周恩来对此也束手无策。

  造反派“领导小组”在接管权力后,立即发出通令,通知各驻外使领馆,他们已经夺权,并声称中央的最新口号是“打倒刘、邓、陈”。夺权当天的下午,造反派在外交部大院召开“彻底砸烂旧政治部祝捷大会”,姚登山讲话说:“打倒不打倒陈毅是,革命派和保守派的最明显分界线。今天砸了外交部旧政治部,接下去我们还要砸烂外交部党委。革命不能改良,修修补补是不行的,要彻底砸烂。”

  在对政治部夺权胜利的鼓舞下,8月19日,造反派开始向外交部发起总攻,对外交部党委进行夺权。这天还是在外交部门口安营扎寨的红卫兵打头阵,几百名红卫兵闯入外交部,强行赶走外交部党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并在党委办公室大门上贴上封条,封闭党委办公室。他们还发出通令:从即日起,外交部党委停止一切工作,不得擅自召开会议,无权批阅任何文件,无权处理任何业务工作。陈毅是不折不扣的外事口最大党内走资派,根本不配当外交部长,由姚登山等人组成“临时业务小组”,负责外交部的日常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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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登山和“联络站”的一些头头组成了“临时业务领导小组”,以姚登山为主任,强行取代外交部党委,开始掌握外交部一切党政事务的大权。此时,还有人贴出大字报,“强烈要求姚登山同志当外交部代理部长”。

  8月20日,红卫兵和造反派进一步强行封闭所有外交部副部长的办公室,乔冠华等副部长被揪到王府井大街,强迫他们在街头叫卖《红卫兵战报》,一时间“乔老爷卖报”的消息风闻全国。据乔冠华的儿子回忆说:不久,造反派罚爸爸到王府井萃华楼附近卖《造反战报》,哥哥骑着自行车悄悄去看望了他,爸爸还是比较机灵的,造反派不看管他的时候,他干脆就坐在附近店铺的台阶上,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就把报纸丢弃在小胡同里,然后把自己的钱换成一张张毛票,如数上交。后来还是周总理出来制止,说外交部的副部长在街上卖小报,对外影响不好,结束了爸爸的“卖报经历”。

  21日,红卫兵和造反派又揪斗原外交部副部长张闻天。1959年张闻天在庐山会议上,和彭德怀一起被打成反党集团。红卫兵和造反派逼张闻天承认,他1959年庐山会议上的发言,陈毅是后台,但被张闻天拒绝。

  从1967年8月19日开始,整个外交的大权完全落入造反派手中。陈毅虽说还没有被打倒,但已经是时间问题了。陈毅倒台的话,周恩来也就差不多了。半年多之后的1968年6月,周恩来陪毛泽东接见解放军各总部负责人,在谈到“打倒陈毅”事件时,毛泽东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周恩来挑明说:“陈毅打倒了,你就差不多了。”

  造反派在外交部夺权的时候,林彪在干什么呢?原来林彪看到外交部大乱,猜到这是毛泽东发起对周恩来的夺权。此时,林彪还是持中立态度,为了不惹麻烦,林彪干脆离开北京,到外地“打转”去了。周恩来一个人留在北京,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眼看毛泽东的重点进攻夺权就要胜利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件意外事件拯救了周恩来的命运,这就是8月22日发生的“火烧英国代办处”事件。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毛泽东发起的这场“重点进攻夺权”,整个战略战术都是不错的,眼看马上就要成功了,可是没想到意外发生了“火烧英国代办处”,让周恩来反败为胜。

  “火烧英国代办处”发生后,姚登山等人傻眼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造反派们没有人敢负责,更没有人敢处理这件事。这样一来,他们只好把夺到手的外交部大权,又送回到周恩来手中,请周恩来出面处理这件事。周恩来在“火烧英国代办处”之后,轻而易举地把外交部的大权又拿了回来。关于“火烧英国代办处”的详情,将在下面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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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讲“火烧英国代办处”之前,有必要提一下澳门1966年12月3日发生的严重警民冲突,及所谓“一二三”事件。

  1949年中共在大陆夺取政权,一些国民党的军政干部逃入澳门,中共的势力也通过各种渠道渗入澳门。于是在澳门这块小小的殖民地上,华人分为两派:一派是亲中共的“左派”,另一派是亲国民党的“右派”。澳门葡萄牙殖民政府对左右两派华人,采取中立的态度,既压制左派,也压制右派。

  当时澳葡殖民政府非常腐败,澳葡公职人员不论葡萄牙人还是华人,都贪污成风,不贿赂办不成事。1966年4月,一家华人学校要扩建校舍,向澳葡当局方面申请施工批准,但久久未得到回音。校方代表前后24次找当局交涉,也没有进展,大概是贿赂没有到位吧。于是校方一怒之下,不等当局的批准就先行施工,于1966年11月开始动工。而澳葡当局出动警察,禁止校方动工,双方发生冲突,造成24人受伤。

  这下惹怒了当地居民,纷纷抗议,亲大陆的社团更是推波助澜,号召大家“敢于斗争”,澳门总督府门前每天都有抗议的人群。12月3日,总督府门前终于发生了冲突,警察先使用警棍,试图驱散示威人士,但效果相反,前来示威的群众反而愈来愈多。到了下午,双方的冲突进一步加剧,愤怒的群众捣毁警车,捣毁总督府门前的石像和铜像。下午4时警察施放催泪弹,并开枪射击,造成8人死亡,212人受伤,62人逮捕。澳门总督在晚6时颁布戒严令,并实行宵禁。

  12月10日,广东省人民委员会奉命对澳葡当局提出强烈抗议,要求澳葡当局无条件接受澳门居民的诉求,向受害人赔礼道歉,严惩肇事者,保证今后不允许国民党势力在澳门进行任何活动。在澳门的亲大陆的社团,也向澳葡当局提出抗议,要求澳葡当局具签“认罪书”。

  澳门左派发动罢市,造成市场一片萧条,有钱人纷纷逃离澳门。中国军方在澳门周围加强军事部署,并宣称准备断绝澳门的饮水供应,更加剧了澳门的紧张气氛。在此压力下,澳葡当局于12月12日发表通告,表示“全部接受”广东省人民委员会和澳门亲大陆社团所提出的要求,

  12月16日,澳葡当局对警察厅长等人撤职,下半旗为事件中的死难者致哀。1967年1月2日,澳葡当局发出公告,禁止在澳门进行“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敌对的活动”,国民党在澳门的机构和团体全部被查封,国民党在澳门的势力被全面驱逐出去。1月27日,澳葡当局发表“认罪书”,说:向全体澳门中国居民认罪赔礼,全部接受澳门中国居民代表所提的各项要求,承担死难者和受害者的抚恤费及其他损失,共计200万澳门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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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1月27日澳葡政府发表“认罪书”,不仅标志着澳门中国居民的胜利,同时也标志着毛泽东文革大革命的胜利。因为这场斗争似乎证明了毛泽东“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理论,只要敢于斗争,貌似庞然大物的反动派一捅就破。同时,澳门的胜利似乎也证明文革可以扩大到国境之外,于是境外的文革就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

  比如1967年6月,中国驻缅甸的外交官,不顾缅甸政府的劝阻,向当地华侨散发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像章,引起缅方的不满。于是缅甸政府制定一条法令,禁止在缅甸的华侨学校里,学生佩戴毛主席像章,学生们当然不答应。此后缅甸华侨与缅甸政府发生多次冲突,中方一人被打死。6月30日,北京40万市民到缅甸驻华使馆示威游行,7月3日,北京一大批群众涌向缅甸驻华使馆,砸了缅甸使馆的一些设施,但好在没有出现伤人的情况。

  又比如1967年8月9日,蒙古驻华大使夫人乘坐大使的专车,到坐落在东华门大街的友谊商店购物,蒙古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突然路上的红卫兵发现,蒙古汽车司机的刹车踏板上,有一张印有毛主席像的海报,蒙古司机居然踩着毛主席像开车。愤怒的群众马上把蒙古司机揪出来,让他下跪向毛主席像请罪,后来人们的愤怒压抑不住,把蒙古大使的专车烧毁了。愤怒的群众又到蒙古驻华大使馆门前示威游行,在围墙上刷写“打倒蒙修”的标语。为了安抚愤怒的群众,中国外交部立即召见蒙古大使,对蒙古司机侮辱毛主席像提出最强烈的抗议,并宣布将蒙古司机驱逐出境。

  1949年大量的国民党军政干部也逃入香港,中共也通过各种渠道渗入,于是香港的华人也分为两派:亲中共的“左派”和亲国民党的“右派”。港英当局对香港的左右两派华人,也采取中立的态度,既压制左派,也压制右派。

  1967年5月,香港一家工厂发生劳资纠纷,资方开除150名工人。此后工人在厂外集会,张贴大字报和毛主席语录,抗议资方无理解雇,部分工人强行冲进厂内要求资方谈判。资方招来警察,警察逮捕二十多名工人,并与工人发生肢体冲突,多名示威工人受伤。

  此事发生后,亲大陆的港九工联会向港英当局提出“严重抗议”,香港左派报纸也发表社论支持工人,但港英当局对此置之不理。此后工潮演变成暴动,工人与警察发生大规模冲突,工人用石块和玻璃瓶袭击警方,警方则以木制子弹开枪镇压,施放催泪弹驱散群众,打死一人,打伤多人,逮捕多人。

  5月15日,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召见英国驻华代办,递交一份中国外交部的抗议声明,要求港英当局接受当地工人和居民的正当要求,立即释放全体被捕人员,惩办凶手,赔偿损失。香港左派得到北京的公开支持,倍受鼓舞。从5月20日开始,左派连日出动大批群众,在港督府门外挥动《毛主席语录》,高呼口号,街头贴满反英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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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2日,示威者与警察发生流血冲突,警察发射催泪弹驱散群众,100多人被捕。鉴于事态严重,港英当局宣布香港岛实施宵禁,这是香港二战后首次实施宵禁。

  6月3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对港英当局进行严厉的谴责,并号召香港爱国者“组织起来,准备伟大祖国一旦发出号召,粉碎英帝国主义的反动统治。”这等于是号召香港群众起来造反,解放香港。6月19日北京举行100万人集会,声讨港英当局的暴行,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中央文革组长陈伯达、外交部部长陈毅等出席大会。

  在北京的支持下,左派工会发动联合大罢工,约6万名工人响应,巴士、电车、煤气、渡轮等行业出现罢工,左派学校宣布罢课。7月8日,香港边境沙头角发生枪战,约300名大陆民兵越境进入香港,包围沙头角警岗,双方爆发枪战,香港警察死5人,大陆民兵死1人。此后香港出现谣传北京准备收回香港,香港左派的暴力行动进一步升级,开始以自制炸弹及汽油燃烧瓶袭击警察。

  8月4日,港英当局出动英军,从航空母舰出动直升机从天而降,查封左派工会的据点,拘捕左派组织头头,封闭左派学校。8月18日,港英政府查封了发表煽动言论的3家左派报社,逮捕了新华社香港分社和《文汇报》等的19名记者及34名报社工作人员。

  8月20日,中国外交部向英国驻华代办处发出强烈抗议,并发出最后通牒,限港英当局在48小时内撤消对3家报纸的停刊令,无罪释放19名记者和34名工作人员。这是姚登山等人在8月19日接管外交部之后,做出的一个极为大胆的举动。因为“最后通牒”是一柄双刃剑,如果对方不接受最后通牒,自己一方又不敢采取报复措施的话,就会大丢面子,在国际上威信扫地,所以世界各国对“最后通牒”都是极为慎重的。

  姚登山等人之所以大胆发出最后通牒,是因为有澳门胜利的经验。他们认为港英当局和澳葡当局一样,都是“纸老虎”,港英当局之所以还不投降,是我们施加的压力还不够,只要进一步施加压力,港英当局就会像澳葡当局那样全面投降了,因此,他们就用“最后通牒”的形式向港英当局施压。

  但姚登山等人并没有想到,如果港英当局不接受“最后通牒”的话,我方的对策是什么?他们自信地以为,只要“最后通牒”发出去,港英当局肯定会软下来。

  然而事情出乎姚登山等人的意料之外,这次遇到的港英当局并不是纸老虎,他们完全没有理会中方的最后通牒。8月22日晚,“最后通牒”的时限已到,港英当局没有接受“最后通牒”。这时姚登山等主持外交部的造反派头头,才感到事态严重,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对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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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周恩来主政外交部,肯定不会干出这样冒险的动作。周恩来多次批判香港左派说:“香港照抄内地红卫兵的做法,行不通。”周恩来的外交部被夺权之后,他也就管不了。

  因为港英当局无视中国的最后通牒,激起红卫兵和造反派的义愤。8月22日晚,数万群众在英国代办处门前召开“愤怒声讨英帝反华罪行大会”,会后数千名红卫兵和造反派,冲破北京卫戍区官兵的防线,冲进英国代办处,打砸各类器物,打伤多名英国代办处的工作人员,并放火焚烧英国代办处的楼房。

  据英国代办处的霍布森回忆说:“大约晚上10点半左右,红卫兵拥进了代办处,他们先烧着停靠在游泳池附近的汽车,然后冲入大楼,砸坏窗户,捣毁室内设备,并用自带的汽油在代办处内放火。我们一起躲进了保险库,但又被红卫兵从迎风口灌进的烟熏了出来。我打开门先走出来,其他人随我之后,院子里大约有5000人。我立刻遭到一顿毒打,任何可以触及我的人,都用他们手中不同的武器打我。妇女们发疯似的扑过来,想用棍棒将我打倒。我的头上遭到重击的地方鲜血直流,被打得昏昏沉沉。全体代办处工作人员不仅遭唾挨打,还被迫向毛主席像鞠躬。”

  据参加这次行动的红卫兵回忆说:“我们身后的大喇叭鼓动我们行动起来,我们冲向解放军的防线,喊着:“闪开,让我们进去!”解放军的防线终于被冲开一个缺口,我们冲过去爬代办处的栅栏,士兵们把一些人拉下来,但其他人却越过去了。晚上11点,我们看见起火了,最初是从代办处的车库开始燃烧,消防车来了,但人们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只得回去了。英国人跑进地下室,但人们破门而入将他们揪了出来。警察过来干预,把英国人带到街对面的阿尔巴尼亚大使馆,但在穿过街道时,我们的一些人还过去撕他们的衣服。

  英国代办处起火之后,姚登山等人吓傻了,他们没想到红卫兵会干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在这个紧急关头,姚登山等和造反派头头们,没有人敢出头处理这件事,只好把外交大权重新交还给周恩来,任由周恩来处理这件事。

  周恩来得知英国代办处起火之后,知道这是一个天赐良机,他立即行动起来,展开“反夺权”行动。周恩来于8月23日凌晨,英国代办处大火被扑灭后两个小时,立即紧急召见外事口各造反派组织头头。这次周恩来叫了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一起接见,陈伯达站在周恩来一边。

  (107)

  周恩来:“我今天首先问你们,我们国家的外交大权,是毛主席授权的国务院来管,还是你们管?如果你们说国务院没有这个权力,你们要直接行使这个外交权力,那我今天就去报告毛主席!”

  造反派:“当然是中央来管。王力同志讲话以后,我们觉得……”

  周恩来气愤地打断说:“都拿王力同志的讲话捞稻草,你不要从王力讲话里捞稻草,一根稻草也捞不到。你们把外交部所有副部长的办公室都封了,也不给中央打报告,我找谁办事?”

  造反派:“我们封了以后听总理的。”

  周恩来:“你们也没有打电话给我,也没有通知我。你们发生了问题,要我替你们办事。那好,请你来做外交部长。”

  造反派:“我当不了。”

  周恩来:“你的做法就是这样。外交大权中断了四天,这个大权能断吗?我跟你们讲了多少次,你们就是不听。还要不要国家荣誉?今天你们把英国代办处烧了,烧英国代办处,使我们在外交上输了理。外交大权四天中断,这是犯罪,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犯罪。”

  周恩来:“今天的行动是谁发起的?”

  造反派:“他们自发的。”

  周恩来:“现在说自发的话,我都替你们感到难过,感到脸红。”

  造反派:“我们以前砸过印度尼西亚使馆,对帝国主义不能丝毫退弱。”

  周恩来:“你说不能丝毫退弱,你是不是打算今天就要收回香港?请你回答。”

  造反派:“你这个感情就不对。”

  周恩来:“什么感情?”

  造反派:“我们负担责任嘛。”

  周恩来:“同志啊,你们负得了这个责吗?你们把事情做错了,可以回家睡觉,还是要我们来处理,最后还是要中央负责。你们其中有人要‘炮打’我,搞我的材料,我不怕‘打倒’!”

  陈伯达:“文化大革命是非常严肃的阶级斗争,不是儿戏,不是开玩笑。你们是对国家开玩笑,给外国人造成的笑话,你们在外交部的行动纯粹是开玩笑。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没有授权给外交部‘联络站’,这简直是开玩笑。你们能管一个七亿人口国家的外交部?”

  周恩来:“你们的指挥部,无论如何要撤出外交部,你们在那里指挥外交,成了最高权力机构不行。”

  陈伯达:“你们都要听总理的。你们什么战斗队,我不清楚,统统听总理的命令。你们想管理国家外交大权,真是开玩笑!回到学校去,好好睡一觉,想一想,事后你们会感到很可笑。”

  最后周恩来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向造反派头头们宣布:

  一、烧英国代办处,使我们在外交上输了理;二、外交部的“夺权”是非法的,不算数的;三、“打倒刘、邓、陈”的口号是错误的;四、封副部长们的办公室,封条完全无效;五、外交部门前安营扎寨的红卫兵,马上撤离。

  周恩来借着“英国代办处”的东风,把被夺走的外交大权,又夺了回来。不过这件事周恩来还没有向毛泽东汇报。怎样向毛泽东汇报,对周恩来来说,也是一个难题,这是考验周恩来智慧的时候。

  (108)

  按照常理,出了“火烧英国代办处”这么大的事,周恩来应该亲自去上海向毛泽东汇报,可是这次周恩来却不便亲自去汇报。因为毛泽东肯定会怀疑,“火烧英国代办处”是不是周恩来在背后搞起来的,毕竟周恩来是“火烧英国代办处”的最大受益人,不可能不被别人怀疑。

  如果周恩来亲自去汇报,毛泽东未必相信周恩来讲的是真话,所以周恩来必须找一个第三者去汇报这件事,才能让毛泽东相信他是清白的。这个第三者找谁合适呢?陈伯达是一个人选,但陈伯达在“打倒陶铸”事件之后,毛泽东疏远他了,而陈伯达又靠近了周恩来,所以毛泽东不会太相信陈伯达的话。于是周恩来就想到了杨成武。

  当时杨成武是毛泽东最信任的人之一,而且杨成武本人没有卷入“外交部夺权”一事,可以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相对客观地讲这件事,毛泽东会比较相信杨成武的汇报。因此,周恩来就选定了杨成武,请他去上海向毛泽东汇报。据杨成武回忆说:

   “周恩来找我单独谈话,并要我直接去向毛泽东请示报告。周恩来在向我讲了各省的情况后,又谈到王力8月7日的讲话,煽动造反派夺外交部的权,占领外交部的事,还有‘火烧英国代办处’,并有揪军内一小撮的味道。周恩来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担心的是连锁反应。现在,一个是中央的领导不能动摇,一个是解放军的威信不能动摇。’周恩来还给我一份王力的“八七”讲话,要我转送给毛泽东。”

  周恩来不仅要杨成武向毛泽东汇报“火烧英国代办处”情况,更重要的是要向毛泽东说明“外交部夺权”引发的一连串严重后果。周恩来借着“火烧英国代办处”,马上展开了“反夺权”,把被姚登山等造反派夺走的外交大权,又重新夺了回来。不过,周恩来的这个“反夺权”,还必须得到毛泽东的认可,才能算数。如果毛泽东不认可,再发起一场针对外交部的夺权战役,周恩来这个反夺回来的权,还有可能再次被夺走。因此,怎样说服毛泽东放弃再发起一场外交部的夺权战役,是周恩来面临的首要问题。

  周恩来知道没有毛泽东的首肯,王力是不敢进行如此煽动性讲话的,“外交部夺权”是毛泽东的一步重要的棋。但现在毛泽东的这步棋出了问题,不仅没有起正面的作用,反而起了负面的作用。因此周恩来想劝告毛泽东:你这步棋走错了,外交部夺权错了,再这么搞下去,就要起连锁反应。

  周恩来很巧妙地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担心的是连锁反应。”周恩来说的“连锁反应”是一个话外音,毛泽东应该很清楚,这就是“火烧英国代办处”的下一个连锁反应,就是“火烧苏联大使馆”了。

  (109)

  当时红卫兵和造反派在“反帝反修”的宣传下,对苏联的印象极不好,多次发生过针对苏联的抗议示威事件。就在“火烧英国代办处”的第二天,一批红卫兵又包围了苏联大使馆,情况十分紧急,谁劝他们都没有用,只有周恩来亲自去解围了。据周恩来办公室主任童小鹏回忆说:

  红卫兵的总指挥终于找到了,谁也没想到,这个总指挥竟然是个16岁的女孩子,扎着羊角辫,满脸稚气,透出一股聪明劲。她把随身带来的地图铺开,那是一张如何围攻以及如何撤退的路线图,与周恩来侃侃而谈,说:“既然可以火烧英国代办处,为什么不能围攻苏联大使馆?苏联反华,是修正主义,我们就是要反对他们。”

  连周恩来都觉得这个女孩子嘴巴有点厉害,他耐心地听完女孩子的意见后,便给她做思想工作。周恩来先肯定女孩子要“反修防修”是对的,同时又充分肯定苏联好的一面,指出围攻苏联大使馆这种办法不对,希望他们赶快撤退。因为周恩来在红卫兵中威信很高,说话算数,女孩子马上答应下令撤退,并很快就有秩序地撤退走了。

  这次包围苏联大使馆,周恩来亲自去解围,劝退了红卫兵。如果没有周恩来的亲自劝退,红卫兵说不定又要闹出“火烧苏联大使馆”的事件。当时中国与苏联的关系非常紧张,大有战争一触即发的气氛,如果发生“火烧苏联大使馆”,就很有可能引发中苏战争了。

  因此,周恩来巧妙地用“火烧英国代办处”的连锁反应,提醒毛泽东,如果任凭红卫兵和造反派这样闹下去,就很有可能引发中苏战争,这是极其危险的。

  当然,周恩来能劝退包围苏联大使馆的红卫兵,说明周恩来还能控制一定的局势。如果周恩来在红卫兵包围英国代办处的时候,亲自出面劝退红卫兵,很可能就不会发生“火烧英国代办处”的事件。可是周恩来没有管红卫兵包围英国代办处的事,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周恩来心里有气,他被夺权了,当然也就不再管事了。

  周恩来不管事了,就发生了“火烧英国代办处”;周恩来出来管事,就劝退了包围苏联大使馆的红卫兵。因此,周恩来也想用这件事,告诫毛泽东:你的红卫兵和造反派已经失控了,如果你夺了我周恩来的权,没人管事,那就要天下大乱,就会从“火烧英国代办处”发展到“火烧苏联大使馆”,就很有可能引发中苏战争。周恩来要让毛泽东知道,夺周恩来的权,其代价将会有多大。

  所以,周恩来让杨成武给毛泽东“捎话”说:“现在,一个是中央的领导不能动摇,一个是解放军的威信不能动摇。”这里,周恩来说“中央的领导不能动摇”,也就是用暗语对毛泽东说:“周恩来在中央的领导地位不能动摇”;周恩来说“解放军的威信不能动摇”,也就是用暗语对毛泽东说:“林彪在军队的领导地位不能动摇”。现在,红卫兵和造反派已经失控了,只有这两个“不动摇”,也就是不触动周恩来和林彪的地位,才能保住不会天下大乱。

  (110)

  周恩来除了让杨成武给他“捎话”外,还把王力的“八七讲话”带给毛泽东,表示他对“八七讲话”的不满,委婉地希望毛泽东对王力,以及关锋、戚本禹这些挑动外交部夺权的人,给予一定的处分。

  据杨成武回忆说:8月25日上午,按照周恩来的指示,我乘飞机去上海,向毛泽东转达了周恩来委托我报告的事项。毛泽东边听边抽烟,不说话,也不提问,听罢汇报说:“成武啊,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考虑考虑,看看材料,有事再找你。”

  次日上午,毛泽东对我说:“你马上去准备飞机回北京,准备好了再过来。”

  我从毛泽东那里出来,给专机组打电话,安排好回北京的飞机后,又来到毛泽东的住处。毛泽东严肃地对我说:“王力这篇讲话极坏,现在叫‘王八七’,会写几篇文章,就膨胀起来了,要消肿,王力的错误很大。我的看法,王力此人书生气大些,会写几篇文章,不大懂政治,王力的破坏力大些,关锋听王力的话。王力的兴趣不是什么部长、副总理,这个人爱吹。”

  稍停,毛泽东喝了一口茶,说:“我考虑好了,我说你记。”

  我准备好笔和纸后,毛泽东继续说:“王、关、戚是破坏文化大革命的,不是好人。你只向总理一人报告,把他们抓起来,要总理负责处理。”

  毛泽东将我的记录过目后,说:“就这样,你回去请总理马上办。”

  当我走出客厅后,毛泽东又把我叫回去,说:“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戚本禹暂时不动,要他作检讨,争取一个。”

  沉思片刻后,毛泽东解释说:“对戚本禹指出他犯了严重错误,要严肃批评,限期改正。再看一看,能不能分化出来,看他改不改?”

  我又将毛泽东的话记录下来,请他过目后,直接乘车驶向机场。

  中午,我回到北京,立即单独向周恩来汇报了毛泽东的决定。周恩来决定,事不宜迟,马上开会。

  当晚,在钓鱼台周恩来主持召开中央小碰头会,陈伯达、康生、江青等人参加。周恩来说:“今天的会议,是传达毛主席的一个重要决策。”

  周恩来严肃地逐字逐句地宣读了毛泽东的指示,随后便把王力、关锋隔离起来。周恩来又叫我去北戴河向林彪汇报毛泽东的这一决定。我说:“在上海,主席特意交代,让我只单独向您一人汇报,并让我转告您,这件事让您一个人单独处理。”

  周恩来说:“这样大的问题,事先不让林副主席知道不好。你回去对主席讲时,就说是我让你向林副主席通报的。”

  在抓起王力、关锋的第二天,我奉周总理的指示,飞往北戴河,向林彪汇报。我汇报完毛泽东、周恩来处理王、关、戚的问题后,林彪感到很震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我问林彪有什么指示?林彪答:“没有了。”我随即告退返回北京,这就是处理王、关、戚的全过程。

  毛泽东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反应呢?我们将在下面进行分析。

  (111)

  毛泽东发动文革,本来准备搞三年。他在1966年底说:“我们这次运动打算搞三年,第一年发动,第二年基本上取得胜利,第三年扫尾。”毛泽东在1967年初又说:“第一年开张,第二年看眉目,定下基础,第三年结束,这就是文化大革命。”

  毛泽东搞文革的目标有多个,有刷新人们思想觉悟的目标,有改革政治体制的目标,也有改换人事布局的目标。其中改换人事的目标,也就是“夺权”,是最硬的指标,最难啃的骨头。毛泽东对搞文革的思想目标和政治目标有很多阐述,但对搞文革的改换人事目标,也就是“夺权”的目标,从来没有明确地讲过。不过从后来的事情发展,我们可以推测毛泽东的人事目标,应该是第一年夺刘少奇的权,第二年夺周恩来的权,第三年夺林彪的权,这样文革大革命就胜利结束了。

  毛泽东搞文革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解决他本人的权力问题,而是要为他的红色接班人顺利接班铺平道路。刘少奇、周恩来和林彪这三个人在党内的威信太高,只要他们三人中的一个人掌握实权,毛泽东的接班人就无法顺利接班。所以毛泽东一定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把这个难啃的硬骨头啃下来。

  第一年对刘少奇的夺权比较顺利,刘少奇掌控的三个主要部门:中宣部、文化部、教育部,实现了完全彻底的夺权,中央文革小组完全接管了这些部门的权力。第二年对周恩来的夺权,就很不顺利了。本来毛泽东想来一个“一锅端”,来一个“全国全面夺权”,结果遇到高官们的强烈抵制,所以毛泽东只好放弃“全国全面夺权”,改为“重点突破夺权”。

  周恩来掌控的三个主要部门是:外交部、财政部和农业部。毛泽东把第一个“重点突破夺权”的目标,放在了“外交部”上。中央文革小组的三员大将:王力、关锋、戚本禹,亲自出马插手和煽动外交部的夺权,红卫兵和外交部的造反派,仗着中央文革亲自出面支持的威风,一举打垮了外交部的保皇派,终于实现了外交部的夺权,实现了毛泽东“重点突破夺权”第一个的目标。

  可是毛泽东没有料到,他虽然依靠红卫兵和造反派夺了外交部的权,但这些被煽动起来的红卫兵热血沸腾,造反派野心膨胀,使得毛泽东本人也对他们失去了控制,最后干出“火烧英国代办处”的无法无天之事。1970年12月,毛泽东同美国记者斯诺谈话时说:“1967年7月和8月两个月不行了,天下大乱了。”斯诺问:“是不是火烧英国代办处的时候?”毛泽东说:“就是那个时期。”

  (112)

  为什么会出现失控呢?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个方面是群众的革命热情越来越激烈,第二个方面是造反派的野心膨胀,急于立功。关于造反派的野心膨胀,周恩来后来在讲话时说:“王力在8月7日要夺外交部大权,于是‘五一六兵团’就在天安门贴出的两条标语:‘热烈要求姚登山代理外交部长’、‘热烈要求关锋代理总政治部主任’,小字报也登出来了。王力的野心就更大了。”

  康生插话说:“王力想当总理。”

  毛泽东后来也说:“姚登山怎么能当外交部长?他闯了几个祸。外交口子里有坏人、黑手、反革命,说叶剑英、徐向前是黑手,我看不一定。黑手主要是王力,他集中攻击总理,把总理攻倒后再攻别人。英国就钻这个空子,发照会给陈毅本人。陈毅打过仗不怎么突出,比较右。”

  毛泽东说姚登山“闯了几个祸”,这也是对的。姚登山夺了外交部的大权后,立功心切,想立一个大功,一举当上外交部长,于是就搞了一个对英国的“最后通牒”,想把英国一举压垮,夺取一个外交上的大胜利。

  然而“最后通牒”绝不是一般的强烈抗议,绝不是可以随便动用的外交手段。新中国建国后,外交部只有两次对外国发出最后通牒,第一次最后通牒是对印度,那次最后通牒是周恩来与毛泽东协商后发出的。当时解放军已经做好准备,印度不接受最后通牒的话,就立即发起进攻。后来印度接受了最后通牒,此次是中国赢了一次外交胜利。

  姚登山等人在外交部夺权后的第二天,居然就发出了新中国第二个“最后通牒”,周恩来得知后非常气愤。外交部礼宾司副司长周敏这样回忆周恩来在“火烧英国代办处”后的反应:

  总理问:“英国代办处烧了?”

  周敏说:“基本上都烧了。”

  总理问:“姚登山来了没有?”

  周敏说:“没有。”

  总理说:“马上叫他来。”

  总理开始讲话,批评火烧英国代办处,他说:“外事行动,不能步步升级,要根据中央的方针政策办,你们怎么这么干呢?我没料到你们会来这一手,事先不打招呼,事后也不汇报,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请示。现在你们说怎么办吧?”总理气得手发抖。

  陈伯达也很生气,说:“外事行动以后都由外交部掌管,别的组织不要插手。”

  姚登山家住东单二条,离人民大会堂不远,此时也已到了。总理问外交部造反派“联络站”的人:“火烧英国代办处,你们参加了没有?”

  大家回答:“没有。”

  总理又问:“你们知道不知道?”

  大家回答:“不知道。”

  总理说:“没参加,不知道就好。”

  (113)

  虽然目前还没有透露毛泽东得知“火烧英国代办处”后的反应,但毛泽东肯定也是非常生气的。对英国发“最后通牒”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也没有人向毛泽东汇报,这就是“失控”。造反派已经自作主张,自行其是,根本没有想到要向毛泽东请示汇报,这样一来,毛泽东就对造反派失去控制了。

  更让毛泽东生气的是,姚登山等造反派在“闯祸”之后,居然表现出“敢做不敢当”的软骨头,缩起头来,不敢出来了。

  “火烧英国代办处”的直接导火索,是姚登山等人搞的“最后通牒”。在“最后通牒”时限到达之前,已经有上万人的红卫兵和群众围在英国代办处门前,如果到时限之后,英国不接受“最后通牒”的话,中国反而受辱,因此英国代办处门前的红卫兵和群众肯定会闹事,这是很容易想到的。

  姚登山要是有敢于负责的态度,他应该早早赶到英国代办处门前,阻止和劝说红卫兵和群众不要采取过激行动,这才是“敢做敢当”。可是姚登山在红卫兵和群众在英国代办处门前闹事的时候,居然躲在家里,周恩来问:“你们参加没有?知道不知道?”姚登山等人说“没有参加。不知道。”

  红卫兵和群众在英国代办处门前闹事,这么大的事情,而且是与姚登山等人搞的“最后通牒”直接相关的事情,姚登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姚登山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不敢到现场去。如果姚登山去了现场,愤怒的红卫兵和群众肯定会向他提出问题:“英国不接受最后通牒,我们怎么办?”

  姚登山就是害怕回答这个现实问题。如果姚登山的回答太软了,群众就会指责他是投降主义,卖国贼,甚至有可能被愤怒的群众痛打一顿;如果姚登山的回答太硬了,就会向群众火上浇油,群众就会采取更激烈的行动,干出更离谱的事。所以,姚登山不敢回答群众的问题,也就不敢到群众中去了。

  同样,煽动外交部夺权的王力、关锋、戚本禹,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也不敢到现场去,因为他们也害怕回答群众的问题:“我们该怎么办?”。回答的太软,要被群众骂成卖国贼,挨打不说,还要毁掉他们“响当当”造反派的硬汉形象;回答的太硬,又怕给群众火上浇油,惹出更大的祸来。所以他们三人也采取缩头乌龟,不敢去现场,任凭现场的群众闹出火烧英国代办处的大祸。

  (114)

  8月23日晚9时,一万多红卫兵和群众在英国代办处前面举行抗议大会;晚10时,最后通牒限期到了,英国不予理睬。这时该怎么办呢?据一位参加这次事件的红卫兵回忆:晚上10点,通牒限期到了,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只知道要向他们显示力量!总理曾经说过我们不能冲击,我去问该怎么办?我得到的答复是:虽然总理是那么说了,但群众要采取革命行动,谁能阻挡得了?

  晚10时半,群众冲进英国代办处;晚11时,英国代办处起火。可见这次火烧事件,不是突发的,而是在这之前有两个小时的“潜伏期”。最糟糕的是,在晚10时最后通牒限期到的时候,没有一位中央首长到现场告诉大家应该怎么办。于是愤怒的群众就自发地采取“显示力量”的革命行动,这就是“火烧英国代办处”。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有一种传言,说群众在英国代办处前闹事的时候,周恩来和江青、陈伯达、康生紧急起草了一份广播讲话稿,在英国代办处现场反复播出。这个传言是不真实的。据当时在现场的人回忆,他们没有听到过这个广播,而且周恩来和江青、陈伯达等人,在后来谈到“火烧英国代办处”事件时,都没有提到过他们曾经紧急起草过一份广播讲话稿。

  群众在英国代办处前闹事的时候,如果有一位有威信的中央首长到现场,就有可能控制和制止群众的过火行动。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位中央首长到现场去,任凭群众胡闹,闯出“火烧英国代办处”的大祸,这能不让毛泽东生气吗?

  当然,对周恩来不去现场,毛泽东倒也不生气,因为周恩来被夺权了,撒手不管也情有可原。最让毛泽东生气的是姚登山、王力、关锋、戚本禹这些人,他们是最应该出现在现场的,因为这件事就是他们挑起来的。如果他们有一点责任心的话,就应该挺身而出,哪怕是挨打挨骂,毁掉自己“响当当”造反派的名声,也要阻止群众的胡闹。可是在关键的时刻,这些人成了“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人去现场。他们为什么不去呢?答案只有一个:出于私心,为了自保。

  毛泽东最不喜欢那种私心重,处处想着自保的人。因此毛泽东后来打倒王力、关锋、戚本禹,与他们在关键时刻的表现有很大关系,他们在关键时刻没有经得起考验,私心暴露无疑。陈再道这样的军人,在“七二零”事件中闯祸之后,依然敢做敢当,没有当缩头乌龟。与陈再道相比,王力、关锋、戚本禹这些文人实在差了很多,毛泽东对王力、关锋、戚本禹彻底失望了。

  (115)

  毛泽东费了很多心思,做了很多准备,发起“重点突破夺权”,好不容易夺下了周恩来的外交大权。可是周恩来借着“火烧英国代办处”东风,成功地进行“反夺权”,又从造反派手中夺回外交大权。那么毛泽东是不是要再发起一次“重点突破进攻”,再来夺周恩来的外交大权呢?

  “火烧英国代办处”发生后,毛泽东不得不重新定位,权衡利弊,认真地再三思考,是否应该再次发起一场夺周恩来外交大权的战役。这个问题毛泽东思考了一天,第二天才把自己的思考结果告诉杨成武,毛泽东的最后结论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让周恩来掌握外交大权,反而更好。毛泽东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这是因为他对“左派”失望了。

  在一个月前的武汉“七二零”事件中,毛泽东还对“左派”抱有很大信心,甚至提出“给左派发枪”。可是“火烧英国代办处”,无情地粉碎了毛泽东对“左派”的幻想,他开始对左派失望,不仅不再提“给左派发枪”,甚至连支持“左派”夺权的问题,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毛泽东本以为自己说话“一句顶一万句”,红卫兵和造反派,也就是所谓的“左派”,都会绝对听他的话,所以才积极扶持造反派,但结果却出乎毛泽东的意料之外。造反派夺权之后,自我膨胀,骄傲自满,自高自大,自作主张,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世界上没有权威了,就是毛泽东的权威他们也不尊重。

  向外国发出“最后通牒”是极其慎重之事,一定要请示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同意,这在世界各国都是惯例,没有听说哪国的外交部,不请示国家最高领导人,就自作主张发出“最后通牒”的。毛泽东作为中国的最高领导人,夺权后的外交部造反派,居然不向毛泽东请示汇报,就擅自对英国发出“最后通牒”,这简直是完全无视毛泽东的权威,无法无天了。外交部造反派这样无视毛泽东的权威,让毛泽东以后如何控制外交部!

  在此情况下,周恩来在“火烧英国代办处”后,从造反派手中夺回外交大权,反而让毛泽东感到安心了。至少周恩来掌管外交部,还是尊重毛泽东权威的,凡是重大的外交事情都要向毛泽东请示汇报,毛泽东对外交部还能控制。

  毛泽东最担心的是与苏联发生外交纠纷,进而引发中苏战争,这可是关系到中国生死存亡的大事,绝不可大意。在红卫兵包围苏联大使馆的时候,只要有洞察力的人都会发现其危险性,这样下去弄不好就是第二个“火烧”,弄不好就会引发战争。可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王力、姚登山这些人又不见踪影了,他们不敢管,也没有能力管这件事。

  (116)

  中苏关系比中英关系更难处理,那时中国人把苏联认为是头号敌人之一。在制止红卫兵冲击苏联大使馆的时候,如果对苏联的态度太软,会被说成是违背毛泽东的“反修”思想;如果对苏联的态度太硬,又可能煽动起严重的中苏冲突,甚至战争。因此,王力、姚登山根本不敢插手中苏关系的问题,他们也没有处理苏联外交纠纷的高超艺术。在本文后面附文一篇《周恩来处理国际列车事件》,它反映出周恩来处理这种问题的高超技巧。

  处理天下大乱中的外交问题,特别是中苏关系,只有周恩来出面才能稳住局面,这时不能没有周恩来。所以毛泽东不得不决定,承认周恩来的反夺权,外交部暂时还是继续让周恩来掌控比较好,等待以后有时机的时候,再考虑夺周恩来的权。这样一来,毛泽东精心准备的一场针对周恩来的重点突破夺权战役,就戛然而止了。

  这次,毛泽东再次与周恩来暂时停战,毛泽东也不得不做出让步,打倒中央文革的三员大将王力、关锋、戚本禹,这是毛泽东对周恩来做出的重大让步之一。不过,毛泽东在对周恩来让步的同时,又悄悄给周恩来埋了一个陷阱,他要离间一下周恩来和林彪的关系。

  毛泽东在王力的“八七”讲话上批语:“大、大、大毒草!”然后让杨成武转告周恩来,说:“你只向总理一人报告,要总理一个人单独处理,把他们抓起来。”

  周恩来把王力的讲话转交给毛泽东,就是希望毛泽东对王力的讲话表态。毛泽东对王力讲话批示“大毒草”,让周恩来感到满意。毛泽东又说让周恩来“一个人单独处理这件事”,让周恩来把王力等人抓起来。如果周恩来是一般人,就会中毛泽东的“计”,马上一个人单独处理这件事,下令把王力等人抓起来,但周恩来却没有中毛泽东的“计”。

  周恩来想到,如果他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做,自己单独下令把王力等人抓起来,就会让林彪产生一种看法。这样,林彪会认为周恩来背着他林彪做事,抓人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林彪打个招呼就抓,无视他林彪的存在。这样一来,林彪就会对周恩来的好感度和信任度大打折扣。

  周恩来不愧是高手,马上来一个“将计就计”,他立刻让杨成武去北戴河,向林彪汇报毛泽东的这一决定。这时,杨成武却搞不清这里面的玄机,向周恩来解释说:“在上海,主席特意交代,让我只单独向您一人汇报,并让我转告您,这件事让您一个人单独处理。”

  (117)

  周恩来说:“这样大的问题,事先不让林副主席知道不好。你回去对主席讲时,就说是我让你向林副主席通报的。”

  杨成武也觉得周恩来的话有理。特别是周恩来说“你回去对主席讲时,就说是我让你向林副主席通报的。”这等于是向杨成武下命令,同时又说“你就说是我让去的”,这是鼓励杨成武不要害怕违背毛泽东的指示,你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就行。

  毛泽东特别交代杨成武说“你只单独向总理一人报告”,毛泽东并没有让杨成武向林彪报告。可是杨成武在关键时刻,居然违背毛泽东的指示,反而遵照周恩来的话,去向林彪报告了。杨成武没有想到,他这么做是给毛泽东“惹麻烦”了。因为这样一来,不但毛泽东离间周恩来与林彪关系的计策失败,却反过来离间了毛泽东自己与林彪的关系。

  因为杨成武说是周恩来派他来向林彪汇报,林彪就会对毛泽东产生看法。这么大的高层人事变动,按照常理,毛泽东应该先通知林彪这个党内第二把手,这才是尊重林彪的地位。可是毛泽东居然不告诉林彪,还是周恩来派人来告诉林彪,那么林彪就会觉得毛泽东把他看成是“可有可无”的摆设,不尊重他的地位,反而还是周恩来尊重林彪。这样一来,毛泽东和林彪的关系反而产生裂痕了。

  毛泽东的这个计策本来是不坏的,只是没想到他非常信任的杨成武,居然在关键时刻会违背自己的指示,反而听周恩来的话。杨成武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杨成武怕得罪周恩来,杨成武想谁都不得罪,想八面玲珑做好人。而毛泽东非常不喜欢八面玲珑的人,杨成武在关键时刻辜负了毛泽东,给毛泽东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使毛泽东感到杨成武“不能信任”,这就为后来毛泽东“打倒杨成武”埋下了伏笔。

  “火烧英国代办处”是毛泽东对文革思考的第二个转折点。到此时毛泽东才吃惊地发现,造反派已经完全失控了,天下真的大乱了。在这个天下大乱的时刻,连毛泽东自己都控制不住局势,只有周恩来还可以稳住局势,如果周恩来撒手不管,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正应了美国总统尼克松说的一句名言:“中国如果没有毛泽东,就可能不会燃起革命之火;如果没有周恩来,革命之火就可能会把一切烧成灰烬。”

  毛泽东后来也说“1967年7月和8月两个月不行了,天下大乱了。”毛泽东明白,在天下大乱的局面下,不能再降低周恩来的威望,相反要提升周恩来的威望,这样才能稳住局势,尽快走出天下大乱的混乱。

  (118)

  因此,毛泽东不仅停止了打倒周恩来的计划,反而开始树立周恩来的威信。毛泽东树立周恩来威信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把反周恩来的“五一六兵团”,打成反革命集团。

  1967年9月8日,毛泽东在审阅姚文元《评陶铸的两本书》时,加了这样一段话:请同志们注意,现在有一小撮反革命分子也采用了这个办法,他们用貌似极左,而实质上极右的口号,利用‘怀疑一切’的妖风,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挑拨离间,浑水摸鱼,妄想动摇和分裂无产阶级司令部,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所谓‘五一六兵团’的组织者和操纵者,就是这样一个搞阴谋的反革命集团,应予彻底的揭露。受蒙蔽的、不明真相的青年人要猛省过来,反戈一击,切勿上当。

  此后,中国开始了一场浩大的清查“五一六”运动,反对过周恩来的王力、关锋、戚本禹、姚登山等人,都被打成“五一六分子”,这件事我们后面还要讲到。

   附:

            周恩来处理国际列车事件

陶铁柱

  (作者是参加这次“反修”行动的“北京红卫兵北上小分队”头头之一。)

  1966年9月3日,北京开往莫斯科的1次特快,徐徐开进了中国边陲小城海拉尔,我们“北京红卫兵北上小分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站台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油漆、毛泽东画像、用汉英俄蒙四种文字印制的“反对苏修”的传单和小册子。

  列车刚一停稳,车门刚刚打开,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展开了我们的“反修”行动。林东红灵巧地窜进车厢,不由分说地就去张贴毛泽东画像,苏联女列车员先是吃了一惊,后来也不甘示弱,愤怒地把画像扯了下来,撕个粉碎。

  “你敢撕毛主席像?”林东红大吼着。

  女列车员不懂得汉语,嘴里不断地用俄语骂着:“土匪!”

  林东红一连又贴了两、三张毛泽东画像。女列车员忍无可忍,挥手给了她一耳光。林东红跳了起来,扑到女列车员身上,和她扭打成一团。

  王保尔、陈其健等人,沿着包厢外的走廊,散发“反修”传单和小册子。外国旅客的态度不一,有的恭恭敬敬地拿在手里,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一看便知,他们是日本人;有的连看都不看,拿到后就像扔废纸似地扔到窗外面,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估计他们是俄国人。

  车下也是一片忙乱,李建军领着一帮人,用大排笔刷子和各色油漆,往车厢上刷着大标语。此时,我正站在一节车厢门口,和一位苏联女列车员进行激烈辩论。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苏联列车,不是中国列车。滚开!”

  (119)

  “苏联列车?可它行驶在中国领土上。我们这是在进行反对苏联现代修正主义的斗争。你们要反对革命吗?”

  红卫兵们又刷大字报,又喊口号,火车比规定时间晚开了10分钟。海拉尔车站站长面露难色,因为误车是他失职,但他也不敢流露。

  临开车前,红卫兵们突然发现少两位战友:彭少珠、商小果不见了,他们估计可能被苏联列车扣住了,急忙让站长发出紧急停车的信号,几个“反修勇士”飞快地跑到列车前不远卧在铁轨上。

   列车这时不得不停下来。红卫兵们要求上车,但苏联列车员硬是不开门。还是工人阶级有力量,站长对几个工人说:“不开门就用铁榔头砸!”几个工人果然抡起榔头砸了几下,列车门终于开了。

  红卫兵们一拥而上,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搜寻,终于找到了这两位同学,只见她们的手被反绑着,嘴里还塞上了毛巾。

  红卫兵们当然怒不可遏,大家异口同声,同仇敌忾地说:“不能这么便宜了苏联,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我说:“拿油漆把车厢那一面全刷上标语,上车把没有散发完的传单、小册子全都散出去!”

  我和一些小分队员拿起油漆筒和排笔刷子,绕到列车另一面,在车厢上写满了这样的标语:“打倒苏联现代修正主义!”、“打倒勃列日涅夫、柯西金!”

  到了下半夜,列车总算又开动了。带着花花绿绿的标语,带着斑斑点点的传单,像一只受伤逃窜的野兽,消失在大草原的茫茫黑夜中。

  回来后,我们召开了全体队员会议,总结经验教训。有人批评我和李建军:“你们当头头的也太软弱了,苏修打人抓人,咱们刷几条标语就算完事了?你们还有点红卫兵的革命精神吗?”

  大家一致决定,9月7日再搞一次行动。

  在我们行动前一天的9月6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中共华北局书记华山,他转来了一份党中央给我们的电报。电文是:“你们的反修精神很好,注意斗争策略。”

  华山说:“我代表华北局支持你们的反修行动,但你们9月7日的这一次行动要事先请示中央。”

  大家议论纷纷:“反修还用得着请示中央啊?”华山拐弯抹角,只是坚持让我们在行动前请示中央。

  我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边准备,边请示。

  9月7日,到下午还没有和中央联系上。晚上,他们都去车站等候国际列车,留下我再做最后努力。

  我在市委招待所给北京挂长途,要求直接接通周恩来。电话员颇为傲慢地问:“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找周总理讲话?”

  (120)

  我大发脾气:“我是北京红卫兵,现在有重要情况向周总理请示。如果你不给我接通,过一会儿发生了国际事件,中央不知道,责任要由你完全承担!你敢负这个责吗?”

  这时周恩来正在中国科学院万人辩论大会上发表讲话,听说有紧急长途电话,马上离开会场去接。

  “您是周总理吗?”

  “是啊,我是周恩来,你是哪一位?”

  “我是北京红卫兵红涛,我们小分队正在海拉尔串连。前几天我们拦截了苏联的国际列车,造了苏修的反。”

  “中央派华山同志送给你们的电报,收到了吗?”

  “收到了。”

  “毛主席、党中央认为你们的反修精神很好,你们这一代大有希望,如果你们能够认真总结经验,不但敢于革命,而且善于革命,提高斗争水平,你们的反修斗争就会取得更大成就!”

  “我们打算再搞一次拦截行动,小分队的同志们已经到车站去了,留下我向您请示。”

  “我的意见,你们可以在车站上贴大字报,喊口号,不要到列车上去,那是他们的列车,你一闯,他们就说你侵犯他们的主权,这样就会发生国际纠纷,他们就会提抗议,还会发生上次绑架之类的事情。希望你能够马上把我的意见转达给小分队的同志们。”

  我立刻给在车站的李建军打电话,向他讲了总理的意见。他和身边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对我说:“现在苏联的列车已经到达,我们正在车厢上刷标语,有人在车上演讲和散发传单。我们的意见是,苏修上次绑架了我们的人,这次我们不能轻饶了他们,否则他们就会认为中国红卫兵软弱可欺。你问一下总理,他的话代不代表毛主席?如果代表,我们坚决执行,马上撤下来。再问一下,车站为什么来了这么多解放军?”

  “来了解放军?”

  “是的,刚才来了几卡车解放军,现在正在铁路沿线放警戒线。”

  我又给总理打电话。周恩来说:“中央今天上午讨论了你们的行动计划,我刚才的话当然是代表毛主席说的。你们能坚决执行毛主席的指示,我们很高兴。部队是我派去的。你们上次不是受苏联欺负了吗?毛主席让派部队去保护你们。这次我们再也不能容忍发生苏修绑架这种事情了。你们最好10日前赶回北京,我要开会欢迎你们。”

  9月9日,我们小分队一行20多人回到北京,国务院派车把我们接到中南海。

  第二天晚上,我们到政协礼堂,参加了周恩来主持的首都中学红卫兵第二次座谈会。

  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周恩来,指着我们向在场的上千名红卫兵说:

  “我来介绍一下,他们是来自海拉尔的反修小英雄。他们同苏修进行了英勇的斗争,现在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回到北京来了。让我们热烈欢迎他们胜利归来!”

  下面掌声雷动,我们十分激动、兴奋。

  (121)

  会后周恩来在会客室里单独接见了我们。他微笑着和小分队队员一一握手,称赞我们的革命精神。当和我握手时,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涛。”我回答说。

  “红涛?噢,我们在电话里早就认识了。你很厉害啊,用俄语和他们辩论了两个小时。你是小分队负责人吗?”

  “我和李建军都是,他是正的,我是副的。”

  “你是哪个学校的?”

  “54中的。”

  “听说你们是北京最早到外地串连的一支红卫兵,8月11日出去的,对吧?”周恩来说。

  大家都笑了。

  周恩来和我们都坐了下来,我们开始汇报拦截国际列车的情况,提出了当时无法理解的问题:比如,过去我们认为党内“走资派”只有极少数人,这次我们看到沿途各省市的领导都成了“走资派”,要是这样,我们党岂不是完全变质了吗?我们还谈了对东北、内蒙“文化大革命”进展的看法。

  周恩来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们反映的情况很好,也很重要,有些情况中央还不知道。现在运动刚刚开始,各地的发展很不平衡,对有些问题,我们还要看一看,不急于下结论。你们可以把有些情况写成材料向中央汇报,交给余湛同志。”他指着坐在身边的余湛说:“这就是余湛同志,外交部苏联东欧司司长,就让他来担任我和你们的联络员吧,以后有什么事情,可直接找他,让他转告给我。”

  大家鼓掌表示同意。接见结束时,周恩来和我们合影留念,还指示新华社记者说:“照片冲洗出来后,发给他们每人一张。”

  9月15日,毛泽东在天安门第三次检阅红卫兵。周恩来的指示,我和李建军上了天安门城楼,其他同志在西二观礼台上。毛泽东在城楼上接见了我们。周恩来介绍说:“他们就是来自海拉尔的反修小英雄们的代表。”毛泽东微笑着和我们握手。

  我们小分队的声誉已达到了顶峰。许多红卫兵都跑到我们的驻地来打听拦截国际列车的情况。周恩来和我们合影的照片、海拉尔市委送给我们每人一双崭新长筒马靴、以及我手里那张进出边境地区证明,都让他们羡慕不已。

  苏联对这次事件有何反应?我很想知道。有一天我到外交部,碰到苏欧司的老刘,他一见到我,就拍着我的肩膀说:

  “你们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啊,给我们带来的麻烦大了!事情没过几天,苏联大使就来提抗议。我们绞尽脑汁,答复说,这次事件是民间所为,而不是我国政府所为,为此我国政府不能接受贵国政府的抗议。苏联大使气得不得了,‘啪’地一下把抗议照会摔在桌子上就走了。你不是想了解苏联的反应吗,来看看这份《真理报》吧!”

  我拿起报纸一看,苏联塔斯社在醒目的标题下报道了我们拦截国际列车的消息,骂我们是“暴徒”、“流氓”、是“一批反苏小丑”等等,还附了一张我和苏联女列车员辩论的大照片。【附文完】

  (122)

  毛泽东知道周恩来对煽动外交部夺权的王力,是怀有愤怒的,所以就给周恩来一个“复仇”的机会。第一,毛泽东在王力讲话上批语“大、大、大毒草”,为周恩来解气;第二,毛泽东授予周恩来单独全权处理王力的特权。毛泽东以为周恩来复仇心切,会对王力下重手,立即给他扣个反革命的大帽子,召开批斗大会,狠狠批判一通。

  但周恩来没有按照毛泽东想的那样去做。周恩来知道,如果他这样做,就会损害他的声誉。人们对周恩来的印象是宽厚仁慈,如果周恩来出重手处分王力,人们就会认为周恩来是挟私报复,影响人们对周恩来的好感。所以周恩来没有对王力下重手,只是把王力交给中央文革小组处理,因为王力是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

  前面说过,中央文革小组也分为两派:一派是“京派”,指的是北京出身的陈伯达、王力、关锋和戚本禹;另一派是“海派”,指的是江青以及上海出身的张春桥和姚文元。康生的立场比较中立,但倾向于“海派”。“京派”和“海派”素有矛盾,双方各不服气,争毛泽东的“宠”,争毛泽东更大的重用。

  1967年下半年以来,毛泽东重用“京派”的王、关、戚,让“海派”的江、张、姚不免有些失落感,所以打倒“京派”的王、关、戚,“海派”的江、张、姚是高兴的。这样一来,中央文革小组就是“海派”一家独揽了。陈伯达和康生因为毛泽东亲近王、关、戚,而冷落他们,也对王、关、戚不满,所以周恩来让文革小组的人去批判王、关、戚,他们都很积极。相反,周恩来倒是表现出对王力的友好态度。据王力回忆说:

  1967年8月30日下午,在钓鱼台开所谓“生活会”批斗我,张春桥和姚文元专门从上海回来参加会议,参加的还有杨成武、吴法宪,叶群身体不好请假。当时总理坐在主席的位置上,康生坐在总理的位置上,江青宣布开会。陈伯达的发言主要针对关锋,康生的发言主要针对我,说我想当总理。江青说:“王力,你眼里就没有我江青。”

  当时我没有发言权,没有说话。凭良心说,我眼里还是有江青的,因为她是主席夫人,又常常代表主席说话,我对她还是尊敬的。

  在整我的会上,总理一句也未批评我,只有两次发言。一次是杨成武说:“逼总参谋部向香港派一个营兵力这件事,要王力负责。”

  总理说:“这件事王力不知道。”

  第二次是吴法宪说:“火烧英国代办处是王力搞的。”

  总理说:“四十八小时的最后通牒,王力不知道。”

  他们发言完,总理除了上面讲了两句话,就说了一句话:“你们也得听听王力的意见,叫他说说吧。”

  我就哭了,说:“我没有什么说的了。”

  这次会议后,就把我和关锋关在钓鱼台二号楼,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后来我出狱后,王光美同志对我说:“你作了替罪羊。搞得这么乱,是要找一个人做替罪羊的。”1967年8月底乱到极点了,不能再维持下去了,江青正好把我端出来当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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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力说:因为1967年8月底中国乱到极点,不能再维持下去了,所以要找一个人当“天下大乱”的替罪羊。虽说王力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王力并不是在什么错误也没有的情况下,被当作“替罪羊”抛出来的。事实上,王力犯了很大的错误,甚至可以说他犯了“失职罪”。

  王力在他的回忆录中,只字不提“火烧英国代办处”的情况,可见他在这方面是心虚的。这就像在发生火灾的时候,普通群众不去救火,并无过失;而消防队员不去救火,那就是犯了“失职罪”。在英国代办处门前发生险情的时候,王力的身份是消防队员,而不是普通群众,他是有责任和义务去排除险情的。王力没有去救火,这就是典型的“失职罪”。

  既然王力犯了“罪”,受到处分,也是理所当然的,并非完全冤枉他。如果当时王力去了现场,也不一定能劝住群众。不过如果王力去了的话,毛泽东恐怕就不会那么严厉处分他了。

  康生后来在批判会上说:“王力这伙家伙,要不是留他们做活口供的话,都应该枪毙!就外交部夺权这件事,也要判无期徒刑。外交部夺权后,他们向全世界驻外使馆发电报,对抗总理的指示,反对中央,这不就是犯罪吗?他们是造无产阶级的反,对这些家伙我们不是枪毙的话,起码要判他个无期徒刑。”

  本来,最“恨”王力的人应该是周恩来。王力煽动外交部夺权,把周恩来整得好苦。可是批判王力的时候,周恩来没有响应康生的话重惩王力,反而表现出非常的宽大,还替王力辩解,让王力都感动得哭了。周恩来的这个表现,又让人们大为称赞。

  还有,王力提到批斗他的这次会议,“叶群身体不好请假”,这应该是因为林彪不高兴。毛泽东这件事没有通知林彪,还是周恩来派杨成武告诉林彪,所以林彪对这件事上就不闻不问不参与,叶群也就不来参会了。

  关于打倒王力等人的事,吴法宪也有回忆说:

  周恩来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在钓鱼台16号楼召开中央文革碰头会议。周恩来当场宣布,对王力和关锋进行隔离反省。会后,王力和关锋就分别被软禁在钓鱼台国宾馆的一座楼里了。很快,王力、关锋被隔离反省的事情就传了出去,一日之间,打倒王力、关锋的大字报就贴满了北京城。

  (124)

  到了11月,毛泽东本来还想“争取”的戚本禹,也被打倒了。江青本来非常器重和喜欢戚本禹,经常把戚本禹带在自己身边,一起进进出出,还要戚本禹学会游泳,学会骑马,学会打枪等等,戚本禹也把江青当作自己母亲一样看待。

  可能就因为如此,让戚本禹有点忘乎所以,居然送了一套《红楼梦》给毛泽东女儿李讷,以至江青怀疑戚本禹对李讷有非份之想。于是,江青就向毛泽东反映说:“戚本禹这个人改造不了,也要把他拿掉。”毛泽东同意了。

  第二天,周恩来召集中央文革碰头会议,到会的有周恩来、陈伯达、康生、谢富治、杨成武、叶群、汪东兴和我。在这个会上,周恩来宣布:“毛主席决定,由于对戚本禹挽救无望,要立即把他抓起来。”

  宣布以后,说抓就抓,立即行动。周恩来指定谢富治、杨成武、汪东兴带领杨德中和几个警卫战士,在毛泽东召集会议和经常休息的那个大厅里,等着戚本禹的到来。我们其余的人就在会议室里休息,等待消息。

  一切布置好了以后,周恩来就打电话给戚本禹,通知他来开会。戚本禹接到通知,兴冲冲地坐汽车就来了。他刚一走进大厅,谢富治就对他宣布:“今天要逮捕你。”

  戚本禹愣了,说:“开什么玩笑,要逮捕我?”

  由于戚本禹个子高大,怕他反抗,杨德中趁着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带警卫战士一下把他抱住,拷上了手铐。戚本禹还对江青存在幻想,在他被带上汽车前,还连叫了三声:“姚文元,请代我问江青同志好!”

  他哪里知道,正是江青力主把他抓起来的。这些具体情况,是谢富治、杨成武、汪东兴他们回来以后,向我们讲述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在这里说一下。戚本禹被关起来以后,江青还不肯罢手,又让人把戚本禹的妻子也关了起来,这一下就殃及到了他们的孩子,两个孩子没人养怎么办?

  为此,江青找到杨成武,然后她和杨成武又找到我商量,说:“戚本禹的两个孩子是不是可以放到你们空军的一个机场?”

  我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就问:“放到机场怎么办呢?”

  江青说:“你交给一个干部嘛!让他管着,把孩子带好,抚养费由公家负责。”

  我说:“那就放到通县机场吧。”

  杨成武说:“放到通县机场不行。”

  我又提出放在涿县和上海,江青都说不行,说要放得远一点。

  最后,直到我说出放在青海格尔木机场,江青和杨成武才同意。那天晚上,汪东兴连夜派人把戚本禹两个孩子送到西郊机场,让我派飞机把他们送到格尔木去。飞机起飞前,我通知了格尔木机场的一个负责人,要他负责收养这两个孩子。

  周恩来没有对王力等人立即进行严厉处分,反而给自己惹来不少麻烦。8月27日,按照原定计划,还要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一次批判陈毅的万人大会。因为外交部的造反派,这时还不知道王力等人已经倒台了,他们还是按照王力“八七讲话”的激进强硬态度,对待周恩来。

  因为周恩来要亲自参加陈毅批判大会,而造反派却提出周恩来不能参加批陈大会,声称周恩来参加批陈大会,大会就成了“假批真保”。于是从8月26日开始,造反派一群人对周恩来进行围攻,纠缠不休,一直纠缠8月27日凌晨5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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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一向温文尔雅的周恩来,也忍不住愤怒起来,说:你们完全是在向我施加压力,是在整我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整整18个钟头,我没有休息一分钟。我的身体不能再忍受了。

  在场的周恩来保健医生知道,周恩来不到身体的极限,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周恩来的保健医生也忍无可忍,警告造反派说:如果总理今天发生意外,你们必须承担一切责任!说完话,保健医生赶紧搀扶周恩来离开会场。

  这时造反派仍不甘休,他们对周恩来高喊说:“我们要拦陈毅的汽车!我们还要再冲会场!”

  走到门口的周恩来,听到这些话,转过身来怒吼道:“你们谁要拦截陈毅同志的汽车,我马上挺身而出!你们谁要冲击会场,我就站在人民大会堂门口,让你们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造反派们从没见过周恩来发这么大的脾气,放这样的狠话,他们一时间惊呆了。周恩来回去后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病倒了,36小时不能工作。这时毛泽东传来话说:“告诉总理,要多睡觉,不要开长会,不要多说话。”

  8月27日的批判陈毅万人大会,按时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由于周恩来表现出坚定和强硬的态度,镇住了造反派们,他们果然没有敢对陈毅动手,批陈大会上也没有出现过火行为。周恩来因为病倒,让陈伯达代替他主持大会。陈毅仍然坐在主席台的右前方,不时按照群众的要求,站起来低头认罪,态度很老实,比上次批斗会上更老实。陈毅也不愿意自己给周恩来再添麻烦,所以表现得特别老实。

  到8月31日王力和关锋被隔离审查之后,周恩来才召见姚登山及外交部造反派“联络站”的头头们开会,周恩来说:“最近一个时期,我讲话不灵了。现在,极左思潮和极左行动已经影响到我们的外交工作,损害了我们的国际声誉,造成我说话都失灵了。这种情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这是最高指示!外交大权属中央,中央授权给我的。”

  周恩来又批评姚登山说:“姚登山最近考验还不够,在外面的几个报告,煽动性很大。你最近到处讲话散布‘打倒刘、邓、陈’的口号,你这样做等于站在对抗中央的地位。人家要求你当外交部长,连天安门上都有这个大标语。你作为一个司长,对出现这样的大标语,从来也不在我们面前吭一声。”

  姚登山不知道王力已经倒台,还根据王力的讲话来辩解说:“我是根据王力讲话的精神。我有错误我负责,我是点革命之火。”

  周恩来生气地说:“你这是推卸责任。你不要推给别人,你自己检查自己。看来非把中央抬出来你们才相信。外交部夺权是错误的,已受到批判了。一派红卫兵就可以跑到外交部安营扎寨,授权‘联络站’夺取大权,现在夺权撤销了!希望你们就此止步。”

  周恩来在外交部“反夺权”后,造反派“联络站”很快倒台,保皇派“造反总部”和“攀险峰”又死灰复燃,被“打倒”的老干部们又重新恢复了工作。这次毛泽东对外交部的夺权,周恩来虽说胜利了,但也是靠好运气险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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