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流浪:留美琐记之八

我似高飛雁,家鄉傍牟山。先賢名列子,才俊數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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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第一份工作最难找,此言果然不虛。

由于当时学校已不再有资助,我开始在校外找工作。可是找来找去,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唯一的那份工作是纽约州一所大学里一个临时讲师的位置,而且只有半年,略强于无。

问题是,如果我一个人去,把妻子女儿留下,就要两处租房,增加开支。如果一起去,上7年级的女儿就需要转学,而且半年以后又要转。怎么都不合适。

后来一咬牙,全家就一起搬家了。先把几个箱子通过UPS寄走,然后开着新买的丰田Corolla,向纽约进发了。记得有一个老师,说我很敬业,半年的工作也去。可是有别的、更好的工作吗?

由于只租半年,房子不好租。新同事帮忙找到一个两居室。外表看去尚可,但内里很破旧。也只能将就住了。

分担的课程是两门语言课和一门文化课,教佛教和道教。语言课我轻车熟路,文化课则是第一次教。道教我比较熟悉,主要讲《老子》和《庄子》。用的都是美国汉学界泰斗、宾夕法尼亚大学梅维恆(Victor Mair)教授的英译本。佛教用的是英文《佛教导论》和《六祖坛经》英译本。

第一次全用英语教学,比较吃力。但休研究假的黄教授让我使用他为课堂准备的PPT,受益匪浅。

虽然他所在的大学比较小,但黄教授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学者。后来出了近十本有关佛教的著作(他称为“竺书”)。我曾写过一首七律(新韵)赠给他:

     幼承父训攻坟典,释道诗词一躰兼。

     德近贤儒温似玉,心从庄老乐偕天。

     无忧楚秀资秦晋,只叹梁材作檩椽。

     幸有煌煌佳构在,名垂青史勿须言。

他也回赠我并以我为知友:

     髫龄懵昧疑坟典,释道诗词岂克兼。

     只认文章当有益,孰堪翰墨尽徒然。

     竺书十卷留鸿爪,学苑千楹待尔传。

     但得知音三两士,蜉蝣天地复何言?

教到一半,发现爱荷华州第二个学期(春季)正好有一个临时讲师的位置,也是半年。于是就申请。因为很少有人愿意教半年的课,很容易就拿到了合同。

记得那是05年一月份,天寒地冻,气温在华氏15度。我们一家四口开着小丰田从纽约前往爱荷华。

本来爱荷华那所大学休假的教授建议我租她的别墅,因为我担心太贵,还是租了一个2居室,才390美元。只是由于没专门去看,到了以后发现是一个完全阴面的房子,什么时候从哪个角度都见不到阳光。协议都签了,也就只有凑合了。

后来颇后悔了一阵子,因为中国人相信风水,一有什么不顺就往那方面拉。如果什么都顺,大概就不那么做了。

在爱荷华州教的课包括现代文学和电影,教材是英文的,上课和讨论也都是用英语。那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在爱荷华的那一学期比较顺利,收获不小,跟系里的顾教授合作也比较愉快。顾教授是美国人,却搞考据,功力颇深。后来还在康奈尔大学出版社东亚研究丛书里出了两卷本的郭店竹简研究。他的妻子是台湾人,对人很和气,还常请我们去他們家吃饭。

另外,顾教授下一年需要休研究假,当时在招人替代。通过讲课和论文演讲,我近水楼台,拿到了在同一学校第二年的访问讲师的位置。这样我实际上是在那里教一年半。暑假也就不用搬家,可以继续写我的博士论文了。

那年暑假,我利用一个暑假研究金,去爱荷华大学图书馆查资料,并顺利完成了博士论文初稿,寄給导师。

我的如意算盘是,下一年能修改完博士论文、并答辩拿到博士学位,以便赶紧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年年搬家,孩子也不用年年转学了。

可是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顺利。流浪还沒有完,暗夜还在后头。

(二〇二一年三月五日)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忒忒绿' 的评论 : 多謝!不敢當。
忒忒绿 发表评论于
感谢分享。你真棒!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小溪姐姐' 的评论 : 插隊八年,也不容易呢。我回鄉當了二年農民,僥幸到縣城當了幾年合同制記者。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小溪姐姐' 的评论 : 謝謝小溪姐姐光臨!終身教授不假,但不是甚麽名校。真正有名的是我的合作者梅維恆(Victor Mair)教授,無愧於美國漢學第一人。我們正在完成第二本合作的書,《明代傳奇導讀》。
小溪姐姐 发表评论于
牟山雁兄没有像当年大多数国内留学生那样转个好挣钱的专业,而是不忘初心,坚持走自己的路。
相信您后来一定是成为大学里(可能还是名校,才有专门研究东方文化的系)汉学,或外语系的终身教授,这也应了中国老话有志者事竟成。
我读了您的不少文章。知道您从小喜欢读书,有文学天赋,正当年考进了77级的中文系,又考上北大中文系的研究生。很敬佩!我是老三届初中的知识青年,在乡下干了8年农活和您这位50后当年的回乡知青握个手。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黑贝王妃' 的评论 : 還是王妃聰明,一直教中文還是教別的課?當時就有人告訴我,花那麽多年念那個學位,不值。和我一起被錄取的4個人,清一色北大出身,有3人分別在第1、2、7年黯然收場。我第9年頭上混了個2碩一博,碩果僅存,但歷盡劫難。拿到學位耗時更長的你可能都不信,也猜不着多久。
黑贝王妃 发表评论于
万事开头难,按说你一旦有了临时的工作,正式的也就不难拿到,工作经验最难得。中文专业可能不好找,开课的大学少?我当时没继续读研,因为听说研究生反而不好找工作,所以就转了去学教育文凭,可以教中学,于是成了中学老师。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墨尔本大叔' 的评论 : 這話我信。歡迎,周末快樂!
墨尔本大叔 发表评论于
能够笑着跟大家讲过去的故事的时候,这道坎才真正过去了。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mithmaella' 的评论 : 多謝了。周末快樂!
smithmaella 发表评论于
顽强的父母、顽强的女儿。文科不容易,被运动耽误了学语言的黄金时期能用英文教课、做TA、写博士论文,真了不起。坚持下来、柳暗花明。跟读。这么好的故事,要出书,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laopika' 的评论 : 多謝。周末快樂!
laopika 发表评论于
太太和女儿能够跟着你四处闯荡,也是很不容易了。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红石榴花' 的评论 : 歡迎石榴女神!是不是你喜歡佛、道啊?
红石榴花 发表评论于
确实不容易。老师精通的都是我喜欢的,牛!
鸿鹄生而有翼 发表评论于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2021-03-06 15:26:45
回复 '鸿鹄生而有翼' 的评论 : 是壓力很大啊,在學校沒什麽朋友,我們也不懂怎麽幫她。她很頑强,在加拿大上完高中,被所有大學包括多大錄取,最後選擇了皇后大學生命科學專業,已經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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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目。

她应该经历过不少内心的挣扎。好优秀。Thumbs up for her!她应该是奔着医学院而选择生物。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南方乡巴佬' 的评论 : 多謝了!等著跟你切磋詩詞呢。
南方乡巴佬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牟山雁' 的评论 :

也给牟山雁老师的闺女点个赞!不容易, 太棒了!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看了多年文学城' 的评论 : 多謝支持和鼓勵。周末快樂!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鸿鹄生而有翼' 的评论 : 是壓力很大啊,在學校沒什麽朋友,我們也不懂怎麽幫她。她很頑强,在加拿大上完高中,被所有大學包括多大錄取,最後選擇了皇后大學生命科學專業,已經畢業了。
看了多年文学城 发表评论于
好文笔,一直跟读,一路回望曾经的岁月,一样的曲曲折折。谢谢分享,期待续篇。
鸿鹄生而有翼 发表评论于
不容易。

您家爱女,老大那位,中学毕业后本科上了那所大学?

算起来,她应该只在中国上过幼儿园,最多小学一年级,然后跟你出国继续在美国上学。

她颠沛流离的初中学习经历,对她在学校交友有负面影响吗?初中在至少三所学校读书。
你们做父母的怎么帮助她适应不断转学的环境?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南方乡巴佬' 的评论 : 多謝鼓勵!謬獎不敢當。
南方乡巴佬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牟山雁' 的评论 :
拜读了牟山雁老师的大作,诗词格律平仄对仗入韵都有章法,不愧为文博(中國古典文學大博士,简称‘文博’:-)大教授,受教了。(乡巴佬不敢在诗词博文下面留言啊:-)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南方乡巴佬' 的评论 : 多謝鄉巴佬,周末快樂!去看看我新帖的兩首小詩,看能否入你的法眼?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寒一凡' 的评论 : 淘汰率是挺高的。一起來的4人,或轉行或回國,我是碩果僅存的一個,大概是因爲我已無退路。再加一點運氣,這是後話。
南方乡巴佬 发表评论于
不容易!其中的滋味只有当事人最能体会。好在终于走过去,扛下来了。赞一个!
寒一凡 发表评论于
看样子学文的出国闯荡真的是更不容易,能坚持下来不改专业的更是凤毛麟角。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务实小民' 的评论 : 多謝小民支持、鼓勵!周末快樂!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我心依旧2008' 的评论 : 多謝光臨,周末愉快!
务实小民 发表评论于
文人道路总是要一波三折些,不然都没素材写回忆录-----从头到尾一直在追博主的回忆文章,心疼博主,也更加佩服博主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吴友明' 的评论 : 謝謝吳兄誇獎!有點小才,而情商不足,所以磕磕絆絆。
我心依旧2008 发表评论于
赞一个,来美读文科太不容易了,外语也要很好才能拿奖学金或助学金, 九几上能拿资助留学的基本说都是读理工或商。
第一份专业工作不好找,说明博士英文口语不错。
吴友明 发表评论于
在美国用中文谋生实在不易,牟兄有才,实在难得!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FollowNature' 的评论 : 謝謝來訪。周末快樂!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栀子花开2020' 的评论 : 通脫之論。周末快樂!
FollowNature 发表评论于
期待续篇。
栀子花开2020 发表评论于
文人道路总是要一波三折些,不然都没素材写回忆录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BeijingGirl1' 的评论 : 多謝京妞鼓勵。周末快樂!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格利' 的评论 : 多謝格利。周末快樂!
BeijingGirl1 发表评论于
路在脚下, 书在手中, 佛教道教,让人钦佩!
格利 发表评论于
好事多磨。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多謝領導,周末快樂!
晓青 发表评论于
真不容易,周末愉快!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dong140' 的评论 : 多謝。周末快樂!
dong140 发表评论于
博主不容易。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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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亮亮妈妈' 的评论 : 謝謝亮亮媽媽!父親瞎折騰,孩子受連累。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答菲兒垂問:我的專業是中國古典文學,博士論文《佛教與中古早期中國志怪小説》(英文),2014年已由荷蘭 Brill 出版社老牌雷頓中國研究叢書(Sinica Leidensia)出版,2015年《中國文學》雜志(Chinese Literature: essays, articles, reviews)上有書評。
亮亮妈妈 发表评论于
真不容易。女儿跟着你们走天下适应能力也增强了。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心中之城' 的评论 : +1

山雁兄博士读的是什么,论文主题是啥?:)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心中之城' 的评论 : 多謝心中之城!周末快樂!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林向田' 的评论 : 謝謝!但的確不是美好記憶。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无法弄' 的评论 : 謝謝弄弄光臨!上茶!:)
牟山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3227' 的评论 : 多謝了!
心中之城 发表评论于
太不容易了。特别是家人孩子跟着一起折腾搬家。很辛苦啊!不过再苦,全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安慰!
林向田 发表评论于
“到处流浪” - 看到这四个字就感到心酸!
无法弄 发表评论于
真不容易,在这样不稳定的环境中还能继续博士学习,太棒了!
3227 发表评论于
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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