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微信来电:“草船借箭”前来问安。
“请问,是诸葛先生在穿越?”
姐,别闹,我是大学时睡在你上铺的小乔。
乔,真的是你吗?这么多年都不见你的微信冒泡,你在哪里潜游呀?
姐,我在地球的另一端。就是,当你喝着凉茶低吟冰岛的诗时,我则在火炉旁高唱燃烧吧火鸟。
乔,你一定在澳大利亚。
姐,是的。刚听说你在美国德州,送我几顶地道的牛仔帽好吗?
乔,没问题,一条牛仔裤,两双牛仔靴,三顶牛仔帽马上寄给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毕业后这许多年, 你生活的好吗?是谁将你的长发盘起,娶走了睡在我上铺的美丽女子?
姐,这事说来话长……
乔,你就长话短说。着重介绍一下你所嫁的白马王子,或者黑马帅哥。
姐, 我没有高攀到马,就下嫁给了朱,乔妹现在是朱太太。
乔,你说的就是那位工程师朱峰吗?记得你当时曾经抱怨过, 他分不清宝玉与黛玉,也没有读过朦胧诗。
姐,就是他。唉,都怪我仗义助人,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乔,你的叙述有点乱,喝口茶,慢慢给姐道来。
姐,是这个样子的。你知道,我们八十年代上大学时,谈恋爱是违规的。我毕业后又被分配到妇幼医院。那时候,既没有社交场合,也没有微信网络,都是热心的同事帮着介绍男朋友。我与小朱交往了几个月后,感觉他人品还好, 就是文学修养欠佳,很是犹豫。有天傍晚,他突然来访,说是有急事相商。我就把他领到宿舍楼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瑟瑟秋风中他仍然满头冒汗,还不停地搓手,也不说话,像是专门来表演搓手操一般。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的人,就催他有话快说。他立即涨红了脖子,而且还口吃起来。见他好可怜的样子,我就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这时,他才敢结结巴巴地说:“我单身宿舍里的室友小张结婚后搬到父母家去住了。今天, 管后勤的大妈给我谈话,让我准备搬出去,把房间让给已经结婚的同事。但是,如果我能赶紧结个婚,这个房间就可以归我。你知道,这年头,找间房子比找对象难多了……” 当时,都怪我性子太急,还没有听他说完,就痛快地答应:“没问题,我去帮你搬家”。他急得脸通红,分辩说:“不是帮忙搬家,是帮忙领个结婚证”。这下,轮到我口吃了。这个无理要求对我多少有些冒犯。我无语地跌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望着空中一朵孤独的云正慢慢地飘向远方。噢!我那梦幻中的、充满了浪漫与激情的、各式花样的求婚仪式, 就这样被那不知名的云朵带走了。当时,我既伤心又恼怒。可看着他怯怯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正低头忏悔,我便心生怜悯,告诉他:“你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一下”。他见我没有拒绝,就千恩万谢了一阵子,起身要走。正在这时,宿舍楼上,正在五楼阳台上浇花的同事看见了我,高兴地探出身来给我打招呼,她这一探身顺便推下来一盆花。我呆呆地望着那盆花滴着水向我头上砸下来,幸亏小朱一个箭步冲过来把我推开,那花盆便准确地砸在他头上,于是花盆和人头一起开花,瞬间,泥土和血水把小朱的脸遮盖起来。我被这场景吓坏了,我那推花盆的同事也飞身下楼,我们一起截住一辆过路的三轮车,把小朱送到医院去缝补他的头皮。到了星期天,我提着水果去看望小朱。见我突然来访,他既紧张又激动。房间里很乱,他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走,要把房间腾出来让给一位有结婚证的同事。那时,正阴天,窗外细雨朦胧,小朱那被花盆砸裂的头还包着纱布,脸部浮肿,额头青紫,嘴唇肿涨,像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员一样。看着他无怨无悔的样子,我的心好像被什么触碰了一下,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我就说:“别收拾了,明天我帮你去领个结婚证,把房间留下吧”。 说完后,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立马就后悔了。小朱更是大吃一惊,立即停下手头的活。但他并没有作声,也不敢回头,便假装正在盯着那只匆匆爬过他眼前的小虫。过了许久, 他才转过身来 ,眼睛红红的,拉着我的手说了声谢谢。第二天我们便去领了结婚证。走出结婚办公室,我把两本结婚证书都交给他,叮嘱他别声张,就赶回去上班了。此后好久没有联络,我也就把结婚这件事给忘掉了。有一天,小朱又出现了。只见他嘴唇上布满了水泡,手掌上也有几个紫泡。看上去他很疲倦,但很高兴,并且神秘地对我说:“走,回家去看看”。 然后, 就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在他自行车子的后座上,呼啸而去。坐在颠玻的自行车上,我不敢说话,怕他说话多了,嘴上的水泡爆炸起来影响交通。所以,一路上我都在纳闷:这是要回谁的家?去看什么?我只是双手紧紧地捏住他肋旁的衣襟,生怕从车上掉下来。到了他的单身宿舍,发现门口多了个新垒的煤球炉子,进门以后,更是大吃一惊:崭新的双人床,大衣拒和写字台,悄然耸立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散发着骄傲的、咄咄逼人的油漆味。这些看似简单的家俱,在当时当地算得上LV般的奢侈品。再看他腊黄的脸,就知道他应该有些油漆中毒了。我急忙打开窗户,那在外面等候了许久的秋风便圈着落叶冲了进来,在地上撒欢。望着他粗糙带泡的手,我问:“这些家具都是你自己做的吗?”。他立刻自豪地说:“我是工程师,做这些东西很容易”。 然后,他自然而又认真地说:“再过几天,等没有油漆味了,你就搬过来住吧”。然后,引我的目光去看他精心装裱在镜框中的结婚证。那一刻间,我才真正地明白过来, 结婚这件事,已经既成事实了。对我而言,虽然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很久,但仍然感觉如梗在喉,难以接受。这时,他突然卧倒,爬到床底下,拉出一个鞋盒子,在一只布满灰尘的破棉鞋里掏出一个鲜红的小布包,然后一层层揭开,露出一只祖母绿的玉手镯,然后,他盘腿坐在我面前,壮严又神圣地拉着我的手给我戴上说:“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今天你戴上它,就是我们老朱家的媳妇了, 我保证,要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 天呢!他竟然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独自决定了我的终身大事。我愣愣地望着眼前这張诚实的脸,以及他手上嘴上各种颜色的水泡,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反悔的理由。当时,我仿佛魂游像外,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红色的结婚证,静静地坐在那个充满油漆味的小屋里,沉默不语。说实在的,我幻想过美丽的爱情,温馨的家庭,和集才情和忠诚与一身的伴侣。可是,这些美好的东西具体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我认为,婚姻与爱情是两条平行线,有时交叉起火,有时平静越过。那时候,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许多夫妻都重复着先结婚后恋爱的生活。眼前这位善良的年轻人,不是一个诗意的情人,但他应该是一位可信靠的丈夫。就在那一刻间,我突然决定,收起以往的清酸高雅,把自己还给世俗。于是,就这个结婚问题,我开始征求家人与朋友们的意见。家里专门派人去小朱的老家调查了一番,结果还不错。只是发现,小朱家乡的当地人,无论穷富都买不起吃饭用的桌子,接待客人要在他们用土坯砌成的火坑上,大家一起光着脚盘着腿用餐,这件事让我的家人百思不解其意,后来就推测,一定是因为, 那地区离孔孟之乡比较远的关系。当时,我也很严肃地邀请了几位好友, 到那个油漆味十足的小屋里吃了顿饭,以换取她们诚恳的建议。小喝几杯后,我的好友甲说:“小乔,要嫁,为了这难得的房间和时尚的家具”。 朋友乙则说:“小乔,该嫁,为了小朱的人品和学历”。最后一位闺蜜的话点到了我的痛处,她说:“小乔啊,瞧瞧你的个头,如果人家小朱不嫌弃你太高,就赶紧嫁了吧”。 这几句肺腑之言, 彻底击溃了我最后一丝尊严的防线。是的,在我年轻的那个时代,如果女孩子个头高了,就是致命的缺陷,因为当时的男孩子都用女朋友的身高来衬托自己。所以,为了满足男孩子们的虚荣心,矮个子的女生一时风头无敌。当时,象我这样一米七的高个子女生,经常要自卑地低头含胸,常年穿着平底的大妈鞋,还要把后跟切去一半。于是,我的婚姻大事就在四个女孩子吃掉了三盘饺子,喝掉了两瓶白酒后正式决定下来了。婚后的日子平平淡淡,柴米油盐。虽然小朱不是我梦中的文学青年,但他也很努力地迎合我的爱好。比如,他看见我在读舒婷的诗《致橡树》,便默默地跑到很远的农场去, 买来两棵白杨树, 种在窗前,让它们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后来, 就忙着教养孩子,再后来, 就在国外忙工作。就这样,两个性情完全不同的善良人走在一起,时间长了,便成了至亲的人。夜深人静时,我们也一起望月,我思考嫦娥的愁,他思念吴刚的酒。但,这并不影响平静的家庭生活.....姐,你看,我是不是庸俗了许多?不再是大学时白衣飘飘的文艺青年,不再想去追寻长河落日与大漠孤烟。
乔,你的故事太传奇了,真实的象假的一样。姐佩服你选择了如此平静安逸的生活,这才是人生的真智慧。小乔,你看,我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与朋友们分享好吗?
姐,好的!只是在结尾处先别加句号…
是的,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个温馨的故事,无论你相信与否,它仍然在继续…
8/20/2020 休斯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