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元年(辽开泰六年)即公元1017年二月三十(己亥),刑部侍郎兼参知政事陈彭年去世。
三月初二(辛丑),因为长久不雨,宋真宗赵恒派人到四海祈雨。次日,依然没有下雨,他决定取消上巳节(三月头个巳日,但通常在三月初三举行)的宴会。
三月十九(戊午),宋真宗任命枢密使王钦若为会灵观使。会灵观最初设置观使时,宋真宗让执政大臣兼领。当时参知政事王曾依次应当出任。王钦若那时正靠符瑞得到宠幸,便想得到这一任命。王曾因此恳切推辞。宋真宗有点不高兴,跟王曾说:“大臣应当附从国事,何必匆忙自己标奇立异?”王曾顿首磕头谢罪道:“君王以从谏为明,臣下以尽忠为义。陛下不觉得臣驽马迟钝,让臣在政府待罪(任职的谦称)。臣只是知道大义而已,并不知道立异。”
三月二十一(庚申),宋真宗下诏蠲免潮州拖欠的食盐三百七十多万斤。次日,他又下令地方长吏制作粥米赈济怀、卫一带的流民。
同时,江南提点刑狱范应辰上言说:“近来臣看到辛亥年的制书,常赦不原的罪犯也都被赦免。根据《吕刑》:‘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如今奸凶之辈,暗中预料大赦日期,趁机肆行他们的残酷歹毒。本来必须将他们处以正典极刑,而刚好遇到大赦的恩泽,只是将他们发配充军,朝廷还发给衣服粮食。这和奖赏人们为盗有何两样!比较起‘诸疑则赦之‘的原则,理应不该如此。还希望自今以后,凡是有人知道大赦就在眼前而故意犯罪作戾的,死罪以下只能递减一等。”宋真宗说:“先帝因南郊大礼而议定大赦,有个叫秦再思的朝臣上书,引用诸葛亮辅佐刘备数十年而没有大赦的故事,但先帝颇有疑问。当时赵普入宫应对,上言说:‘圣朝定制,每三年南郊祭祀时立即实行大赦。这就是所谓其仁如天的尧舜之道。刘备偏据一方,何足效法?’自此之后,赦宥的文字因此制定。范应辰发表议论,也见到他颇为尽心。然而对囚犯全无赦宥,也恐怕难以实行。”参知政事张知白说:“古人所谓数则不可,无之实难(多次则不行,但没有也很难)。这的确是至理名言。”
这年春季,京畿发生干旱。
夏四月初二(庚午),宰相王旦自兗州回朝,上言说:“曹、济、徐、郓等州、广济、淮阳军每年船运上供的粮食有三十七万石。因去年蝗旱灾害,臣希望蠲免那里夏税的一科支移(即将租赋运交指定地点的费用)。”宋真宗下诏许可。
四月初七(乙亥),朝廷从禁内拿出圣祖神化金宝牌,分给京城寺观及天下名山。牌长三寸许,宽寸余,上面刻有铭文“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背面的铭文是“永镇福地”,周郭都是隐起蛇龙华葩的形状。朝廷将金宝牌放在绛囊漆匣里,密封起来,宋真宗亲自题署名字。
四月十二(庚辰),右仆射陈尧叟去世。陈尧叟字唐夫,最初任光录寺丞兼直史馆,与他父亲陈省华同日被赐予绯服,升迁秘书丞。不久,他出任三司(盐铁与度支和户部)河南东道判官。当时宋、亳、陈、颍四州发生饥荒,朝廷命令陈尧叟和赵况等人分别前往赈济。他经两迁出任工部员外郎兼广南西路转运使。根据岭南风俗,病人只靠祈祷神祗,不服医药。陈尧叟有部《集验方》,并派人将之刻在桂州驿的石碑上。又因为那里地气炎热潮湿,他下令植树凿井,每三二十里地就设置亭舍,安排饮器,让行人免于渴死。当朝廷为交州(今越南北部)的黎桓加恩时,任命他为交州国信使。最初,奉命出使交州的人都会获得黎桓赠送的数千缗钱。黎桓为此向当地百姓征敛,往往砍断那些交不起钱的百姓手及足趾。陈尧叟知道此事后,当即上奏请求朝廷召黎桓的儿子,授以朝命,而谢绝他的私下馈赠。又有,黎桓境内先前有不少人逃命到广南,地方官府大多把他们藏匿起来,没有送回给交州;因而导致海贼频年入寇。陈尧叟上任后,将这些逃亡的人全都捉捕,送回给黎桓。黎桓感恩,也捉捕了海贼作为回谢。先前,朝廷每年都得调用雷、化、高、藤、容、白诸州的士兵,让他们运送军粮泛海到琼州。但那里的士兵不懂水性,很多人都船沉淹死,所以士兵吃尽了苦头。海北岸有个递角场,正与琼州相对;风平浪静时一日即可到达,也与雷、化、高、太平四州的水路接近。陈尧叟因此决定将四州民众的租米先运到递角场,然后让琼州派蜑人(海南岛的少数民族)士兵乘船自己来取。人们觉得这样方便多了。
咸平初年(998),宋真宗下诏让诸路对民间种植的桑枣树征税。陈尧叟上言说:“臣所管辖的诸州,风土本来和内地不同,田里很多山石,地里很少桑蚕。从前人说的八蚕丝绵,谅必不是五岭的习俗。估计出产丝绵的地方,恐怕在安南(即交州)而不在岭南。今天这里的百姓除了耕种水田之外,从地里获利的只有苎麻而已。苎麻的种植和桑柘类似。树根长成后,很快就长出新干;待到枝叶繁茂时就可以收割,一年之间,可以收成三次苎麻。一旦加固它的根本,苎麻十年不衰。一旦从田里收割下来,即可纺织成品。然而麻布很不值钱,每端只能售得一百钱。这是因为织麻的人多,购买的人少。所以地里有可图的盈利,民间却没有资金。臣觉得国家军须所急,首先是布帛,因而鼓励劝谕辖区民众广为种植苎麻,用钱币和食盐折价收购。至今不到二年,已得到三十七万多匹。自从朝廷平定交、广以来,布帛的供给,每年只及一万;比较今日的所得,何止十倍。如今种植苎麻的民众,互相竞争鼓励;纺织的杼轴也日益增加。臣希望自今以后,允许用所种苎麻的顷亩,折算桑枣的数目,诸县令佐依照朝廷规定课税;并为那些卖布给官府的人免税。这样一来,布帛上供朝廷,货币下流民间,官府和私人都得到好处,其中的利润很大。”宋真宗下诏准奏。
陈尧叟接受替代回朝后,宋真宗加他为刑部员外郎兼度支判官。没多久,刚好遇上抚水蛮酋蒙令国杀了使臣,扰动边境;朝廷于是任命陈尧叟为广南东、西两路安抚使,赐给他金紫(金鱼袋和紫色官服),送他赴任。事平之后,宋真宗升迁他为兵部,拜他为主客郎中、枢密直学士、知三班(供奉官和殿前班直)兼银台通进封驳司、制置群牧使。
黄河在澶州的王陵口决口时,宋真宗下诏派他前往监护堵塞决口。他因此和冯拯一同出任河北和河东安抚副使。当时朝廷内外上呈密封奏事的人很多,宋真宗命令他和冯拯详细确定利弊,并和三司商议裁减冗官的事。很快他和冯拯一道官拜右谏议大夫,兼同知枢密院事。有人上言,指责三司官吏常年积习,办事犹豫,文档案子有时五七年都不能解决。官吏和平民压抑郁闷,水旱灾害连年不断,大多都因此而起。朝廷于是委托各部判官复查判决,如果还有稽延迟滞,允许本路转运使奏闻朝廷,然后命令官员加以调查,用以警戒官吏的弛慢。宋真宗并下诏,让陈尧叟和冯拯举荐常参官中机敏干练的人,和三司使一道商议如何裁减烦琐的冗务,参决稽延迟滞的事务。陈尧叟请求让秘书丞兼直史馆孙冕一同负责此事。经过他们的努力,朝廷共省去烦冗的文帐二十一万五千余道,又裁减了河北的冗官七十五员。
咸平五年,宋真宗到南郊祭祀后,进位陈尧叟为给事中。当王继英成为枢密使时,宋真宗任命陈尧叟签署院事,官秩和恩遇都如同枢密副使,还升迁他为工部侍郎。宋真宗临幸澶渊时,命令他乘坐驿传先到北寨按察戎事,允许他便宜行事。景德中年,他升迁刑部和兵部二侍郎,与王钦若一同知枢密院事。宋真宗朝拜皇陵时,陈尧叟代理东京留守。每次裁决刑狱案件时,即使是死刑重罪,他也只是当面审讯取状,当即处置。所以监狱没有在押囚犯。宋真宗说:“陈尧叟平时就很有裁断。然而重大的刑事,还是必须交付有司部门调查,加以详察。”因而秘密下诏晓谕。很快陈尧叟就兼任群牧制置使。朝廷最初设置群牧使时,就让陈尧叟出任。当他接掌枢密院后,朝廷当即就罢免了他的群牧职责。到这时,因为国马是戎事的根本,必须得有大臣总领,所以宋真宗又委托陈尧叟出任。自此之后,他建立了许多牧马的条约;又著作《监牧议》,叙述马政的重要。他还参预修撰国史。
大中祥符初年(1008),宋真宗东封泰山后,加陈尧叟为尚书左丞,并下诏让他撰写《朝觐坛碑》,进位他为工部尚书。陈尧叟进献《封禅圣制颂》,宋真宗作歌答复。朝廷祭祀汾阴后土时,任命他为经度制置使,兼判河中府。大礼告成后,宋真宗进位他为户部尚书。当时宋真宗下诏让王钦若写作《朝觐坛颂》,王钦若上表推让给陈尧叟,但宋真宗没答应。他另外命令陈尧叟撰写《亲谒太宁庙颂》,加他为特进,赐予功臣称号。又因陈尧叟善于草隶,宋真宗下诏,让他写途中御制歌诗,刻在石碑上。大中祥符五年,他和王钦若一道以本官出任检校太傅和同平章事,兼任枢密使,加检校太尉。陈尧叟跟从宋真宗临幸太清宫后,宋真宗加他为开府仪同三司。没多久,他和王钦若一道被罢免枢密使,只守本官,但照样兼领群牧。翌年,他又和王钦若以本官出任检校太尉和同平章事,兼任枢密使。陈尧叟平时有足疾,因此屡次请求告退。大中祥符九年夏,宋真宗亲临慰问,给他的赏赐慰劳加等。他因病重,上表请求避位。宋真宗派阁门使杨崇勋到他的宅第抚慰,并了解他的用意。陈尧叟确定自己想告退,宋真宗于是优拜他为右仆射兼知河阳。他坐着肩舆(轿子)入宫告辞。宋真宗赐他便坐,并允许他的三个儿子扶掖着他上殿,并赐诗为他饯行,又赐给他次子陈希古绯服。
这年即天禧初年,陈尧叟病重,召儿子执笔,口述奏章,请求回到阙下。宋真宗下诏准许。他让人用肩舆(轿子)抬着来到京师,很快就去世了,终年五十七岁。宋真宗为他取消朝会二日,追赠他为侍中,谥号文忠,并录用他的孙子陈知言和陈知章为将作监主簿,为他长子陈师古赐进士出身,后来任命他为都官员外郎。陈希古官至太子中舍,但因事被开除官籍。
陈尧叟姿貌雄伟,体强有力,奏对明辨,颇有权谋。他长久负责机密,军马登记的数字他都能清楚记住。他还著有《请盟录》三集二十卷。他母亲冯氏生性严厉。陈尧叟事奉母亲孝谨,轻声侍奉在母亲身旁,不敢以显贵自处。他家本就富有,俸禄和赏赐又很优厚,但冯氏不许儿子们华丽奢侈。景德中年,陈尧叟掌管枢机,他弟弟陈尧佐直史馆,陈尧咨知制诰,和陈省华同在北省;他孙辈当官的有十多人,宗亲登科的又有好几人,所以家族的荣盛无人可比。宾客来时,陈尧叟兄弟总是侍立在陈省华身旁。客人都感到很不自在,大多很快就离去。按照旧制,登枢密的近臣,母亲和妻子立即封为郡夫人。陈尧叟因为父亲在朝,所以母亲只是跟从父亲而封;他因此将妻子的封表让给母亲,但朝廷援引旧制,没有答应。父亲去世后,宋真宗想褒封陈尧叟的母亲,以此询问王旦。王旦说:“虽然私门礼制没有问题,其实公朝降命也没有可嫌之处。”于是进封她为上党郡太夫人,进封滕国。她八十岁还身体无恙,在陈尧叟去世多年后才病故。
四月十四(壬午),宋真宗赐进士杨伟及第,贾昌朝同出身。年初举行奉天书和上玉清皇大天帝宝册和衮服大礼时,贡举人进献颂歌的很多,但只有杨伟和贾昌朝的文采斐然。所以宋真宗召他俩到学士院策试后而特赐了他们。
四月十六(甲申),宋真宗任命龙图阁待制查道为虢州知州。临行前,宋真宗登御龙图阁为他饯行。当时虢州发生蝗灾,查道上任后,不等奏报朝廷,马上拿出官廪大米,设置糜粥棚赈济饥民,还将州里府库的四千斛麦子发给农民当麦种。查道这么做,救活了一万多人。这是后话。
四月十七(乙酉),宋真宗任命著作郎刘煜为右正言。当时朝廷依照另一道诏书设置谏官,刘煜首先入选。宋真宗说:“谏官和御史应当深识朝廷大体,才算称职。”刘煜是已故御史中丞刘温叟的儿子。他曾任龙门县知县。那里的群盗杀人,刘煜派人捉捕了他们。他本准备将他们带上枷锁送往州府,但怕他们在路上逃跑,于是将他们全都杀了。众人佩服他的果断。后来他通判益州,不久被召回朝廷。当时王曙治蜀,有人说他为政苛刻残暴。宋真宗趁刘煜入宫应对的机会,问他王曙治蜀,和他的前任凌策对比谁更好些。刘煜说:“凌策在蜀时,年景丰登,政事清简,所以能够以宽简待民。近年来比较歉收,盗贼时有发生,所以非诛杀不能禁止。然而王曙所施行的,也未曾超出法律之外。”宋真宗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王曙靠严峻的律法将盗贼绳之以法,赃物无论轻重,他把犯法的盗贼一律处斩,所以民众无不发抖战栗。几个月后,盗贼全都藏匿或逃窜,蜀民因此出外不用关门。曾有个士卒夜里告发军队里有人谋乱。王曙立即辨认出他是撒谎,当场杀了那人。民众安于他的为政,将他比作以前的蜀帅张詠,号称“前张后王”。
四月二十(戊子),邵州上言,说那里的野竹生了果实,可以用来给饥民充饥。
四月二十三(辛卯),辽圣宗耶律隆绪封秦晋国王耶律隆庆的少子耶律色嘉努为长沙郡王。他还任命漆水郡王耶律制心为代理知诸行宫都部署事。耶律制心是已故大丞相晋国王耶律隆运的侄儿,作为皇后的同母异父弟,他得到的恩遇日益兴隆。当时伊勒希巴萧哈绰正专权用事,耶律制心上奏,指责萧哈绰既没有见识,也没有操行。辽圣宗默然无语。
自从宋辽南北通好,边境承平以来,辽圣宗多次和南北院诸臣宴饮,有时通宵达旦。辽圣宗特别精通音律,在席中有时自己唱歌,命令宫人弹琵琶和饮酒助兴。详衮(理事官)萧柳喜好滑稽,即使君臣燕饮,他也十分诙谐,玩笑无所忌嫉;时人将他比作俳优。耶律制心遇到这种欢快的内宴时,总是马上回避。皇后责怪他说:“你难道不喜欢吗?”耶律制心说:“宠贵很少能保持长久的,我只是以此为忧而已。”
四月二十四(壬辰),辽圣宗禁止朝廷命妇再嫁。
五月初一(戊戌),辽圣宗任命枢密使萧哈绰为都统,汉人行宫都部署王继忠为副都统,殿前都点检萧库哩为都监,带兵讨伐高丽。
也在这天,宋真宗下诏让各地安抚流民。
五月初三(庚子),太保兼平章事王旦因病请求退位。王旦执政十八年,为相十年。他历来体弱多病,又忧虑自己名位太重,所以很不自在。自从他从东鲁(兖州)回朝复命之后,就接连上表请求解职。宋真宗下优诏褒奖答复,接着又当面劝谕。五月十一(戊申),宋真宗下制授王旦为太尉兼侍中,允许他每五日前来一次问候起居,趁机到中书书省处理军国重事;任何时候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参预决定政事。王旦得知这一制命,更加惊恐,干脆家居不出,亲手上疏恳请去位,还说:“臣私门百口,全都生病。臣只想退位以平息灾咎。如今陛下反而加此高秩,只能更加增添臣的罪衅。”推辞的用意十分坚定痛苦。他又让儿子让宰相向敏中附奏。宋真宗只好下诏,只给他增加封邑,其余的优礼则跟先前的制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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