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石榴
西安郊外的石榴园可算是全国最大的石榴园了。宝根和妻子晓芹将石榴树当成了他们的孩子,春剪枝,夏浇灌,秋防风,冬天用干净的麦草将它们包起来,外面涂上一层黄泥,让它们暖暖和和地过冬。园里有水池亭子,还栽着别的花卉:蓝色的鸢尾草,橙色、淡黄色的美人蕉,粉红色的夹竹桃,白色、蓝色、浅紫色的牵牛花……还引入了一箱蜜蜂呢。
石榴花不是西安的市花吗?宝根的朋友们建议把石榴园建成旅游景点对外开放,肯定比他卖石榴赚的钱多,宝根笑笑拒绝了。
五月天正午,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天上。石榴园里火红色的石榴花开得正繁,似太阳的血珠洒地,像火的精灵在绿叶里闪动。宝根进城去了,晓芹躺在长廊的藤椅上午睡。她分明看见园中有陌生女子在走动说笑,可就是醒不过来。
司石榴花仙子红灿芬穿一身火红长裙,头戴白色的石榴花冠,手拿石榴花册,长裙飘飘地在石榴树上飞来飞去,细查园内花开的情况。石榴园中仅有的一位石榴花仙子阿娇,正忙着在石榴树下的八角亭子里摆上玫瑰花汁,石榴露酒,把梅花白雪软玉糕放在荷叶盘里,在橘子花的蛋糕上浇上蜂蜜……。平时石榴园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显得冷冷清清,每年这位司管她们的神仙姐姐从蓬莱岛的红颜山下来,她就特别高兴地盛情款待她。
蓝得透明的天空中飞来黄色、白色、蓝色的三只蝴蝶,阿娇高兴地大叫起来:“红姐,空灵、飘渺、悠然,她们赏花来了。”
红灿芬忙将石榴花册收进石榴形的小提包里。三只蝴蝶落下来,变成三个亭亭玉立的仙女,宾主寒喧一番走进亭子。
悠然说:“今年这里的石榴花开得真艶,我们才飞近地球,就看见这些小火珠了。”
空灵说:“我还在云端就闻见了梅花白雪软玉糕的香味,真诱人啊。”
红灿芬笑着说:“会做梅花白雪软玉糕的花仙子可多了,但一人一味,千滋百味,今天你们来尝尝阿娇做的。”
她们坐在亭子里品尝阿娇的手艺,空灵伸手去切荷叶盘里的软玉糕,红灿芬看见空灵的手腕上戴着一串血色石榴的手镯,那一颗颗石榴籽不是一般的粉红色,而是鲜血似的红,吊在上面的果实却是紫红色的。
红灿芬惊异地问:“空灵,你从哪儿得到这串手镯的?”
空灵将软玉糕盛进几个盘子里,笑着说:“我正要问你呢!前几天我被一位女作家抓住,拉着到枉死城走了一趟,在那里拾到了这串手镯,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吗?”
红灿芬说:“她的主人叫炜炜,我找她很长时间了,想救她脱离苦海,可就是找不到她的下落。”
空灵说:“坠入枉死城的花仙子可不少呀,为什么你们不去搭救她们脱离苦海呢?”
红灿芬叹了口气说:“你们不知道,花仙子们一旦被封夫人带到人间,就不属于我们管辖了。那就是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她们只能靠自己的根基和机遇才能返本还原。我们只能搭救少数的极品花仙子,例如炜炜,她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一棵血色石榴。从秦始皇建阿房宫开始,她一直长在宫廷里,不是开在皇帝的金銮宝殿前,就是被打入失宠皇后妃子们所在的长门宫里。因此她集贵气、才气、优雅气、怨气、冤气于一身。她不落入人间还好,一旦落入人间,她的贵气、才气马上就会吸引住位高权重的人,但她的天姿国色和多才多艺必定引人嫉恨,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上个世纪,她不知爱上了什么人,飘落人间。被中国的几个大人物同时宠爱,成了当时红极一时的公主,也成了两位大人物妻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们骂炜炜是狐狸精、美女蛇……,可炜炜根本就不是那等人,她的目光只落在她情人身上,他不是高官,也不是富豪,只是个唱戏的小生。她们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炜炜打入死牢里,蹂躏至死,死得好冤枉啊!”
阿娇听了焦急地说:“红姐,你快去枉死城将炜炜解救出来呀!”
“等石榴花都开后,我就到枉死城里走一趟,将炜炜解救出来。”
晓芹看见穿白衣裙的女子将一串血色石榴手镯解下来,递给了那个穿火红长裙的女子。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天色幽冥,炜炜披着一条床单,披头散发站在刺丛中,疑惑地自言自语:“这是什么地方呀?我怎么会这身打扮?”
这里好像是被炸毁的工厂,乱草中有几个汽油桶和一些机器的残骸。不远处有道残墙,墙上只剩下一个门框,从门框里看出去,一片荒草连天。
炜炜想了很久,总算想起来了:自己已被打死在牢里,死时赤身裸体,被看守们用一条床单裹住,扔了出来。想到自己郁愤而死,她悲从心起。
“我要申诉,我要上告。”炜炜拨开刺丛,钻了出来。
“嘻嘻……原来她在这里。”草丛里钻两个白色的小矮人来,他们像京戏中的小丑,白衣白帽白脸,只有两个像用毛笔划出来的黑眼睛,他们一左一右拉住炜炜就走。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炜炜挣开两个小丑,朝那道残墙跑去,穿过门框,躲在茅草丛中一个大汽油桶后面。
两个小丑在草丛中寻找,相互抱怨:“你为什么不抓紧她?让她跑了。”
“是你先松开手的,怎么倒成我的错了?”
炜炜四处张望,这荒草绵延的旷野里,不知路在何方。前面的草摇摆不定,她觉得奇怪,还未反应过来,草丛中一下窜出几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小丑来。
“血色石榴花仙子在这里!”他们迅速地将她包围起来,墨黑的眼睛激动得放光。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放开我!……”她绝望的声音在旷野上回荡,但周围杳无人迹。
七八个小丑不理她,嘻嘻哈哈地推着拉着炜炜走。
“别拉着我,我跟你们走就是了。”风将床单吹起,炜炜觉得非常难堪。喊叫毫无用处,她只好放弃反抗。还好,小丑们像群太监,对她的玉体不感兴趣,感兴趣的只是找到了她。
小丑放开她,团团围着她,拨开草丛行走。走了很长时间,才看见远处有个很大的城池。狭小的街道,低矮破旧的木屋,上空飘着愁云惨雾。白衣小丑们在城边小街上停下来,坐在一棵枯树下休息,两个小丑进城去了。
这个城池太荒凉悲怆了,连草木都是枯死的,没有一丝生机。有的小屋前凌乱地开着些白如雪、红如血的花朵,像揉蔫了的纸花。小街上偶而走过几个穿不同朝代服饰的行人,个个披头散发,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只有这几个小丑高兴得眉飞色舞,像鸟一样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
两个进城去的小丑回来了,其中一个连比带划地说:“哇!两个大人物正为这位血色石榴花仙子打得惊天动地,咱们暂时别进城,看看究竟鹿死谁手,再将这位花仙子献上。”
“又是什么大人物?”炜炜惊得跳了起来,她不想再和什么大人物有所牵连了。
她跳起来就跑:“救命呀!救命呀!……”
小丑们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马上紧紧地追在她后面。炜炜在一条条小街上奔跑,来往的人神情冷漠,对她的求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有个头发如毡毯,形容枯槁的老太太说:“闺女呀!这里是枉死城,谁也救不了谁!”
一幢白色大理石建筑挡住了去路。这幢奇怪的建筑有许多门,建筑物的下半载被火烧成了黑色,炜炜慌不择路,推开一道门冲进去。门在身后乒的一声关上,将小丑们挡在门外。
炜炜靠在门上惊魂未定,过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听听外面没有一丝声音,看看自己站在一间空荡荡的小屋里,墙上有几道一模一样的门。拉开一道门,里面只有几块棺材板,再拉开一道门,里面有几个破瓦罐,再拉开一道门,里面有几根白骨……。
拉开最后一道门,里面又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小屋,墙上又有几道一模一样的门。拉开墙上的门,里面有几条裹尸布,几只死鸟,几片枯叶。再拉开最后一道门,又是一间空荡荡的小屋,墙上有几道门,门里又是烂扫帚、脏衣服、臭袜子……。
炜炜知道自己陷入了困境中,她焦急地拉开一道道门寻找出路,但每次满怀希望,拉开的门都是一间空荡荡的小屋。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过去了,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信心一点点丧失,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寻找,每天从这间屋飘荡到那间屋。
不知多少年过去了,一天,她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炜炜,炜炜,你在哪里?”
炜炜被围困在这迷宫里许多年了,听见人声,她像一只受惊的老鼠,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听。
“炜…炜……”
真的有人叫她!她只觉得绝处逢生,立即拉开一道道门寻声走去,边走边喊:“我…在…这…里。”
一道门被人推开,一位穿银白底红石榴花纱裙的美女走进来。
炜炜惊奇地看着她:“请问你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
女子提起一串血色石榴的手镯说:“炜炜,你迷失得太久了,还记得你的手镯吗?”
看见手镯,炜炜就像看见自己的灵魂放出了一道道彩色的光芒,照亮了她的眼睛,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根本——阿房宫里金銮宝殿前白玉栏杆里的一棵血色石榴。
穿银纱裙的女子将手镯戴到炜炜手上,裹在身上的床单就随着她的意念变成了深粉红色的连衣裙,外套一件深紫色羊毛衫(那是炜炜当年的时髦装)。炜炜想起了眼前这位女子是谁。
“红姐,谢谢你来救我,我被围困在这里许多年了,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迷宫真可怕,我也被迷住了,要不是你的手镯带路,我也找不到你。现在咱俩合力用意念寻找出去的路吧!”
两人手拉手用意念寻找出去的路。一间间房子,一道道门,向左向右,朝前朝后……最后终于找到了那扇门。
拉开小门,外面暴雨刚过,一棵翠绿色的矮树蓬蓬松松,雨伞似的树冠正滴滴嗒嗒地滴着水珠子。一畦狭长的菜田里,不知什么菜长出了几片绿叶。看到这人间美景,炜炜激动得流下泪来。
走进菜园一看,一边是建筑的高墙,一边是陡削的峭壁,红灿芬拉着炜炜飞上山顶。脚刚落地,一只巨大的怪鸟站在她们面前挡住了去路,这怪鸟长着鸭子身子,扁长方形脸,细长小眼睛,头戴金冠。它身后是一条较宽的道路,路两边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篱。
怪鸟发出嘎嘎叫声,树篱里又钻出密密麻麻的怪鸟来。它们比鸟王小一些,嘎嘎叫着跑过来,像士兵一样站在鸟王身后待命。红灿芬拉着炜炜飞了起来,怪鸟王领着怪鸟们也飞了起来,像一道鸟墙挡住她们的去路。她们落下来,怪鸟们也跟着落下来,怪鸟虽然不敢伤害她们,可就是不让她们飞出枉死城。
枉死城是个只有进路,没有出路的地方。出路只有像空灵那种古怪精灵的小仙女才找得到,红灿芬后悔没拉着空灵来。
冲刺了几次,都飞不出怪鸟群。正一筹莫展,路上出现了两个身穿粉色裙子的美女,其中一个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怪鸟王飞过去,单脚立在一个女子掌上,其余的怪鸟们纷纷跑进树篱中不见了。
一个女子对红灿芬说:“你不是红颜山上司石榴花的仙子吗?怎么会跑到枉死城里?”
红灿芬指着炜炜说:“我是来解救这位妹子的,要不是两位姐姐出手相救,可能我们要被围困在枉死城里了。请问两位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女子回答:“这里是小灵村,这些怪鸟是守护村子的,因为屈死的冤魂是不能进入仙境的。”
红灿芬又问:“请问姐姐,这里离进入三界的库房有多远?”
端鸟的女子说:“不远,就在山下。我们就是库房的守卫者,我叫流霞,她叫纤云,你们先到村里住一夜,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去。”
这宁静的小村子极美,只有七八户人家,乳黄色的小洋楼西式花园。红灿芬到流霞家住,炜炜则跟纤云走进她家的花园,花园里开满了白色、浅红色、粉紫色的茴香花,暗香弥漫,一个穿着件蓝色花T恤衫的青年男子正在园中散步。
“大令,有客人来了。”
那男子回过头来,石破天惊,炜炜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他和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的男子非常相像,如果不是遇到眼前这位男子,她早将自己的丈夫忘得一乾二净了。
这一夜,看着一窗花影,模糊月色,炜炜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否还在人世间。她入狱之前,丈夫就被抓走了。明天她是跟着红姐到那花仙子们都想去的神秘地方呢,还是回到人间去寻找丈夫?她左思右想,想得柔肠寸断,也无法定夺。
第二天,山尖刚放出红光,早霞像一朵朵石榴花在天边绽开,流霞就带着红灿芬和炜炜飞下山来。她们飞到一个烟波浩渺的湖边停下来,大雾弥漫的湖堤上开着白色、蓝色、紫红色的风信子,比人世间的风信子大一倍,花叶上露珠滚动。
炜炜惊奇地说:“想不到天下竟有这么大的风信子。”
红灿芬笑着说:“这不是真花,是幻影。”
炜炜不信,伸手去摘一株紫蓝色的花,手才碰到花,花就变成了一株狗尾草。
流霞说:“这湖叫梦幻湖,这里的一切都由心生。”
流霞带着她们飘过梦幻湖。湖边果然有座巨大的库房,女子打开库房门,里面空荡荡的,左中右三面墙上各有一道大门。女子领着她们走到中间那道门前,将那地方的密码输入门上的密码机里,等了一分钟门打开了,红灿芬领着炜炜走出去。
门外香风拂面而来,到处莺歌燕舞,四条道路通向远方。左边那条路,两排粉红色的桃花树下开着各种春天的花朵,那景色嫩得掐得出水来;中间两条路,一条绿树成荫,蓊蓊翠翠,浓绿得化不开。另一条路上的树展现出最华美的风姿,红得汪洋恣肆的枫树,金黄透明的槭树,枣红色的海棠树,夹着碧玉翠玉般的阔叶和松叶树,真是美不胜收。右边的那条路白雪晶莹,梅花照眼。
炜炜被眼前的美景震惊:“红姐,这是什么地方?”
红灿芬说:“这四条路的尽头就是掌管春,夏,秋,冬四位女神的花园。”
炜炜高兴地说:“古代有位女诗人想用楼外的垂杨千万缕来系住春天,但春天稍住了片刻还是归去了,她想随春且看归何处,跟着跟着,春天就消失了,迎来的是绿满山川闻杜宇的夏天,她感到无限的惆怅和茫然,原来春天回到这里来了。”
“是呀!所以这里就是人间花仙子们都向往的神秘地方,炜炜你是春天的花神,就顺着春天的路进去吧,我不送你了,我也要抄近路回红颜山去了。”
红灿芬转身要进库房,炜炜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她知道,进入仙境后,就再也见不到丈夫了。
“红姐等等,我想回到人间去。”
“你又要回到人世间去?”红灿芬不敢相信。
炜炜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去看看我丈夫。”
“你为他在人世间吃尽了苦头,还想着他?”
“是的!”炜炜点点头。
红灿芬不解地摇摇头。
她俩又回到库房里,流霞正牵着一个在梦幻湖边走迷路的女孩进来。女孩黄头发蓝眼像个大洋娃娃。红灿芬告诉流霞,炜炜想回北京,女友并没有多问,带着她们来到右边的大门前说:“我先将这女孩送回英国去。”她将女孩所在的小城输入门上的密码机里,一秒钟后门就开了。门外晨光熹微,静悄悄的小街上还没有一个人影,女孩朝着街对面一个开着粉红色玫瑰花的小园跑去。
门关上后,女友输入中国北京四个字,门开了,外面是赤日炎炎的天安门广场。红灿芬拉着她的手说:“炜炜,到人间后,请避开官场,过平淡日子,否则悲剧还会再度发生。”
炜炜说:“请姐姐放心,我再也不会搅进官场里去了。”
炜炜谢过两位朋友,走出大门,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不远处走着几个外地游客,手拿相机四处拍照。北京的巨大变化,使炜炜再也找不到她和丈夫原来住的小院了。到处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她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时时被呼啸而过的大车小车吓得一惊一跳。
司夏季的女神走了,司秋天的女神降临人间。香山的枫叶红了,炜炜踩着满地的红叶,顺着斑斓的溪水走,她的心跳动得越来越激烈,知道自己离丈夫越来越近了。迎面走来一对发如银丝穿情侣装的老夫妇,老头扶着老太婆慢慢地走,老太婆一脸幸福地对老头说:“老头子,来世我还要嫁给你。”老头子深情地回望着她,缓缓点头。
炜炜呆呆地站在溪边的一块白石头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一片燃烧的枫树林里。那和她丈夫约定来世的老太太竟是她的密友。炜炜的心隐隐作痛,她不后悔放弃仙境来到人间,因为她终于见到了丈夫,还知道了他的结局。炜炜忍痛割爱为他们祝福,她知道,以后再也不能和他们相见了。
秋风吹起,漫天红叶飞舞。炜炜必须赶快找一个归宿。北京城里到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唯一宁静之处只有故宫里那些尚未开放的庭院。炜炜再也不想回到那冤气、怨气极重的地方去。她在北京城的上空飞了几圈,然后告别这个城市,跟着大雁们向南边飞去。她想起杭州西湖边有一条叫石榴花巷的小街,那条小街上家家户户都种石榴树,她想到那里落脚。
可惜时过境迁,西湖边依旧烟波渺渺,细雨空蒙,炜炜却再也找不到那条紫燕轻飞,绿溪绕舍的小街了。小街上,拆迁的院子人去楼空,断墙残壁。炜炜惆怅地走在到处是垃圾废纸的小街上,几个头戴安全帽的男子正在丈量土地。
小巷里飘出一个女子清纯甜美的歌声:
“人间有天堂,天堂在陋巷。
春光无偏私,布满温柔网。
树上有小鸟,小鸟在唱歌。
唱出赞美诗,赞美春浩荡。
邻家有少女,当窗晒衣服。
就要做新娘,眉梢喜洋洋。”
炜炜寻着歌声走去,看见倒塌了一半的墙壁里,开着些闲草杂花。一个穿粉红吊带珠花裙的女子,悠悠闲闲地坐在秋千架上荡秋千。看见炜炜,她跑过来隔着墙问:“姐姐就是炜炜吧,我叫阿娇,红姐叫我在这里等你,说你一定会来的。我带你到西安石榴园去吧,那里可是个清静幽美的好地方,园子的主人是春天的使者。”炜炜听后高高兴兴地跟着阿娇飞走了。
几天后,西安石榴园里的石榴熟了。那古铜色,黄里透红色的石榴挂满枝头,宝根夫妇请来短工开始摘石榴。晓芹发现几百株石榴树中又多了一株,那棵石榴树的叶子是浅金色,果实是紫红色。晓芹想起了暮春时自己听见几个女子的对话,便摘了个紫红石榴,剥开一看,里面的籽不是一般的红色、粉红色而是血红色,那滚圆的石榴仔就像一颗颗鲜红的宝石。她高兴得差点叫了出来,想不到这棵凄美幽怨独一无二的血色石榴,竟在她的园子里安家落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