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此间有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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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睿亲王府,范五坐在马车上。老李无精打采的驾着车,漫无目的的前行。
在范五眼里,这座破落的王府不像是有人在住,倒好像是蒲松龄老先生作品里幻化出来的鬼宅。
一无所获的行程令人失落,范五没有找到谢睿文,回老家的念头戛然而止。绝尘说阿文已经不做教主,法力也弱了,就算真的找到她,还能不能帮自己脱难不好说。不然,还是不回去了。
恐惧是中断事业的绊脚石,原本对老家充满好奇的范五,因恐惧迫使自己清醒,好奇往往需要付出代价,豁出命来看热闹犯不上。
想到这范五让老李奔北市场发舒里老徐大院。老李问去那做什么,范五说住那。老李于是说也好,能住下俩人就行。
这时范五才听明白老李要跟他同住,太讨厌了,为什么?
“你还是把马车送回去,不用管我。”范五语调很不耐烦。
老李的语调毫无生气:“东家说得与你寸步不离。”
范五知道老李是石奉山派来盯着自己的,没想到东家的话比城隍的话分量还重,真是世态炎凉。
车至祥德旅馆门口,范五觉得带个陌生人回去,徐麻子肯定不乐意,不如都住祥德旅馆算了,过几日稳定情绪后再去荒地沟。
范五叫停马车,告诉老李今晚住旅店。老李也不反对,把马车交给店小二,紧跟着范五进到店里。
旅店的格局与书中无异。大门口有个柜台,一位长者正在看账本。范五觉得这人该是钱老板,就是给何君然交赎金时慷慨解囊的老钱。
“钱老板,别来无恙,生意兴隆啊。”范五先打招呼,卖拍一下自己知道很多。钱老板抬头看范五,不认识。也想不起来是不是过去的客人,拱手施礼:“托您福托您福。”
范五明白钱老板不认识自己,于是想说出一件让对方大吃一惊的事。
“何君然出狱就进了京城,您的大恩大德还未报答,待来日他衣锦还乡必有重谢。”
老钱再一次仔细打量范五,还是没想起来在哪见过。按理说开客栈的记性最好,老钱认不出范五,心里有些焦躁,一着急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您好像没在我这住过,您怎么会认识我呢?”
范五知道老何的事,这就已经让钱老板惊愕,因为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再加上知道他姓钱,非得是熟人不可,这位是哪来的熟人呢。
范五很得意,继续卖弄:“我呀,赵平赵老板当东家的时候在这住过,后来您接手了,我当然知道了。”
钱老板显然没有满意这个答案,继续瞅着范五。范五又接着说:“我跟田五牛是朋友,他那房我住着呢。今天跟一伙计回来,那住不下,来您这讨扰几日。”
老钱狐疑的瞧着范五,一脸迷茫。
说谎是件很难的事,不是因为谎言不美丽,而是因为谎言没有经过验证,只是一种理论或者假设,里面充满漏洞和不合理。所以说谎言需要背诵,烂记于心才行。
赵平和田五牛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虽说相差不到二十年,但范五年近五十出头,既认识田五牛又认识赵平有些不合理。想要强词夺理的说这事有可能也能说通,但老钱是老江湖,他觉得以范五的年纪参与过这些事是个谎言。
这些都可以忽略,当听到范五住着田五牛的那间房,钱老板的眉头紧皱起来。
范五还在洋洋得意,自认为把老钱震住了。老何的事就那么几个人知道,而能住田五牛的那间房天下仅有一人。
“如此说来,先生可是范五?”老钱试探着问到。
这倒把范五吓了一跳,老钱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范五没有回答,他忽然预感到田五牛知道谁会来住他的房,凭田五牛跟老钱的关系,一定告知了老钱。
此事不能往深了问,当务之急是先稳住老李,如果老李报告石奉山,说自己没回荒地沟,那石奉山一定会登门问罪。石奉山非常恐惧范五会毁灭这个世界,范五早早滚回自己该去的地方才是圆满结局。
老钱也意识到严重性,不再废话。让伙计开两间上房,分别给范五和老李。范五让伙计去通知徐麻子,不回大院住了,他如果急着要那间房,可以找中间人写字据了。
所有的一切钱老板都看在眼里,范五也证明了自己没有说谎。他确实住在老徐大院,确实住在田五牛的房里,还确实要把房送给徐麻子。
晚饭自然不用操心,钱老板在饭庄叫了六个菜,二斤白酒,直接送进范五客房里,随后他也到了。吩咐伙计在门口守住,不许外人打扰,里面有正事在办。
范五察觉出来钱老板有话要说。他自己也想知道赵家兄弟死后奉天城又发生了什么,但老钱想跟他聊的却不是这些。
一坛子白酒让范五发愁,自己知道几杯下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都不用使美人计,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钱老板把俩人的酒满上,并没有举杯。
“范先生,田五牛什么都跟我说了。”
老钱说这话的时候不动声色。而范五正盯着盘子里的溜肉段,他怕凉了就不好吃了。
“范先生,田五牛那间房的房契在我这,你想送人得问我。”
这句话范五听明白了,这才想起第一句话。什么田五牛都跟老钱说了,说什么了。
“钱老板的话在下没有听懂,田五牛有什么可说的,我应该知道吗?”范五装傻,老钱关起门来一定是要说有关范五的某些秘密,范五不相信田五牛也开了天眼,这次偶然的旅程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
老钱诡异一笑:“范先生可是一年前威震奉天的范有贤?”

以这种方式发问令范五猝不及防,如果老钱知道自己是范有贤,他就应该知道自己已是奉天城隍,他就应该倒地跪拜。但老钱却只提范有贤,没提奉天城隍。
“这是田五牛告诉你的?”范五默认。
老钱长出了一口气:“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田五牛临终前说了胡话。”
范五开始紧张,在这个世界里又有一个可以看到未来的人。这岂不是说他在这里的人生已是一场宿命,早就安排好了。
“说了什么?”范五已经忘记了那盘溜肉段。
“他说,百年之后有人把他经历的事著说立传,那人做过几任奉天城隍,而且会转世投胎再次临凡。”老钱简单扼要的把该说的都说了。
范五糊涂了,自己凭空编造的故事居然成为史实,不算文学创作,只是记录历史。按田五牛的话,是为他们立的传。
书里的事真的发生过?
范五当然不信,但又无法反驳。他都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怎么给钱老板说清。
“还说了什么?”范五想获取更多的资讯。
“田五牛说,你这一世赴任城隍后,触犯天条,贬为庶民,重入轮回投胎人道,生在老徐大院。”
范五看着眼前满满的酒盅,又伸手拿起那个小酒坛子,晃一晃。酒坛子里满的,这说明自己一口酒都没喝,老钱也一口没喝。自己没醉,老钱也没喝多。
这一世,这个梦境是自己的一世。
范五脑子转不过来,所谓的一世应该是完整的人生,从出生到死亡。像自己这样半路杀出来,一番折腾之后也算一世?既然选择一世,自己得死在这的儿?
想到这些范五一身冷汗。但想到老钱所说自己要赴任奉天城隍,这又是怎么回事。尤其那句触犯天条,贬为庶民,这不正是自己说谎骗老李的理由……
娑婆世界存在着一件极为有趣的事。那就是很多人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比如你说了一句伤害朋友的话,过后你想不起来为什么要那么说。比如你向一个女孩表达了爱慕,事后你却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会产生冲动。又比如你忽然就想去做某件事,你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你却还是机械般的做了。
这种现象只有一钟解释,是你的元神在替代你做事。元神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他觉得正确就必定去做。
范五明白这个道理,他总是觉得所谓爱情只是两个元神高兴的事,而肉身多半持续不了多久的兴趣,这就是为什么永恒的爱情难觅。也许元神们还在热恋,肉身们早就烦了。
先前蒙骗老李的几句话,范五不认为是他自己想说的。他没有这么高的智商,编不出这种瞎话,那一定是元神按着剧本说的。
沉默,室内一片死寂。
老钱以为自己迎来了一位天神,洞悉天机的他期望得到天神的首肯,跟未来的奉天城隍搭上关系,那还了得。
范五回忆着《奉天范城隍》那本书里的事。范有贤确实没当过真正意义上的城隍,五爷一直忙碌着尘世中的闲事,死后任职奉天城隍,而后边的那些再无记述。
无论是用时空转换还是元神肉身等各式说法,范五对于老钱那些话的理解是:元神是范有贤,肉身是范五,假若真的履职城隍位,在凡间跑腿的就是范五。
在凡间有跑腿的地马,这不是正神的做派。萨满的出马仙才需要地马,城隍爷有神通,在天界有牌位,弄个地马做什么。
老钱在等待范五的答案,只要范五回答:然也,钱老板跪地便拜,决不含糊。
范五哪敢搭茬,在这个世界做城隍,那得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老妈看自己变成植物人,不得哭死。不行,不干。
不答话又不行,范五琢磨半天,在确认确实是自己想说的话,不是什么元神带答,这才说道:“此乃天机,多说无益。你得先告诉我,田五牛是从哪打听到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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