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怎样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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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什么样的文字才是好作品?谁是最伟大的作家? 

这些都是好问题,但是都是大问题,大的叫人无法回答。我只问自己,我该如何阅读别人的文字? 

我很早接触了鲁迅,那时懵懵懂懂,只觉得好玩儿,百草园里的蟋蟀和蜈蚣,疯疯癫癫的孔乙己,唠唠叨叨的祥林嫂,这些都给那时灰色暗淡的精神生活带来了异样的色彩,当然鲁迅的书也是当时唯一能公开阅读的旧书。 

成年之后读鲁迅,方才发觉鲁迅的作品里有更大的世界。于是发现,孔乙己,阿Q,祥林嫂都从书里走了出来,他们就活在自己身边。再后来,猛然醒悟,自己身体里面难道不也住着一个阿Q,一个孔乙己,一个祥林嫂吗? 

这就是鲁迅的了不起之处。鲁迅促狭吗?鲁迅尖酸吗?鲁迅消极吗? 当然!鲁迅是个凡人,而尖酸促狭消极这些人性的特征哪个凡人没有呢?鲁迅为什么又那么极端,把几千年浓缩成两个字:吃人?因为他觉得:“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原来,鲁爷并不是要彻底取消中医,也不是要完全消灭汉字,读懂了鲁迅就知道,他仅仅要开扇窗,而已。 

作家怎么创作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取悦每一个读者,那种刻意为特定群体或派别写作的,要么是琼瑶,要么是浩然,最多也只是晚年的郭沫若。 

大凡公认的伟大作品,基本都是对现实的批判和对人性的揭示,作家不是郎中,没有开方抓药的义务,更没有这个能耐。比起把溃烂之处抹几层粉底霜然后形容得艳如桃花,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永远是文坛的常青树。这棵大树上花繁叶茂硕果累累: 司汤达、狄更斯、巴尔扎克、福楼拜、梅里美、左拉、莫泊桑、都德、小仲马、罗曼·罗兰……马克思称他们是“杰出的小说家,他们在自己的卓越的,描写生动的书籍中向世界揭示的政治和社会真理,比一切职业政客,政论家和道学家加在一起所揭示的还要多。” 中国的鲁迅、莫言、余华、陈忠实、贾平凹也组成这棵大树上一根粗壮的枝干。 

《哈姆雷特》不也只是揭露了人性的贪婪狡诈和残酷吗?莎翁拨开一层层伪善,把血淋淋的背叛,乱伦,谋杀,堕落呈现出来,面对人性之恶,天才如莎翁,他有什么灵丹妙药吗?没有,借哈姆雷特之口,莎翁只能说,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 作家借助文学作品帮助读者看清世间的繁杂,拨开云雾看清人性的本质,作家不是心灵导师,更不是上帝,要真正看清所谓的缘法,需要的是读者自己的智慧和对世间万物的慈悲。救赎靠的只有自己。同样,中国近代电影的巅峰之作其一是“霸王别姬”,其二是“活着”…余华或张艺谋是渲染我们文化的丑陋吗?也许,不过我看到的是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人性的缺失和脆弱,看到生与死,看到跨越时空的爱。如果时光倒流,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不是段小楼,不是程蝶衣,不是富贵少爷呢?当然我们的文化需要变革,而这个变革不正是每一个人自身的提升和进步吗? 

诚然,大多数时候我们阅读是寻求快乐,读这些人的作品难免有些沉重压抑,好在文学流派和形式千姿百态,《人间喜剧》读累了,可以读《巴黎圣母院》,《西厢记》、《梁山伯》,还有《三体》,哪怕泡一杯清茶,捧着Kindle看一遍《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十里桃源过一把神仙的日子,也不失为人生一乐。再不济,读读润涛阎嘛。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那一百个人也会读出一百个鲁迅,至于看见一件短袖子,是关注衣裳本身还是立马联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这归根到底都是每个读者的心。 

我本人不懂什么现代主义,立的大鸟我只读出艳情和色情,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于是联想到塞尚的“喷泉”,倒是可以和大黑鸟成为绝配,对于我,那只是一个公厕里的器皿,它能成为价值连城的顶级艺术品,这本身就是对“神迹”最好的诠释了。 

回到开头的问题,答案就是,文学不需要什么座谈会讲话去指导,读者需要不拘一格的文学,而能引出你灵魂深处那涓涓细流,让你产生精神共鸣的作品都是好作品,那些笔耕不辍,用心写作, 写出你自己心中的哈姆雷特的作家都是好作家。 

关注自己喜欢的作家,读自己喜欢的作品,不必去定义作品的好坏,也不必对作家评头论足指点江山,读完一部作品,写写我们的读后感,想想:我究竟该怎样阅读? 

有的人信了上帝之后发现了自己有罪,有的人信了上帝之后发现别人有罪,这都不是圣经的错。圣经都不能让人读了立马成为圣徒,何以要求作家开出拯救人类的药方?即便有了药方又去哪里抓药?又如何让病人吃药?谁才是病人? 

鲁迅终究还是错了,因为救救孩子不如先救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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