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寻桂殿》—梅园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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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夕照

琼莉站在翠湖边等蒲盈,天空晴朗,但阳光照在身上无一丝暖意。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块,柳树枝头还留着残雪,人行道上堆积的白雪已被人踩踏成了污泥浊水。

寒风刺骨,街上的行人将自己紧紧包裹在皮大衣、长呢大衣或羽绒服里。琼莉身上穿的紫红色羽绒服都有些褪色了,两鬓出现了花白的头发。隔着很远她就看见蒲盈从华山西路下来。

“老天爷!她们怎么就不会老呢?”琼莉心里暗暗惊叹,她已经许多年没来找这位老同学了。蒲盈的生活一帆风顺,现在是省中医院的名医,丈夫是省政府的官员。自己的生活却是那么坎坎坷坷的,夫妻离异,工厂倒闭,钱财被骗,什么倒霉事都让她遇上了。

蒲盈穿着黑色长呢大衣,围着一条长长的米色羊毛绒围巾。她虽然不像白丽萍那样,永远是十八岁的模样,但走在人群中仍然很显眼。她微笑着走过来,问:“你找王钧有什么事?他现在架子大得很,根本不理睬老同学,每次见到我都将头转开,怕我去找他麻烦似的。咱们多年不见了,到我家去坐坐吧。”

琼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苦笑了一下,说:“我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了,不求他帮什么忙。我是受白丽萍之托,将他送给白丽萍的东西还他。”

“噢,那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蒲盈带着琼莉朝省政府走去。

“你说的白丽萍,是不是当年中学里的‘一枝花’?”蒲盈含笑地问。

“是呀!当年学校里就只出过你和她两位大美人,不像现在满街都是,也不知是真是假。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在学校傍的金汁河边散步,看见白丽萍坐在一棵树下看书,王钧站在不远处钓鱼。不知是谁说:你们看,他俩像不像保尔和冬尼娅?”琼莉说起往事,精神焕发,忘了寒冷。

“白丽萍现在在哪里?”蒲盈领着琼莉走进了省政府。

“她现在住在温泉的梅院山庄里。”一阵寒风吹来,琼莉忙用手捂住耳朵。

上周,正是雪下得最大的那天。她要赶到温泉的金苹果山庄,去面试一份工作,不得不冒雪出门。

在温泉下车后,只见沿途的村舍粉妆银砌。她敲开一户农舍,向一位正在准备午餐的中年妇女问清路线后,就直奔金苹果山庄。

朔风凛凛,树枝上挂着银花,山崖上堆着粉屑。走了许久,约好的面试时刻已经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找到金苹果山庄。空山里别说无人影,就连飞鸟也不见一只,琼莉越走心越急。

琼莉又翻过一座小山,眼前突然一亮,她看见成千上万株胭脂红的梅花在雪里怒放,一阵阵冷香沁人肺腑,林中传来清脆婉转的鸟鸣。

她欣慰地吁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瓶可乐喝了几口,她知道穿过梅园再翻两座小山,就到金苹果山庄了。她踏着厚厚的积雪,在小路上加快了脚步。

远处一株梅花树下,一个穿玫瑰红色紧身宽摆长呢子大衣的女子,梳着经典的芭蕾式发型。双手插在口袋里,仰着头逗树上的鸟叫。鸟叫一声,她叫两声。

琼莉走过去:“请问,金苹果山庄是不是就从这小路走过去?”听见人声,一只翡翠色的小鸟拍拍翅膀,从梅花枝头飞走了。

那女子转过身来,尽管她装束与学生时代截然不同,琼莉还是马上认出了她:“白丽萍!你怎么会在这里?”

“呀!原来是你!琼莉,太高兴了!我在这里隐居多年了,一直盼望有熟人经过。今天总算遇到了你。”她水灵灵的眼睛里有些伤感。

她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来递给琼莉,说:“这是王钧当年送给我的礼物,他和我绝交许多年了。我保留着没什么意思,请你帮我转交给他。”

琼莉犹豫地说:“不是我不愿帮忙,他现在是省里的高官,我一个下岗工人,咋见得到他?”

白丽萍沉思了一下说:“你去找蒲盈吧。恳求两位,一定帮帮我的忙。”

那天琼莉走得匆忙,只看见胭脂红的梅花林后,隐隐约约地有一道波浪形的粉墙和一幢奶黄色小洋房。那就是白丽萍所在的梅园山庄。

琼莉将那包东西递给蒲盈,蒲盈打开看看,那是一块老式的金怀表,表链上坠着颗红色的玛瑙心,那块手帕上用血写着歪歪斜斜的“永远爱你”四个大字。

她们在小客厅里等了许久,王钧才走进来。他虽然有些发福,但比当年白净清秀的少年王钧更显得风度翩翩。他微微一惊,马上笑着说:“原来是两位老同学,有什么事?如果是私事,下班后我们约时间再谈。”

琼莉迅速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说:“不用了,这是白丽萍托我交还给你的东西。”

“白——丽——萍?!你不是在开我的玩笑吧?”王钧的脸一下变得苍白,笑容僵在脸上。

琼莉说:“几十年不见的人,我咋会开你的玩笑?你快打开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

王钧接过去,打开手巾看了一眼,紧紧捏在手上问:“你在哪里见到她?”

“在温泉的梅园里。”琼莉将见到白丽萍的事重述了一遍。

王钧听着听着,全身颤抖起来,用手抱着头说:“二位请走吧,我一定会去看她。一定会去,一定会去……。”

走出办公大楼,蒲盈说:“这事真怪,王钧是个什么世面都见过的人,怎么会为这点点事失态呢?”

琼莉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定王钧做了什么对不起白丽萍的亏心事。”

蒲盈说:“我也这么想,但中学毕业后大家就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蒲盈接着说:“等我问问我丈夫,他从前在的那家工厂和白丽萍的厂只有一墙之隔,肯定认识她们厂的人。”蒲盈拿出手机来,跟她丈夫韦源通话讲了这事,韦源答应去问问。

琼莉跟着蒲盈回到家,还未坐下,韦源的电话就来了:

“蒲盈,我已经打听到了。你们说的那个白丽萍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蒲盈吓了一跳说:“不会吧!是不是弄错人了?”

韦源说:“怎么会弄错人?我朋友就是白丽萍原来那家厂的厂长,他说:当年那件事轰动了那一带。1977年恢复高考,王钧和白丽萍一同去参加考试,王钧考上了北大,白丽萍落榜。1978年她又考一次,还是没考上。他俩感情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只知道白丽萍留下一封绝命书,就此失踪。几个月后,在金殿山后的密林里发现一具腐烂的女尸,人们想可能是她。琼莉就在那一带工作,怎么会不知道呢?”

琼莉忙接过电话来说:“我们的确听过此事,只知道是一对青年男女,不知是他俩。但我上周真的见到了她,而且是在大白天,不可能是鬼。”

蒲盈又将电话接过去说:“那时没什么DNA鉴定,女人的发型也只有长辫子、小辫子和短头发三种。而且,什么颜色式样的衣服时兴,马上大家都跟着缝,跟制服也差不多,所以那个女尸到底是不是白丽萍还是个问题。既然白丽萍说她住在梅园山庄,我们何不现在就去看看她。温泉到昆明又没有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路程。”

韦源说:“好,我马上叫我朋友开车过来。”

他们到了温泉后,将车停在金苹果山庄。琼莉带路,领他们顺小路翻过两座山,便看见了夕阳余辉照耀下的千株万树红梅花,远看似一片片红雾,近看如一团团胭脂,枝头还挂着些玉屑似的残雪。

他们在梅林里寻找梅园山庄,但除了满眼红梅,阵阵香气外,不见白色的粉墙,也没有奶黄色的小洋楼,只有一只小小的翠禽在枝头婉转地啼叫。

这时一弯新月升了上来,蒲盈抬头看月,若有所思地说:“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两句古诗来。”

琼莉说:“是不是什么疏枝横斜……,暗香……什么的。”她已经多年没看古诗词了。

蒲盈将皮大衣拉紧说:“不是,是‘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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