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泥土》:中国红之外,艺术的视野是科学打开的

灵兮--艺术类书评

《明亮的泥土》:中国红之外,艺术的视野是科学打开的

瑞雪后的故宫最醒目的依旧是那片中国红,绵延的宫殿楼阁回廊小径在朱墙的勾勒下庄严绚丽。六百年过去了,古老的红色依旧鲜活得益于前人工匠们对于颜料属性的掌握。朱砂,从古至今都是“中国红”色彩的主要来源,中国人使用朱砂由来已久,人们用硃沙渗入染料,用于水彩画,使之宣纸可不被蛆虫吞嚼碎化。中国红是皇家的标志,是寻常人家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忌,但正因为严格的尊卑等级制度,亦让中国古人对颜色的探索止步于天然矿石和植物材料,文人名士舞文弄墨也只能困守在既有的颜料和技法中,将东方的神韵禁锢在黑白青黛的画卷。

15世纪嘉靖年间,乾清宫里青烟缭绕,道士们将不同的矿石和材料混合在一起,炼丹炉里正热气腾腾地熬制长生不老的仙丹。在地球的另一边,灼热的火炉边是欧洲炼金师不眠不休地身影,他们孜孜不倦地不断尝试,渴望将石头变成黄金。无论是炼丹还是炼金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冷却的高炉边只剩矿石碎片和失败后的狼藉。历史在这里分道扬镳,中国的道士们听从圣意毁掉了有关炼丹的记录和器具,一切的努力和尝试都是秘而不宣的;而炼金师们的异想天开却得以保存,并被事无巨细地写进了《秘密之书》,就这样“在中世纪早期的技术工艺手册中,这种炼金术或是秘术的理论成分已经萎缩,只是配方还在。这些书不再明确具有魔法色彩,而被当作解开古老世界遗失的智慧钥匙。”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17世纪的安特卫普,都曾经是“颜料之城”。西方的颜料发展史就此日新月异,并随着社会的变革将艺术带入崭新的维度。

菲利普·鲍尔(Philip Ball)是英国科学与科普作家,《自然》期刊特约顾问编辑。他在牛津大学主修化学,后来又在布里斯托尔大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他的这部《明亮的泥土》是一部趣味横生的有关颜料的发展史,书中不但讲述了古往今来颜料的发现与西方绘画演进密切关联,也讲述了科学突破对于艺术变革的非凡意义。

艺术的视野是科学打开的,绘画的发展与化学工艺的突破相辅相成。 “正是为了描绘肉体,油画才被发明出来。”在19世纪,化学合成颜料出现之前,艺术家们靠着研磨从地下挖出的包含金属元素的矿物获取颜料。“铁是红色的,在血液和铁锈中,在石器时代以来的画家们涂抹的红赭石中,都有着夺目的红色。铜为自己选定的是与铜这种矿物相近的绿松石色,这一点从老化的铜器上微绿的铜锈中便可窥见一斑。富丽的深蓝色让人想到钴,镍是海绿色;铬则让人有些拿不准,它是元素中的变色龙”。虽然制造颜料的化学技术并不是专门为了艺术的目的而开发的,必要的成分和技能是由其他工艺的发展和需求带动起来的,如玻璃制造,陶瓷上釉和肥皂生产等孕育的,比如如果彩陶得到的铜矿石染色,玻璃就会变成蓝色。混色想要避免鲜明度的损失就需要更好的原色,对颜料的需求激励了化学工艺的提升,彼时难觅的珍稀颜料到现在都几乎是合成的有机分子。在古代和中世纪,只有十几种天然染料具有足够的稳定性而适于应用,而今天的画家们已经能随意使用地使用近4000种合成颜料来呈现色彩缤纷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

颜料创新的另一个推动力是贸易,古代彩色服装具有昭示社会等级体系的重要功用。16世纪,由于材料失去了它们的象征性优点,画家关于颜色的决定就变得纯粹和金钱相关了。艺术家必须随时准备为材料奔走,最好的色料通常只能在主要商业城市才能找到。画家的命运掌握在地理手里,因为不同颜料的获取难度和质量在各个地区都不一样。此外,东西方贸易促进了文化和观念的流通,可以说是商业和工业贸易为新型绘画铺平了道路,颜料的需求和制造规模也随着全球贸易而不断扩大,最终促进了多元风格的绘画艺术的产生。

菲利普·鲍尔通过大量的实例和足够的细节来阐述他关于颜料的知识和观点,全书结构清晰,表述简洁有力,章节之间保持着连贯统一的风格。读者即便不了解多少西方艺术史也能毫不费力地通读本书。

虽然书的主旨是讲颜色的发明,但鲍尔将全部重心集中在了绘画上,而对于广阔的燃料世界,纺织品等其他与颜色有关的领域都选择性的省略了。此外,鲍尔关于颜料的探索始终局限于欧洲和美国,对于亚洲非洲等其他地区的颜料历史分析甚少。显然他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并在中文版的序言中提及“一直让我引以为憾的是,没能在书中更多地谈论西方世界以外的艺术,也许未来某天,我会决心一试。”这是否意味着鲍尔的颜色之旅并未结束,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星如雨86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问好菲儿:)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多谢好文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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