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慎梅蘭芳 寂寞孟小冬

謹慎梅蘭芳  寂寞孟小冬

 

——王亞法

 

 

梅蘭芳一言鑄大錯

 

         因研究張大千的緣故,我在多年的採訪中,涉及了許多孟小冬的資料,但各家各說,各書各寫,魚目混珠,真假難辨,老夫穿鑿附會,將其一網打盡,編篡成文,聊當八卦,供諸位解頤

一九二五年,在北洋政府大佬王克敏舉辦的堂會上,梅蘭芳男扮女裝,孟小冬女扮男裝,兩人合演《四郎探母》和《游龍戲鳳》,由此產生戀情。在中國銀行總裁馮幼偉和齊如山的撮合下,不久兩人結婚同居,因梅蘭芳已有了兩房夫人,正配王明華因病住在天津,命懸一線,當下的夫人福芝芳住在無量大人胡同。俩人只好在東單內務部街租房住下,據孟小冬晚年告訴弟子:當年說定,這夫妻關系是“兩頭大”,(意思是妻妾之間不分大小,對外享受同等禮節)。以後有機會扶正。

婚後不久,發生了一件驚動京城的大事,此事在電影《梅蘭芳》中有所表述,但影片誇張無度,和親歷人的回憶大爲徑庭。

據說那天持槍闖進梅宅的兇手叫王惟琛(有的資料說叫孫志剛),是在一所私立大學的學生,他迷戀孟小冬,孟小冬演出,他每場必看。自孟小冬和梅蘭芳結婚後,好久沒有出演。王惟琛感到失落,便到處打聽,偶然在《北洋畫報》看到梅孟結婚的消息,便發了狂。在打聽到住址後,就持槍闖入梅宅。那天時近中午,梅蘭芳正請中國銀行總裁馮幼衛、《大陸晚報》經理張漢舉等在家中就宴。

兇手闖入梅宅後,狂吼:“叫梅蘭芳出來!”

梅蘭芳見事情不妙,從後門逃脫報案。

兇手找不到梅蘭芳,就改口要勒索五萬元,賠償他痛失暗戀對象的損失費。馮幼衛爲穩住兇手,立即打電話叫銀行送現金來。這時候《大陸晚報》的張漢舉,自以為憑三寸不爛之舌,就可以把兇手打發走,便主動上前談判,不料就在這時,軍警闖進門來。慌亂之中,王惟琛一槍擊中張漢舉要害,當場斃命,同時軍警也開了火,王惟琛被亂槍擊斃。

梅宅遭襲的事鬧得滿城風雨,惱怒了奉系大帥張作霖,他“媽拉個巴子”一聲怒,就把王惟琛斬首示眾,將頭顱掛在東四九條的高竿上示眾三天,然後移到前門外再掛三天,以儆效尤。據傳說某天深夜,有輛黑色轎車,載着一位披戴黑紗的女士,前往高竿下祭拜,猜測此人是孟小冬。但不知孟小冬晚年,向人透露過此事沒有,有待疫情過後,筆者去台灣,向親近孟小冬的晚輩詢問後,再作補議。不過從孟小冬的角度講,我未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惻隱一定是有的。

梅蘭芳父母早逝,四歲喪父,十二歲喪母,童年由伯父梅雨田的夫人胡氏照料,兩人情同母子。那年胡氏逝世,梅家開吊,卻說孟小冬和梅蘭芳已經結婚四年,雖期間發生過王惟琛的兇殺事件,但兩人的生活還是過得溫馨柔順。但四年來孟小冬從未進過梅家,婚前雖說“兩頭大”,“以後扶正”,梅蘭芳卻不曾兌現,孟小冬亦未作計較。

這次胡氏祭吊,孟小冬想正是露面的好機會,於是理了短發,頭戴白花,跟隨梅蘭芳去梅府。孰知福芝芳死活不讓孟小冬進門,梅蘭芳百般求助,均不松口。梅蘭芳見求助無望,在這關鍵時刻,說了一句鑄成終身的錯話:“那麽小冬你先回去吧!”

孟小冬聽罷,掩面哭泣,掉頭就走,梅孟姻緣就此了結。

就這一句話,梅蘭芳給自己留下莫大心結,給孟小冬造成終身遺恨。

寫到此事,老夫也老淚掩面,倘若梅先生當時陽剛一吼:“不讓小冬進去,老子也不進了!”也許孟小冬就跟他終身相隨,執手到老了。當然這不能苛求梅先生,他畢竟是一介女扮男裝,陽剛不足的戲子

事後孟小冬也有一句話:“此生若嫁,必嫁給一個一跺腳,能四城亂顫的人!”為她日后嫁給杜月笙立下誓言。

一個男扮女裝,男人說女人話,陽消陰長;一個女扮男裝,女人說男人話,陰長陽消,在戲臺上如此,在戲臺下亦復如此。

 

 

孟小冬孤身棲港島

 

乙丑國變,孟小冬隨杜月笙第四房夫人姚玉蘭,隨杜月笙一起去了香港,那時杜月笙的氣喘病已到晚期,經濟上也已捉衿見肘,不能和在上海時同日而言。他和同時去港的建筑包工頭陸根泉(四九年前上海的西藏路橋、烏鎮路橋以及沿蘇州河沿岸的許多倉庫,均是陸根泉營造作所建,共軍進攻上海時,市郊周圍的鋼筋碉堡也是湯恩伯交陸根泉所建,陸根泉是官商,所以也非逃香港不可)合租堅尼臺十八號同一幢樓居住。

一九五零年,中共經常派特工前去暗殺,香港局勢十分驚悚,逃港者紛紛離開,杜月笙從法國外交部獲得二十七個移民名額。杜夫人姚玉蘭勸孟小冬同往。不料孟小冬冷冷道:“我跟着去,算是丫鬟呢,還是女朋友呀?”

杜月笙在一旁聽了,明白了孟小冬的心意。他不顧旁人的勸阻,決定和孟小冬舉辦婚禮,給她一個名分。

據陪伴杜月笙臨終的門生陸京士回憶——

杜月笙在臨終的前一天,忽然從枕頭下摸出一個手巾包,交給他道:“這裡是七千美金,你替我分一分。”

陸京士問:“分給啥人呢?”

他嘆道:“說起來,媽咪(指孟小冬)最苦,再末,三樓手裡也是沒有銅鈿咯(三樓指原配孫氏和長子杜維藩)。”

陸京士按照他的意思,將這筆錢分給孟小冬三千,孫氏和杜維藩各兩千。

杜月笙憐惜孟小冬,臨終前關照萬墨林和顧嘉棠等門生:“媽咪最苦,沒有孩子,我走後,你們經常要去探望她!”

杜月笙逝世後,萬墨林和顧嘉棠遵照遺囑,每周去孟小冬家探望,或陪同上館子吃飯,有時還帶了琴師去為她伴奏錄音。

杜月笙對孟小冬寵愛有加,孟小冬對杜月笙一往情深。杜月笙過世後,她就此告別舞臺,不再演出,續了一段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的佳話。

孟小冬的最后一次清唱,是唱給張大千聽的,張大千送她四張六尺墨荷,作為謝禮,這一屏墨荷現歸香港美術館收藏,掛在樓下大廳,前些年我還去拜看過。

孟小冬在香港期間,大陸方面通過各種渠道召喚他回來。據孟小冬的侄子孟俊泉迴憶:一九五二年,國務院一位姓呂的同志,去找孟小冬的胞弟,希望他用親情說服孟小冬回歸大陸。孟弟連寫兩封信,但均石沉大海,孟小冬沒有回覆。

一九六三年,因統戰需要,大陸派馬連良、裘盛戎、張君秋、姜妙香去香港演出,臨行前周恩來囑咐姜妙香,叫他做工作,動員孟小冬回來。據說孟小冬以自己有阿芙蓉嗜好為由婉拒。

聽說老友馬連良抵港演出,張大千特地從巴西趕來,在香港《大成》雜誌總編沈葦窗的陪同下,去劇場探望。

回想一九五一年,馬連良和張大千都暫棲香港,馬連良在周恩來的動員下準備和張君秋一起回大陸。臨行前去跟張大千告別,張大千勸他千萬不可回去,否則懊悔無窮。馬連良說我家裡有九十歲的老娘,忠孝不能兩全。張大千說,你有阿芙蓉癖好,回去怎麽辦?馬連良說,他們答應給我特供,張大千聽罷無語。分別十二年後,老友再次相會。張大千見馬連良談吐謹慎,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聊罷天,張大千請馬連良上街吃宵夜,馬連良望望李慕良(李慕良是馬連良一手提拔的學生,後來入黨,運動中揭發馬連良,成為監視馬連良的暗探,詳細參閱章詒和的《名伶往事》一書)的臉色,說他們有外事紀律,不便私自活動。張大千無奈,只得惆悵告別,分手時拍了一張合影,李慕良這廝也擠在一旁,此照還能在《大成》雜誌上查到。

棋錯一着千古恨,當初馬連良沒有聽張大千的規勸,於是兩人的結局也就不同:張大千離開大陸後的璀璨生涯,媒體已經宣傳夠多,老夫不再贅述。至於馬連良回大陸後,老夫且不說他在文革前的遭遇,也不說文革中抄家毒打受羞辱的事,只抄錄章詒和在《伶人往事》中,對馬連良臨死前的一段敘述——

 

1966年12月13日中午,剧团食堂开饭了,大家排队。马连良问站在 t他前面的张君秋(一九五一年,張君秋和馬連良同時被周恩來動員回大陸的——作者注):“今儿吃什么呀?”

张君秋答:“吃面条,挺好的,您来三两吧。”

马连良说:“今儿家里会给我送来点儿虾米熬白菜,我倒想吃米饭。”但此时只能吃面条,他买了一碗。之后,便摔倒在地。拐棍,面条,饭碗都扔了出去……

1966年12月16日,马连良遽然长逝。去世后,梅兰芳夫人福芝芳让自己的儿媳屠珍去和平里的一个单元房探视陈慧琏(馬連良第二任夫人——作者注)。当听说马夫人吃住条件都很差的时候,便立即请她搬到新帘子胡同的梅宅,与自己同吃同住整六载。陈慧琏来的时候衣服单薄,第二天福芝芳就打开柜子,找出衣料和棉花,特地为她做了一身新棉裤、新棉袄。后马夫人病逝。马连良生前没有预购墓地,福芝芳毅然将马连良和原配夫人及陈慧琏三人,合葬于梅家墓地——万华山青松林下。

 

敲鍵至此,老夫不禁熱淚滿面,不料遭萬夫詛咒的“大割文化命”,經當下吃屎文人的偷梁換柱,竟變成了“艱辛探索”。天下有如此“探索”的嗎?多虧那個父親被秦城監獄關押十六年的不肖子孫想得出來,嗚呼哀哉!

說完馬連良的花絮,回頭再說孟小冬。

張大千探望畢馬連良,又去探望孟小冬。說起張大千和孟小冬的友誼由來已久。筆者八十年代初採訪葉淺予先生時,他說張大千抗戰前借居頤和園聽鸝閣作畫,因于非闇的撮合,認識了唱大鼓書的楊宛君,娶回作了三房姨太,楊宛君因拜過余叔岩,和孟小冬是師姐妹,會唱老生……

其實張大千跟余叔岩的結識還要早,据他一九七一年十月,在《大人》雜志上的文章說:“我和余叔岩先生相識,約在民國二十年前後……那年我在北京開第一次畫展,二家兄特地來北京,也和叔岩訂交。因叔岩屬虎。他是光緒二十六年生庚寅生的。叔岩說,我要求賢昆仲給我畫一幅特別的。於是由二家兄畫一只玉虎,再由我補上丹山碧坡,大紅大綠,見者無不歡喜……” 可見張大千和孟小冬的友誼,義結兩代。上述贅言,可作參考。

一九六三年張大千在香港住彌頓道酒店,那裡離孟小冬住處不遠,所以每有空閒,常去孟小冬家聊天,並為她繪畫了一幅人像:一顆大松樹下,站着一位穿現代服飾的中年婦女,風姿綽約,神韻動人,畫上題道:“《題孟小冬畫像》嵇康身高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嘆曰:瀟瀟肅肅,爽明清舉,或曰:‘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行。’每讀世說新語。輒念千數百年來,唯小冬大家足以當之,乃爲寫此博笑。癸卯春日大千居士,爰。”

有一次兩人談到梅蘭芳,孟小冬說:“畹華未盡天壽,是太忙碌了,一個唱戲的人幹嘛參加什麽共產黨呀!”

張大千道:“畹華若不參加,共產黨不會讓他當啥子中國京劇團團長的。”

孟小冬道:“哪裏,我看因為是畹華名氣太大,延安的那幫土包子眼下沒有人能替代他的角兒,只得由他頂着,哪一天他們有了自己的角兒,畹華早晚也得下臺。”

張大千道:“這倒是的,你看如今大陸的文化機構,哪一處不是打倒內行,換上外行的。”

孟小冬道:“這裡的報紙說,共產黨的‘團結、利用、改造’政策太厲害,畹華只是被暫時利用一下罷了……”

以上孟小冬和張大千的對話,我在學林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張大千演義·海外篇》的原稿中曾有寫入,後在審稿時被編輯以“作者立場有問題”爲由刪除,現今補上。

一九六六年,大陸瘋狂,正鬧文革,當局曾派人去香港孟小冬的住所,軟硬兼施,威脅要劫持她回大陸,此舉給生性膽怯的孟小冬造成極大的驚恐。

孟小冬在香港被威脅的消息傳到台灣,姚玉蘭得知,立即邀其去台灣定居。

姚玉蘭也是唱青衣出身。她和孟小冬於一九二二年就同臺演出,兩人情投意合,結拜成姐妹,以後也由她說項,動員孟小冬嫁給杜月笙,姐妹花侍奉一夫,成為梨園佳話。

杜月笙逝世後不久,姚玉蘭接到宋美齡電話,歡迎她扶杜月笙棺柩去臺灣定居。臨行前姚玉蘭邀孟小冬同往。但孟小冬以在大城市生活慣了,在香港生活方便為由而沒走。

 

 

苦冬皇魂瘞凈律寺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四日,在姚玉蘭的力邀下,孟小冬乘安慶輪抵達基隆港,台北的許多舊雨新知前往歡迎。到臺灣後,孟小冬住台北臨沂街的杜美霞府中。每日由姚玉蘭和杜美霞帶了杜美霞的獨子金祖武陪伴。

說起杜美霞,老夫稍作交待。

杜美霞是姚玉蘭和杜月笙生的第二個女兒,晚輩們都稱呼他二阿姨,夫君金吉元,是法租界三鑫公司金廷蓀(長樂路襄陽路聖母大教堂對門的大樓,原三鑫公司舊址。四九年後一度作為上海交運局的辦公樓,現爲“首席公館酒店”,原是金廷蓀的產業)的哲嗣。因為孟小冬無子嗣,凡姚玉蘭的子女都過繼給孟小冬,叫孟小冬媽咪。其中杜美霞對孟小冬最親,孟小冬晚年一直由杜美霞照料,情同嫡出。如今姚玉蘭和杜美霞均相繼謝世,唯一能講當年故事的,只有金祖武先生了。

孟小冬在台北信義路的住宅,離杜美霞的住處很近。杜美霞給孟小冬僱了一個小保姆,照料生活。為了消弭孟小冬的寂寞,杜美霞又給她買來了三只小狗,孟小冬十分歡喜,閑來逗小狗取樂,分別給它們取名“白蘭地”、“香檳”、“威士忌”,狗食特地從香港採購。

據陪伴她臨終的晚輩,有“香港影壇七公主”之一的沈志華女士迴憶:“媽咪經常無辜哭泣,而且哭得十分傷心……”可見她晚年內心的孤獨和痛苦是難以言表的。

近來微信上經常收到杜近芳是孟小冬和梅蘭芳女兒的文章,其實民間早有此説,卻不可信,如果真有其事,中共早就利用杜近芳的骨肉之情,去統戰孟小冬了,而孟小冬晚年也不會不思念杜近芳。更有造謠的媒體說:梅蘭芳在一九五一年去日本演出,途經香港,由馬少波陪同與孟小冬會晤,還添油加醬,彼此說什麼:“你老了!”;“你也老了!”之類的渾話。

剛才我用微信問台灣的金祖武先生,求證上述說法,他斷然回答:“胡扯!”

因為孟小冬長期抽鴉片,晚年氣喘病嚴重,所以深居簡出,除了在家中接待門生和老友外,很少在公開場合露臉。臨終前頸部插輸氧管搶救,據沈志華説,斷氣前大咳一聲,插管脫落,血濺滿床,甚是悽慘。

孟小冬逝世後,張大千為其寫了輓聯:

魂歸天上譽滿人間  法曲竟成廣陵散;

不畏威劫寧論利往  節概應標烈女篇。

後題:杜夫人孟令輝捐幃,十年前女士在香港,暴徒入其寓,欲劫持之以往大陸,叫囂彌日,恫嚇萬端,女士嚴辭絕之,若輩知不可屈,忽出港幣百萬為壽,托言允為錄音錄影。女士私嘆曰:“是危幫,不可以居也。”即逕來台北,大義凜然,求之遠古已不易,喜可敬也。張爰拜輓(摘自:台灣故宮博物院出版的《張大千先生詩文集》卷五,第十四頁)。

 孟小冬葬在新北市樹林鎮的凈律寺墓園,僅靠杜美霞女士和金元吉先生的墓穴,碑文“杜母孟太夫人墓”由張大千題寫。因他無後,墓碑的右下方,只有“張大千敬題”幾字。

一九九七年三月,孟小冬的侄媳——孟俊泉先生的夫人王曉臨,趁在台灣復興劇院講學的機會,前往凈律寺墓園祭掃。他跪在墓前,看到墓碑上“張大千敬題”幾字,悲從心來,哀姑奶奶無後之痛,潸然淚下,哽咽道:“我是您四姪的媳婦儿,我代表您的姪兒姪女,向您祭拜來了,您安息吧……”此情此景,叫人傷感不已……

為了紀念京劇界空前絕後的藝術大師“冬皇”,為了繼承國粹,誘掖後進,身居台灣的杜美霞和金祖武母子,以及孟小冬的粉絲們,在孟小冬身後成立了《孟小冬女士國劇獎學金基金會》,并整理了她在港台時的清唱錄音,以傳後世。

三年前去台北,有幸金祖武兄送我一張孟小冬女士在港台清唱的碟片,瀰足珍貴。

本文就是在邊聽邊寫的黯然氣氛中完成的。

 

二〇二一年四月十九日於食薇齋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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