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疫情横行肆虐之际,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折射出了美国国内民意分裂严重的现状。今年7月,美国社会学家阿莉·霍赫希尔德(Arlie Russell Hochschild)在接受界面文化(ID: Booksandfun)采访时表示,特朗普的铁杆支持者只会变得更尖酸、更偏执,“特别是如果未来出现某种极端戏剧化的场面,特朗普声称自己成就非凡但遭受迫害,而不是接受败局下台。”她的判断非常符合现实情况。
在《为什么美国人恨政治》一书中,美国著名记者、政治评论家小尤金·约瑟夫·迪昂(E. J. Dionne, Jr.)将政治极化的源头追溯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他指出,彼时的民权运动和反文化运动刺激保守派找到新的同盟力量,谋求反击;与此同时,占上风的自由派却在政策和实践中出现失误,逐渐远离了他们最庞大的选民基础——工人和中产。与此同时,共和党吸纳了传统主义保守派,将“文化战争”引入选举辩论中。两党之争越来越围绕“议题”而非“问题”展开,造成了两派越来越无法理解彼此的局面,然而“议题”在很多情况下掩盖了真正的问题,例如阶级流动性丧失、贫富差距过大、社会不平等等等。值得注意的是,这本首次出版于1991年的著作中的许多论述至今依然有效。
另一个特朗普大幅收获拉丁裔选票的地区是得克萨斯州南部与美墨边境的里奥格兰德河谷(Rio Grande Valley)地区。在这里的几个县,有多达30%的墨西哥裔选民改投特朗普,这与民主党长期以来忽视这里的选情,较少进行基层动员有关。特朗普团队在这里十分积极,“排干沼泽”(drain the swamp)、打击体制精英的口号颇具吸引力,因为当地常有民主党候选人当选后因腐败落马。墨西哥裔选民又普遍认为自己是通过合法途径来到美国的,或者已经成为“美国人”了,担心新移民会和他们形成竞争,反而会认同特朗普的反移民政策。
另一个重要因素是,这里最大的就业部门是执法机关,这些人本来就有反非裔情绪。BLM运动提出“削减警察经费”,令很多温和或偏保守的选民难以接受。而在全国层面上,当BLM进一步演变为暴力示威后,特朗普的“法律和秩序”(law and order)口号更符合小企业主和商户对于稳定的需求。可以说,BLM运动虽然提高了一部分(特别是白人)对种族正义问题的关注,但同时也严重撕裂了少数族裔群体,把不少人推到了特朗普阵营中。
我们可以看到,历史仿佛如钟摆一般循环往复。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英国的进步主义者不满对市场自由放任的旧自由主义,提出了融入社会主义理念,强调政府干预的“新自由主义”(new liberalism)。这个新自由主义传统后来成为欧美的主流,特别是在罗斯福的新政自由主义中得到了实践,以至于反对国家干预的右派在20世纪后半叶又重新发明了“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自由主义当下的危机同时也是机会,左派可能需要重新夺回“新”字,发展出一套“新新自由主义”来对抗全球资本主义体系。在这方面已有不少尝试,比如效仿罗斯福新政提出的“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旨在同时解决气候变化和经济不平等问题,已经获得了不少民主党政治人物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