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四年(辽统和二十五年)即公元1007年正月二十一,宋真宗赵恒离开京师,前往拜谒皇陵。正月二十六(甲子),他在巩县(今河南巩义,皇陵所在地)停留,并取消先行仪仗鸣鞭(挥鞭响亮)及太常奏严(太常鼓吹奏乐以示戒严)和禁军金吾传呼的做法。有人进献洛水的活鲤鱼,宋真宗说:“朕不忍吃!”因此下令将鲤鱼放生。正月二十八(丙寅),他在永安镇的行宫举行斋戒,太官进献蔬食御膳。
次日,计时的夜漏还不到三鼓(晚十一点)时,宋真宗自己骑马,不用乘舆和伞扇,到了永安陵(宋太祖父亲赵弘殷的陵寝)外面停下,然后换上素服,步行进入司马门,举行奠献的礼仪。接着他前往永昌陵和永熙陵(宋太祖和宋太宗的陵寝),也前往各个下宫。凡是上宫使用的牲畜太牢以及祝册,都由有司部门办理;在下宫预备膳肴时,内臣和执事百官全都陪同。宋真宗又前往元德皇太后的山陵奠献,在山陵南面设置帷幄奠祭,就跟下宫的礼仪一样。宋真宗每到一座陵寝,都要望着大门哭泣。当初,有司部门制定礼仪,让宋真宗只要穿常服就行,但他下令特制素服。礼仪完毕后,他去拜谒了宋太祖的孝明王皇后、孝惠贺皇后、孝章宋皇后、宋太宗的懿德符皇后、淑德尹皇后、明德李皇后的陵园,接着又去了庄怀皇后的陵园。庄怀潘皇后是大名人,已故忠武军节度使潘美的第八女。宋真宗还是韩王时,宋太宗为他娶了潘氏,封莒国夫人。她在端拱二年(989)五月去世,那年才二十二岁。宋真宗即位后,追冊为皇后,谥号庄怀,安葬在永昌陵的侧面,陵名保泰。
宋真宗接着独自骑马去巡视陵园宫阙,只有内臣扈从。他还亲自去祭奠了夔王、魏王、岐王、恭孝太子、郓王、周王、安王等亲王的坟墓。辰时(上午七八点)后,宋真宗到帷幄更衣,然后又到皇陵辞别。有司部门认为朝拜没有告辞的礼仪。宋真宗仍然感慕哀切,不忍心太快离去,所以再次前往皇陵,到中午才离开。左右侍从进献伞盖,宋真宗谢绝了,直到渡过昭应水后,才允许侍从开伞。回到行宫后,他开始食用平常御膳。宋真宗又派官员去祭祀一品大臣和皇家亲人的墓。接着,宋真宗下降德音,为西京及诸路在押囚犯减刑,赦免流放罪以下的囚徒;如同正旦的己亥诏(为京畿罪犯减刑)那样。朝廷也蠲免拖欠的租税,不同程度地减免京畿诸县民众的租税。同时朝廷将永安镇升格为永安县,并设置三陵副使都监。
也在这月,辽国在七金山土河地带建立中京(今内蒙宁城)。先前,辽圣宗耶律隆绪经过七金山的土河,望见那里南面有股云气,呈现城墙和楼台宫阙的形状,因此决定在那里建都。这时辽人开始在中京筑城。
二月初一(戊辰),宋真宗前往西京(洛阳),当晚在偃师县过夜,开始恢复太常奏严。宋真宗仍然身穿长靴大袍,但不演奏音乐。次日,御驾抵达西京,这才开始奏乐。路上经过西汉将军纪信的墓冢和司徒鲁恭的庙堂,宋真宗下诏追赠纪信为太尉,鲁恭为太师。
二月初四(辛未),宋真宗命令吏部尚书张齐贤去祭祀后周六庙,并下诏让先人坟墓在洛阳的扈从官员去祭拜祖先。
次日,宋真宗跟辅臣们说:“前代的内臣,仗恃皇恩专恣骄横,蠹害朝政和事物,朕经常深以为戒。至于班秩和赐与,尽量不过分,有罪也从不宽贷。所以这帮人也经常感到畏惧。”宰相王旦等人说:“前代的事实十分明显,足以为鉴。陛下谈到这事,是社稷的福分。”内侍史崇贵曾出使嘉州,回来后上言说:“某知县贪婪污浊;但他的某僚佐廉洁干练。请求提擢他为知县。”宋真宗说:“内臣奉诏出使,能够分辨善恶,固然值得奖励。然而为此进行赏罚,外人也未必认帐。必须让转运使认真观察。”
二月初六(癸酉),宋真宗下诏在西京修建宋太祖神御殿,并设置国子监和武成王(姜太公)庙。次日,他临幸上清宫,并下诏赐酺(让百姓随意聚集饮宴)三日。
二月初八(乙亥),宋真宗下诏取消西京榷酤(酒水专卖),像东京规定的那样由官府卖酒曲给百姓。
二月十四(辛巳),宋真宗录用唐朝白居易后裔(《宋史》作孙,广义的后裔)白利用为河南府助教。
宋真宗停留在巩县时,前相太子太师吕蒙正乘车抱病前来谒见,但无法下拜。宋真宗让中使扶着他进入行宫,赐他坐下,慰问了一番。二月十五(壬午),宋真宗临幸他的府第,给了他丰厚的赏赐。
二月十七(甲申),宋真宗登御五凤楼观赏大酺(民众户外宴饮),并召见父老五百人,在楼下赐他们饮宴。二月二十(丁亥),他临幸皇弟赵元偓的宫邸。
二月二十一(戊子,续通鉴作初九丙子),他为春秋时的列子加名号为冲虚至德真人,并下令修缮后周六庙,还增封唐朝孝子潘良瑗及其儿子潘季通的坟墓,禁止民众在那里砍柴采摘。二月二十三(庚寅),宋真宗下诏让河南府设置五代后汉高祖的庙堂。
二月二十四(辛卯),宋真宗的御驾离开西京。他跟辅臣说:“归途路上可以看到陵园宫阙。虽然已派官员再次前往祭告,朕岂能就此经过而心安理得!”次日,他乘马来到孝义,镇吏訾邨重新设置停留的帷幄;宋真宗和扈从的亲王们遥望皇陵祭奠,近臣则在帷幄东面遥望下拜。每次为宋真宗进献饮食时,他总是拿着酒杯和匕箸,流泪哀感。
二月二十七(甲午),宋真宗在郑州停留,并派使者去祭祀中岳及后周的嵩、懿二陵(嵩陵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墓,懿陵则是周世宗郭荣符皇后的墓)。
二月三十(丁酉),宋真宗赐给隐士杨璞缯帛。
同时,辽圣宗前往鸳鸯泺(今河北张北西北)。
三月初二(己亥),宋真宗自西京回到东京开封。三月初七(甲辰),他去拜谒启圣院的宋太宗神御殿。
三月十六(癸丑),夏州羌首赵德明派使者来感谢朝廷给他的粮廩,并进贡骆驼和马匹。宋真宗下优诏赏赐答复了他。
三月二十(丁巳),宋真宗下诏,让全国各地官府收埋遗骸,并祭奠死人。三月二十三(庚申),朝廷蠲免河南府仓库官吏拖欠的价值四十五万的粮草和缗钱布帛。
三月二十八(乙丑),宋真宗任命曹玮为西上阁门使,奖赏他捍卫边塞的功劳。曹玮在镇戎军时,曾经和西蕃兵作战,打了个小胜仗。他侦查到胡虏已经远去,便驱赶着所掠的牛羊和辎重返回,部伍有点混乱。他的部将十分忧虑,因此跟曹玮说:“牛羊没多大用处,不如放弃了,好整众而归。”曹玮没有回答。西蕃兵跑了数十里后,得知曹玮为了贪图牛羊而队伍不整,便急忙回军袭击。曹玮的部队走得更加缓慢。他们找了个地形优势的地方,停下休息,等待敌军。西蕃军即将来到时,他派人去跟他们的主将说:“你们远来,必定十分疲惫。我不想趁人之怠,所以还是请你们先休息下兵马,过会再决战。”蕃人的确十分疲惫,因此欣然应允,开始放松歇息。过了一阵,曹玮又派人跟他们说:“现在歇够了,可以开战。”于是双方各自击鼓前进。结果宋军一下子就击溃了蕃师,然后才放弃牛羊而还。曹玮慢悠悠地跟部下说:“我知道蕃人已经疲惫,所以装作贪图牛羊,故意引诱他们回来。等他们来时,蕃人又多走了百来里。如果马上开战,可能还互有胜负。远行的人如果稍微歇歇,那么很快就会双腿麻木,站都站不起来,士气也就低落。我这时就包能打败他们。”
夏四月初八(癸酉),宋真宗下诏,让岭南官员及时赴任,避免夏季的炎热和瘴气。
四月十六(辛巳),皇后郭氏驾崩。郭皇后是太原人,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的二女儿。淳化四年(993),宋真宗还是襄王时,宋太宗为他娶了郭氏,封她为魯国夫人,后来进封秦国。宋真宗嗣位后,立她为皇后。这时她跟从宋真宗从西京回来不久就病故了,终年三十二岁。当时她儿子(后追谥为周悼献王)刚死不久,郭后非常悲伤,因此一病不起。郭后为人谦恭俭约,待下人宽和有惠,历来讨厌奢侈靡逸。族人到禁中拜谒时,如果服饰华丽奢侈,她总要加加以劝戒。有人用家事请求他转告宋真宗,郭后始终不会答应。她兄长的女儿出嫁时,因为家贫,所以想得到恩赐。郭后只是拿出行装和婚礼用品给她而已。宋真宗曾让她观看宜圣殿的各个宝库,郭后谢辞道:“国家的宝库并非妇人应当进入。陛下想要恩赐六宫,还希望酌量颁奖。但要进入宝库,妾不敢奉诏。”宋真宗因此对她尤其礼重。
郭后驾崩时,宋真宗深为嗟叹哀悼。礼官奏请让皇帝七日释服(脱下丧服),宋真宗特意下诏增加到十三日。太常寺为她上谥号为庄穆。宋仁宗即位后,将郭后的神主(牌位)升祔宋真宗的庙室,改谥她为章穆皇后。这是后话。
宰相王旦上言说:“诸路各自设置转运使,朝廷现在又派官员去检核酒税,而官员争着把增益课税当作功劳,给百姓带来极大烦扰。”宋真宗说:“官吏一心贪求政绩,毫不体恤民间的困苦。朕十分怜悯百姓。”因此在三月二十八(甲午)下诏给三司(盐铁与度支和户部)说:“取一年里的中等数字,立为定额。今后朝廷内外不得再谈论增加课税的事。”
五月初一(丙申),日食。宋真宗跟辅臣谈及朝臣有交相上奏举荐对方的事。王旦说:“人们的真诚或虚伪,的确也很难知晓。有人谈到某人的短处,其实目的却是举荐宣扬;有人称赞某人的能干,其实却是想法排抑。唐朝宰相刘仁轨愤恨李敬玄跟自己过不去,想法去掉他,便称赞他有将帅的才干,而李敬玄最终就是在军事上跌了跟斗。这都是些不为国家利益考虑的人。”宋真宗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阴险虚伪的人,世上是无法断绝的。”
五月十三(戊申),宋真宗下诏将鼓司作为登闻鼓院,将登闻院作为登闻检院。他还任命右正言邹平人周起和太常丞祁阳人路振为同判鼓院,任命吏部侍郎张詠为判检院;也在检院设置登闻鼓。先前,由内臣掌管鼓司,到这时取消了这一做法。有人上诉时,先到鼓院;如果鼓院不肯受理,则再到检院;如果检院又不受理,可以当即将判状交给上诉的人,允许他拦御驾上诉。如检院不给判状,则听任他直接到御史台自我陈诉。先前,宋真宗曾跟王旦说:“广开言路是治国的关键。然而近来却特别混乱繁杂。车驾每次出宫,拦驾上诉的人很多,状词纷纭。朕要全都亲自审阅,那就都不要出门了。”所以才有了这一改革。
汀州黥卒(脸上刻字的士卒)王捷,自称在南康遇上一个姓赵的道人,教授他小镮神剑,后来发现那道人就是司命真君。宦官刘承珪将这事奏闻,宋真宗于是赐王捷名王中正。也在二月十三这天,司命真君降临王中正家的新堂,变成圣祖。而祥瑞的事就从这时开始时兴。
五月十六(辛亥),有司为大行皇后(即郭后)上谥号为庄穆。同时,朝廷为了节省转运开支,宣布裁减并、代派去驻守河东的卫戍士兵。
五月二十三(戊午),宋真宗临幸皇弟赵元偁的宫邸,探视他的疾病。同时,他让兗州增加二十户人家守护孔子的坟墓。朝廷也在这天首次设置杂卖场。
闰五月初三(戊辰),宋真宗裁减剑、陇等三十九州军每年交纳的贡物,并全部免除夔、驾等二十七州军的进贡。
闰五月初四(己巳),宋真宗临幸秦国长公主的府第探省她的疾病。
闰五月初七(壬申),宋真宗登御崇政殿,亲试贤良方正著作佐郎陈绛、溧水县令史良、丹阳县主簿夏竦。先前,宋真宗曾跟宰臣说:“近来设置这一科目,目的是要寻求有才识的人。如果只考文义,那么又怎能知晓他们是否有济时的大用!如今策问应当采用经义,加上对时务的看法。”因而命令两制(翰林学士为内制,中书舍人为外制,均负责起草制诰)各自呈上策问,选择后采用。陈绛和夏竦的对答被提为第四次等,朝廷于是提擢陈绛为右正言,夏竦为光禄寺丞。
闰五月二十一(丙戌),宋真宗下诏让张齐贤等人各自从朝廷的供奉官、侍禁、殿直之中,举荐两名有谋略和武干以及熟知边事的官员。闰五月二十八(癸巳),宋真宗下诏让开封府判决刑狱案件,即使奉诏断案,也必须覆奏。
这月,朝廷制订中书省和枢密院互报法,事关军机和民政的都必须互相通报。当时中书省任命杨士元为通判凤翔府,枢密院又让他监护香药库,两府互相不清楚对方的任命。所以朝廷制订了这一律法。
六月是盛暑,朝廷决定裁减京城每天土木工程的一半。六月十三(丁未),宋真宗让翰林讲读和枢密直学士各自举荐一名常参官出任御史。
六月十八(壬子),司天上言说:“五星将相聚在鹑火(南方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称朱鸟七宿;首位的称鹑首,中间的即柳、星、张称鹑火,末位的称鹑尾),并接近太阳,同时皆伏。占卜书籍说:‘五星不敢与日争光者,犹臣避君之明也。’这是千百载从未出现过的天象,希望陛下将这事交付史官,好彰明这一奇异现象。”宋真宗准奏。
六月二十一(乙卯),朝廷将庄穆郭皇后安葬在永熙陵的西北。灵柩出发那天,宋真宗命令翰林学士杨亿撰写哀冊。朝廷最初为她定谥号时,命令宗正卿到太庙祭告。知枢密院王钦若怀疑这是否符合礼制,因而入宫应对,提出自己的疑虑。王旦说:“根据本朝先例,昭宪太后(宋太宗母亲)定谥时,太尉率领百官到太庙祭告。孝明皇后定谥时,只是让宗正卿到太庙祭告。现在应当依照孝明皇后的礼仪。”宋真宗于是望着王钦若说:“这些都有先例,你就不用怀疑了。”
宋真宗还任命郭后的弟弟崇仪副使郭崇仁为庄宅使兼康州刺史,郭后的姪儿郭承庆和郭承寿也都升官。
六月二十六(庚申),王钦若因五星聚集在东井,天上又出现庆云,所以奉表称贺。宋真宗下诏,将这事交付史馆,予以记载。
吏部侍郎张詠因溃疡病请求外派到州郡任职。六月二十七(辛酉),宋真宗下诏任命张詠为升州(今南京)知州。同时,宋真宗改任向敏中为河南府知府兼西京留守司事。先前,前宰相出任藩镇的,大多都不把吏事当回事。寇准虽有重名,到了藩镇后也是终日宴游。张齐贤倜傥任性,在藩镇时,有时居然将捕获的劫匪给放走了,所以他的藩镇尤其混乱。宋真宗得知这些事时都很不高兴。惟有向敏中勤于政事,在河南府政绩著称。宋真宗说:“大臣出临藩镇,难道不应当都像向敏中那样吗!”
这期间,辽圣宗耶律隆绪赐皇太妃在幽禁的场所自裁。
秋七月初三(丁卯),朝廷将庄穆皇后的神主迁祔到另外的庙堂,殿室在庄怀皇后之上。
同时,朝廷将高品宦官裴愈贬到唐州。裴愈先前监护广州送来的大批贡品时,遇到交州的使者,趁机跟他说:“龙花蕊是难得的贵重东西,必须当作贡品。”这时,交州果然采集了龙花蕊进献,并说裴愈曾经说这是诏旨。宋真宗说:“朕怀柔安抚远方习俗,何曾对他们有任何索求!”当即让裴愈到御史台接受弹劾审问;所以他被贬斥。宋真宗还将龙花蕊还给交州。
宋真宗跟辅臣说:“近来见到词人献文,大多故意违背经旨,以此建立自己的学说。这就是所谓非圣人者无法。有太过分的,应当予以罢黜,引以为戒。”
要想知道宋真宗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