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国岁月(下部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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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澜在大北窑赌场输光了腚,看场子的二位瞧出来了,给文澜引荐到账房,借他一百块大洋。
账房说得有保人,那哥俩都不敢接这事,于是去找掌柜的出来做保。
不大会儿工夫掌柜的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接待石奉山的大掌柜康焕。
估摸康大掌柜已然知道了这件事,进账房直接奔文澜开口:"石少爷,手头紧串换不开了是不是,不要紧,只要爷高兴,我们这要多少有多少,一百块够不够?不够再加。"
文澜见过此人,知道是这儿掌柜的,没想到对自己这么客气。
"掌柜的,给您添麻烦了,我就用一百块,翻点本儿就还上,您放心我还得起。"文澜说了几句场面话,心里急着拿钱。
康焕为什么毫无顾忌就给做保拿钱,他知道文澜已经在这扔了不少钱,而且看得出来文澜是富家公子,百八十块大洋不会还不上,只要确定他家住址,这账就黄不了。
康焕转向账房先生:"庞先生,写个字据,我做保,给支一百。"
账房先生写好字据,文澜签名,康焕做保,杨、金二位也按了手押做见证。
借据上写的是一百大洋,文澜拿到手的只有九十,差那十块钱是利钱,当时就扣了。文澜懂得规矩,也不多问,又看了眼借据,账期十天。十天还不上,再过十天就得还一百一十块。再过十天还还不上,就不是一百二了,得还一百四,这叫驴打滚的利息。
文澜压根没当回事,有了本钱捞回来百八十块不算事。揣好洋钱作揖告辞,他就又进了赌场大厅。
康掌柜的使个眼色,杨金哥俩就跟了上去。文澜在场子里玩,哥俩远远的瞧着。该着文澜倒霉,今儿赌场就想吃他兜里的钱,一个时辰的工夫九十块现大洋又输光了。
没等文澜合计过味儿,杨金二人已经站在他身后。文澜转身就瞧见了,还想再借点,金爷说话了:"石少爷,赌场有规矩,当日不出两份借据,除非您还了旧账,您今天不能跟这儿拿钱了。"
什么意思,就是说赌客在赌场只能借一次钱,要不就把上一回还清,再借下一次。
文澜懂这规矩,有点傻了。本钱一点没捞回来,倒欠了一百块,开始后悔借这笔钱了。
"二位大哥,柜上不借钱,我翻不了本,别说前账还不上,回家的车脚钱都没了,我绝路了我。"
杨爷笑道:"少爷,回家还算事吗,我们哥俩送你回去不就得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文澜没辙了,这哥俩说要送自己回去,摆明了是想知道自己住哪,这要是回当铺让孟老爷撞上,那可惹了大事了。
文澜想押点东西给赌场,不想让他们跟自己回去,可上下摸了半天一件值钱的都没有。
都多余假门假事的折腾这番,文澜身上但凡有一点能换钱的,早就变现了,还能容它过夜?
"二位爷,咱们可是老熟人了,我在这儿也卸了几百块,今天身上没带多少,路过玩两把。三天内我把账归上,有你们掌柜的做保,你俩担心什么呢?"
文澜想凭几句场面话把这二位拦住,这二位什么人没见过,文澜怎么想的他们清楚,可不确定文澜住哪绝对不行。
"石少爷您想多了,没别的意思,咱们把您送到家门口,绝不进门,不给您添麻烦。"杨金二人嘿嘿的笑,文澜明白躲不过去,心想只要他们不进门那就好办,孟老爷不知道这事就行。
三个人出赌场,没叫洋车,从后院驶出一架蓝棚马车。这赌场还真够派,送石奉山用汽车,送他小舅子用马车,家当真不少。
离开赌场的时候差不多下午三点,马车载着三个人晃晃悠悠到在当铺门口。
杨金二人坐车上瞧了半天,转头问文澜:"你家住这儿?"
文澜一撇嘴:"我是这儿掌柜的,这儿是间当铺。"
金爷跳下车,站当铺门口看,除了幌子写个当字什么招牌都没有。他头回见过这样的当铺,有点不信,转身问杨爷:"老杨,你见过这样的当铺?"
杨爷也跳下车,也站当铺门口瞧,瞧的是莫名其妙。
文澜害怕一会铺子里出来人把事露了,赶忙跳下车,拦在两人前面。
"二位爷,就是这儿了,您二位请回吧,我这谢谢您了。"文澜拱手作揖想把这伙人打发咯,赶紧回铺子里想辙。
杨金二人还没琢磨明白,要不要放文澜走。当铺门里忽然走出一人,是个小伙计,看见文澜就打招呼。
"掌柜的,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呢,哟,还带客人回来了,是不是屋里请啊。"
小德子嘴还真甜,甜的不是地方,把文澜气的。
虽说气小德子多嘴,但这句掌柜的还是真长脸。文澜扭头看着那二位:"二位,进去坐坐呀?"
这哥俩对下眼神,这门不能进,进去就得带钱出来,这是规矩,空手不行。
"石掌柜,您忙,我们三天后过府拜望,后会有期。"
俩人上马车走了,文澜进到屋里拍拍小德子肩膀:"好!有眼力劲儿,爷赏……",本想掏一块钱赏小德子,一抬手才想起来自己一毛钱都没有。
摆摆手,"爷改日赏你。"
文澜欠这一百大洋不算多,可债主子不好惹,他算摊上大事了。

何庭和老潘跟陆郎中跑了一趟买卖,只拿到五十块大洋,再去客栈找人的时候,店家说已经结账走了。
走了?何庭当场就翻了。
看向老潘:"走了?!没分账呢!"
老潘扭头就往外走,何庭紧紧跟随。走到街角僻静处,老潘掏出张银票递给何庭。
"何庭,这是这趟活儿给你分的利,今儿开始你别跟着我了,我跟你着不起这急。"

老潘要甩何庭,何庭吓坏了。没人带着在京城没法混,这回不知道老潘又因为什么翻脸。
"潘爷,我不懂事,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要不领着我,兄弟明儿就得饿死,消消气消消气,我请您喝酒,给您赔罪。"
老潘一言不发,见何庭不接银票,便又揣兜里向前就走。何庭在后面跟着,路过一小酒馆,连拉带推就把老潘弄进去了。
酒菜上齐,何庭敬了老潘三杯。老潘也知道甩不了何庭,康老板安排下来的人谁敢不待见。今天耍这么一出是想让何庭长记性,就他这脾气做不了这行的买卖。
"何庭,干咱们这行讲究的是沉住气,明知道让人家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咱得先保命,落谁手里头都不冤屈,只怪咱们道行不够,该着。"
老潘给何庭讲买卖经,何庭心想自己今天在客栈里大呼小叫犯忌了,知错就得改。给老潘满上一杯,陪笑道:"潘爷,您别见怪,我这不是跟您学徒吗,我嫩着呢。哪不对,只管说,别甩我呀。"
何庭讪笑几声,老潘那劲儿也过去了。喝了杯酒,说道:"你这绷不住的劲儿已然说你一回了,还是这么毛躁。你在客栈一嚷,店老板就知道我们跟陆老板是一套买卖,日后空子真报了官府找上门来,这里面有咱们一份。"
哦……是这个理儿,何庭懊悔不已。
"撒副子这活儿有规矩,掌穴的换窑了不要紧,有账不怕算,他要胆敢赖账,在这圈就甭想混了,没人敢接他的活儿。倘若他被官府拿了,那怪咱们兄弟命薄,咱们不被拿了就算命大。今天拿不到钱也算好事,等过了十天半个月,苦主没找他,案也没发,随便找人一打听就能知道他落脚之处,那时节跟他拿钱不是更稳当吗?"
老潘一席话把何庭说明白了,生姜还是老的辣,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
"潘爷,虽说苦主没见过咱们,那客栈老板认识我们呀,他若跟着报官检举,咱们还是没跑啊。"
老潘乐了。
"你糊涂啊,这种买卖能随便找个地方就干吗,客栈老板跟陆郎中的交情比咱们近,分的比咱们多,你今天这些话换个地儿说咱们就崴了。"
何庭倒吸口凉气,真想抽自己俩嘴巴。好悬,差点自己把自己卖了。越想越后怕,赶紧跟老潘又喝了几杯。
正推杯换盏之际,邻桌有人说话。
"哥哥,我呀听说一事,特逗。"旁边桌那位说。"柳条胡同那儿开了个当铺,铺子没字号,光挂一幌,听说有人在那当了本旧《康熙字典》,您猜猜掌柜的给出的什么价?"
对面那位接过话茬:"当铺收旧书?还能给价?听着新鲜,难道说这字典有康熙爷亲笔落了款,还是翰林院的编修手书的头版?这都不像话呀。"
起头那位又道:"什么呀,还康熙爷的款,就是前朝印刷的旧书,一点稀奇都没有。这当铺东家给出了十块现大洋,您说这合适吗?"
"太合适了,满屋子棒槌呀,这买卖开不了三天准关铺子,哪有旧书当十个光洋的,按这么出价我家的书都搬去就能买紫禁城了。"
两个人相视大笑,酒杯交错,喝的更欢。
老潘跟何庭在一旁都听的清清楚楚,俩人对视半晌。何庭道:"潘爷,遇到这样的事有买卖做吗?"
"有啊,咱们回去找件东西,明天过去发笔 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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