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COVID-19疫苗策略

1月10日SARS-CoV-2序列公布，世界各国的COVID-19疫苗研发公司立即启动了他们的COVID-19疫苗项目。2020年 2月2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将、病毒学家陈薇 (Chen Wei) 和她的团队中的6名军事科学家站在中国共产党的旗帜前，接受了一种实验性COVID-19疫苗的注射 (即与CanSino合作研制的腺病毒载体重组疫苗Ad5-nCoV)。她/他们是世界上第一批接种COVID-19疫苗的人，大陆在第一时间开发出全球首只COVID-19疫苗的，进展速度令人印象深刻。

CanSino，中文名“康希诺生物制品有限公司，”是一家中国加拿大合资企业，由其首席执行官余雪峰 (Yu Xuefeng) 2009年创立。余雪峰原籍中国，1997年在加拿大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获得微生物学博士学位，然后在赛诺菲巴斯德 (Sanofi-Pasteur) 下面的一家机构从事疫苗研究近9年。余和他的团队考虑用载体mRNA (核糖核酸) 为新型冠状病毒的表面蛋白制造一种COVID-19疫苗，称之为spike。反复斟酌后 CanSino决定采用它所熟悉的方法-Ad5载体携带spike基因。“我认为这是开发新疫苗最快和最成熟的方法，” 余教授说。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CanSino的候选疫苗已经准备好给陈和她的团队，3月16日，公司在武汉启动了全球首个COVID-19疫苗试验，以测试其安全性和激发免疫反应的能力。与此同时，包括阿斯利康 (AstraZeneca) 在内的几家美国和欧洲竞争者也采用了腺病毒来携带spike蛋白，一些人选择了类似CanSino的Ad5载体，尽管对这种方法有一些担忧。因为2007年，两项基于Ad5的艾滋病疫苗的灾难性疗效试验，引起争议，认为它有可能增加了感染艾滋病毒的风险。此外，原生的对Ad5的免疫力会攻击载体，这就是为什么在早期试验中，CanSino疫苗引起的抗体反应弱于预期。

除CanSino外，大陆还有另外两家公司研制COVID-19疫苗，即CNBG (中国科兴生物技术公司和中国生物技术集团)——世界最大的疫苗生产商之一，和Sinopharm (国药集团)。CNBG和Sinopharm采用相异于CanSino的更为传统的技术路线 - 为人们接种“杀活”病毒的整体疫苗。“杀活”不需要复杂的蛋白质或mRNA设计或基因工程：科学家只需用一种化学物质(β-丙内酯)使病毒失活，并与佐剂混合，通过刺激免疫系统，有效地使免疫系统处于完全警戒状态。理论上，这类疫苗可以产生更广泛的抗体和T细胞反应，因为它们含有全套病毒蛋白，而不是单一的一种，如spike。

无可否认，灭活病毒疫苗有着成功可靠的记录。“疫苗的制造有很多种不同的方法，创新与久经考验的方法并驾齐驱，这很好，”传染病防备创新联盟 (CEPI) 的战略顾问尼科尔·鲁里 (Nicole Lurie) 说，她曾担任美国防备和反应部助理部长。“灭活疫苗是几种行之有效的方法之一。”中国科兴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高级主管孟伟宁说，该公司将已经用于生产6种疫苗的灭活方法与动物模型中的另外两种策略进行了比较。“灭活的全病毒疫苗产生了非常好的效果，”孟说。

尽管从理论上讲，大量生产mRNA比在类似规模上培养(灭活)病毒更容易，但疫苗专家表示，生产灭活病毒疫苗不太可能成为一个障碍。至关重要的是，许多其他国家，包括发展中国家，都有生产灭活病毒疫苗几十年的制造商。全灭活病毒技术是人类20世纪30年代第一种成功的流感疫苗研制方法，其优点包括：技术成熟，研制门槛不高，生产设备普及，许多发展中国家都能生产；转移运输容易，普通冷藏要求即可。

但“杀活”技术对西方发达国家来说不“性感，”老套，是生产效率低的笨方法。所以，美国的Operation Warp Speed (曲速行动) 打始就对灭活病毒疫苗技术路线不屑一顾。“我真的不认为灭活疫苗是个好主意，” Operation Warp Speed的科学负责人Moncef Slauui说。许多科学家认为灭活病毒疫苗过时，难以大量生产，且有潜在危险，担心灭活的SARS-CoV-2疫苗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疾病，即所谓的“增强型呼吸系统疾病”。如果疫苗引发无效抗体，它们会形成免疫复合物，堵塞肺部。这种情况曾经发生过 - 20世纪60年代儿童接种呼吸道合胞病毒疫苗，和在动物实验中用疫苗预防SARS和另一种冠状病毒疾病，中东呼吸综合征。大多数领先的西方疫苗研制公司更亲睐类似阿斯利康 (AstraZeneca)、辉瑞 (Pfizer)、和莫德纳 (Moderna) 诸如基因工程病毒载体、设计蛋白质和RNA片段一类的时髦性感技术。此乃题外之言，以下言归正传。

大陆疫苗研发出来，经历二期试验后，遇到了一大难题，缺乏接受三期大规模人体试验的候选人。由于大陆在几周内迅速控制了新冠疫情，其研制COVID-19疫苗的公司在国内找不到足够的疫苗疗效测试接种候选人。身为比尔·盖茨顾问的流行病学家叶雷 (Ray Yip) 说，“中国很早就粉碎了冠状病毒的流行，因此他们失去了在那里测试疫苗效力的机会，如果他们在中国有大量的病例，他们可以比其他人提前完成疗效试验。”而川普总统的Warp Speed及美国蔓延的疫情对大陆本会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怎奈川普总统的美国与习主席的中国在许多问题上是针尖对麦芒，自然此路不通。欧洲国家也因为技术路线和其他因素，鲜有国家接受大陆公司抛出的绣球。这时，大陆监管机构似乎对动物研究结果，及其后的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试验的最小安全性和免疫反应数据很满意。于是今年6月，CanSino获得了为军方接种疫苗的紧急使用授权，从那时起，Sinovac (中国科兴) 和 CNBG (国药集团) 都在临床试验之外为大量人群接种疫苗开了绿灯。大陆公司疫苗开始对中国国内的高危人群和前往世界COVID-19病毒高发地区的中国公民接种COVID-19疫苗。

CanSino的CEO余说，执行维和任务的“数千”士兵在前往COVID-19病毒高发地区之前已经接种了该公司的疫苗。CNBG说，中国“数十万”人已经接种了疫苗。该公司在给《科学》杂志的书面回复中解释说：“通过这样做，我们能够在特定人群中建立起免疫屏障，比如医护人员、大流行预防人员和边防检查人员。”CNBG强调，疫苗接种是“完全自愿并经知情同意”。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收到一个严重不良反应的病例报告，在高危地区工作的疫苗也没有感染报告。” Sinovac公司“超过90%”的员工都接种了疫苗，因为他们被认为是高危人群，因为工作频繁进行海外旅行。今年10月，该公司还开始在浙江省义乌市销售其疫苗，两剂60美元。

无法进入美国Warp Speed，眼见西方公司接踵宣布开展三期人体试验，大陆公司除为国内高危人群接种疫苗外，更将目光聚焦于西方以外的国家，最终与五大洲的14个国家达成协议，进行大规模的试验研发。6月23日，阿联酋与CNBG达成协议，共同进行COVID-19疫苗疗效试验。此后，试验范围扩大到巴林、埃及和约旦，希望招募到总共4.5万人参加。CNBG说，他们来阿联酋是为了测试由两个独立的，甚至相互竞争的实验室生产的两种全病毒疫苗类似的灭活制剂。阿联酋的SARS-CoV-2感染率很高，应该可以加速疗效检验。而阿联酋来自不同国家的庞大外国劳动力，也有推动了中阿合作的决定，因为它意味着试验参与者来自125个不同的国家。“如果你能证明这些疫苗在阿联酋有效，”黄说，“这意味着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认为疫苗在他们的国家也会起作用。”

11月3日，阿联酋 (UAE) 总理谢赫·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尔·马克图姆在推特上发布了一张自己在迪拜的照片，他右袖高卷，正在注射CNBG COVID-19疫苗。“我们祝愿每个人都安全和健康，我们为我们的团队感到骄傲，他们坚持不懈地为阿联酋提供疫苗，”阿尔·马克图姆写道。此前3周，该国两位高级部长已经接种了疫苗。阿联酋已经成为CNBG疗效试验基地，并效仿中国允许人们在临床试验之外接受疫苗。

土耳其也于9月启动了一项1.3万人的Sinovac COVID-19疫苗疗效试验。哈塞特佩大学疫苗研究所 (Hacettepe University Vaccine Institute) 的负责人塞尔哈特•纳尔 (SerhatÜnal) 表示，土耳其“有一个良好的三期研究基础设施”，欢迎一家中国疫苗制造商在土进行试验以及随后的生产。

大陆还在巴西这个流行病肆虐的国家测试疫苗，并探索在当地生产的可能性。正是在巴西，大陆Sinovac进行的COVID-19疫苗经历了一次颇具戏剧性的暂停后迅即恢复的疫苗疗效试验。11月9日，巴西在一名参与者死亡后，暂停了对Sinovac公司疫苗的。川普总统哥们、巴西总统杰尔·博尔索纳罗 (Jair Bolsonaro) 立即在他的Facebook账号上写道：“死亡、残疾、异常。”他这是在原话引用一家巴西卫生机构列出了暂停试验可能原因。博尔索纳罗想要传达的信息就是：中国的COVID-19疫苗是危险的。

但事情很快有了戏剧性转折 - 参与者死于其它药物过量，而非接种COVID-19疫苗。支持COVID-19疫苗试验的圣保罗州州长随即宣布恢复疗效试验。COVID-19疫苗试验本是有益百姓的好事，却因总统与州长的政治原因几近夭折。圣保罗州州长是总统杰尔·博尔索纳罗的主要政治对手，下届总统的有力竞争者。中国之所以选择在政治复杂的巴西进行疫苗试验，是因为其疫情失控，感染人数高居世界第三，每周新增病例超过10万例，因此急需疫苗。圣保罗州在9月份承诺为Sinovac与当地合作的疫苗提供9000万美元，用于购买4600万剂CoronaVac，比美国政府为Pfizer BioNTech和Moderna的mRNA疫苗所支付的价格便宜10倍。而且巴西可以通过自己生产疫苗来增加供应：Sinovac (中国科兴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表示，会将其技术转让给圣保罗的一家主要疫苗制造商Buttan Institute。

目前，巴西正在接受中国的疫苗。随着病例激增，11月19日仅有12万剂CoronaVac的到来成为一个大新闻。大多数巴西人认为CoronaVac是“一个可行的选择”。“辉瑞和摩登纳的消息让人松了一口气，但问题是这两种疫苗都不在巴西掌握之中。”在巴西，和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一样，中国的超高速疫苗可能仍然以最有意义的方式排在第一位。

三家大陆COVID-19疫苗研制商还计划或正在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墨西哥、阿根廷和智利进行大规模疗效试验。“这是一个很好的策略，”在不同的国家进行第三阶段测试时，它会更加透明，更加值得信赖。因为包括巴西，土耳其在内的多家具备生产灭活COVID-19疫苗的能力，如果中国的COVID-19疫苗有效，生产商说他们明年可能总共生产15亿剂疫苗。这对那些无法获得由美国Warp Speed资助的疫苗的国家，尤其是那些主办中国疗效试验的国家，意味着更安全可靠的疫苗供应。因为西方公司的产量已基本被美国和(西)欧洲国家订购，可疫苗供应攸关执政党的政权。“大家都在争抢COVID疫苗，”曾任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中国办事处任主任4年的叶先生说，“他们 (执政党) 都想告诉老百姓，我们已经为你们争取到一些疫苗。”

也有人视大陆公司在全球的COVID-19疫苗疗效试验努力是一场政治博弈。如曾任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中国办事处任主任4年的叶先生就认为，大陆承诺向正在为其候选国进行试验的国家提供任何经证实的疫苗，或分享其背后的技术，是在玩一场全球性的游戏，执行疫苗外交以获取“软实力游戏”的影响。因为中国国内已经基本上扑灭了 (COVID-19) 病毒，“他们并不需要疫苗来控制中国的疫情”。

西顿霍尔大学 (Seton Hall University) 和对外关系委员会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的全球卫生专家黄炎忠 (Yanzhong Huang) 说，中国“实际上是在利用疫苗来促进外交政策目标的外交”。他说，与Warp Speed的“疫苗民族主义”形成鲜明对比，中国疫苗旨在“填补美国留下的空白”

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全球卫生政策中心主任斯蒂芬·莫里森认为大陆在各国测试疫苗疗效是一项“深思熟虑的战略”。“中国政府的战略目标是在未来十年内实现生物经济的霸权影响力。”他说，在美国和欧洲，人们对疫苗的不信任程度很高。而中国却有数十万人排队领取试验性疫苗，即使这些疫苗的价值和安全性尚未得到证实。莫里森说：“对科学和国家的信仰和信任并没有崩溃。” 他说，如果一种中国制造的疫苗被证明是安全和有效的，它可以帮助人们忘记疫情的发源地，以及最初对病毒的迟缓反应。它可以使中国的形象更加亮丽。

大陆在阿拉伯 (阿联酋) 的疗效测试还可能成为一次有益的公关 (PR)：阿联酋等合作国家都有大量穆斯林人口，这有助于减少有关中国对待新疆维吾尔族穆斯林的人权投诉。通过其海外试验，中国希望人们对其“一带一路”倡议的善意，反击BRI是一种新殖民主义的“债务陷阱”的指责。西顿霍尔大学的全球卫生专家黄炎忠说：“中国希望与这些国家合作，优先让他们接种疫苗，因为我认为他们相信这将促进BRI的实施。”。

今年5月，中国的习近平主席在世界卫生大会宣布，大陆将使其CVID-19疫苗成为“全球公共产品”，并在10月履行承诺，加入了COVID-19疫苗全球准入机制(COVAX)。COVAX由世卫组织、CEPI和疫苗联盟Gavi牵头，努力确保任何被证明安全有效的产品都能迅速到达富国和穷国。莫里森把它视为一次外交行动 – COVAX尚未得到美国或俄罗斯的支持，中国“可能对一个主要的国际机制产生控制性影响”。但乔治敦大学全球健康科学与安全中心 (Center for Global Health Science and Security) 专门研究中国的律师亚历山德拉·费兰(Alexandra Phelan)说，“这是作为全球公民支持共同努力的良好行为。”

曾任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中国办事处任主任4年的叶说，与疫苗外交和“软实力游戏”的影响一样，中国疫苗制造商也做疗效试验生意，他们也受到资本主义的驱动。今年10月，该Sinovac公司开始在浙江省义乌市销售其疫苗，两剂60美元。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全球卫生政策中心主任莫里森说，中国政府显然“在最高级别上”决定，值得一搏，创造“实际案例”，并通过广泛使用第一批COVID-19疫苗来获得全球营销优势。他说：“这是高风险的，也会有高收益。”

随着Pfizer和Moderna等公司公布的令人鼓舞的早期结果，以及英国、加拿大、美国先后批准开始接种COVID-19疫苗。“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会在大陆疫苗研制公司发生吗？相信不会。如果大陆公司明天、下周都会随时公布其一项或多项海外试验疗效数据疗效试验结果，并在获得相关国家批准后在当地生产和接种疫苗，都不会让人意外。但是大陆公司得准备好面对可能中国国内出现一幕尴尬的场面 - 当面对阿斯利康和辉瑞和本国产品时，相当数量的中国中产阶级宁愿选择昂贵的舶来品，即便这些洋疫苗要比中国疫苗“贵10倍，”而实际疗效却相差无几。因为历史的原因，中国的中产阶级可能更喜欢一家声誉良好的外国公司生产的疫苗， “他们对中国制造的疫苗的信心很低。”阿斯利康和辉瑞与中国公司签订了生产协议。曾任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中国办事处任主任4年的叶先生预料“他们(在中国)的销量将超过CNBG、Sinovac和CanSino (疫苗) 的10倍。”品质、口碑及记录同等的重要。一件产品虽然品质佳，却可能因过往的 (不良) 记录而不受消费者待见。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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