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日(十九)又逢君

孩子在这个时候降临让李天启非常高兴,一半是因为他知道秦雨思有多喜欢小孩子。一半是他太心疼照顾病重的妈妈那一段时间的秦雨思了,董香兰的临终托付也让他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他满心期待地要给秦雨思一个幸福完整的小家。

怀孕初期的秦雨思除了经常觉得困,没有太多其它的妊娠反应。每个周末下午李天启都会带她到家附近的公园绿地去散散步,有时候带上点自己准备的吃食和野餐垫在傍晚的草地上坐一坐,感受一下黄昏的清凉舒爽。

那个周六,两人照例准备出发去散步,秦雨思突发奇想,“老公,我们今天去海滨公园走一走好不好?”

“海滨公园有点远,要坐车去,你行吗?”李天启担心地问。

“没事的,老公,都说怀孕4、5个月的时候最安全了,肚子再大点想走都走不动。我今天突然很想去海边看看。”

“那你坐下来等我一下,我多拿个毯子,海边风大。”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虽然仍是下午,炽热的阳光被几片云挡掉了大半,不算太晒。海边只有微微的风吹过,海滨公园里人不少,李天启好不容易找了片树荫把大大的野餐垫铺好,把提前准备的水果、点心拿出来,扶秦雨思坐下,看着各自带来的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李天启偶尔喂点吃的给秦雨思。坐了一会,李天启靠到身边一棵树下,叫秦雨思过来躺好,把她的头搬到自己腿上枕着,又给她搭上毯子,轻声哄她,“老婆,你枕着我腿看书吧,要是累了就直接睡一会儿。”

“老婆,明天我们要去买点菜,家里冰箱空了。你还想去哪里逛逛的话,我陪你去。”

“明天早上睡个懒觉起来去农贸市场,别的地方不去了,你的衬衫和西裤都要熨,裤缝都不清楚了。”

“好,衣服熨不熨没关系啊,又不是不能穿,你别累着了。还有你那个工作,太累了就别干了,我的工资可以养活我们一家三口啊!”

“嗯,我老公最厉害了!”

“还是我老婆最会夸人!”李天启摸着她的头发,却发现秦雨思已经睡着了,就知道他老婆现在总缺觉,他笑着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继续看书。

秦雨思也就是打了个盹,醒来的她在李天启腿上转转头,揉揉眼睛,懒洋洋地说:“老公,我还想躺一会儿。”

李天启低头看她,不再炙热的阳光透过树叶在秦雨思的脸上照出点点斑驳,怀孕后的她脸有些轻微的肿胀,鼻子也比原来宽了一些,李天启心中感叹,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件太辛苦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知道秦雨思真心喜欢孩子,要不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心里想着,对她说:“嗯,老婆,我们不赶时间,你多赖会儿。”

再躺了一会儿,秦雨思坐起来,跟李天启说,“老公,有点饿。”

“那你吃点东西,我陪你去海边走走我们就回去了。”李天启递给她一盒切好的水果和一个小面包,又拿了盒牛奶给她,开始收拾其它东西。等他收拾好,秦雨思也吃得差不多了,李天启扶她站起身来,边说边抬手帮她擦掉嘴角的一点面包渣。

秦雨思没有看到,不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正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们,看着李天启自然而然地握起秦雨思的手,低头凑在她耳边说话,手指随意在她嘴角划过给她擦掉个什么,露出了一脸痛苦挣扎的表情。

当年赵华再回到公司上班的时候,秦雨思已经消失了。据说是家里母亲病了,必须马上回去照顾,秦雨思和信息部的经理关系一直非常好,自己平时工作的记录和文档又都非常到位,经理也就特事特批,允许她几天之内完成工作交接离开了。

赵华固然是没脸再见秦雨思,却仍是抱了隐隐的希望回公司的时候能看到她,哪怕她对他冷言冷语,不理不睬,甚至又打又骂,他都会觉得心里好受很多。他也去她住的地方找她,她已经搬走了,新的租客告诉他说前一任租客走得非常着急,房东扣了她不少押金。赵华绝望了,他把自己当作原公司同事给秦雨思家里打电话询问,不但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秦建国敏锐地意识到他可能的身份,非常不客气地把他骂了一顿。原来她要在他面前消失的时候,可以像一棵连根拔起的树苗,除了在他心上留下一个她曾经存在过的大而幽深的空洞,竟然一丝其它痕迹也不曾留下。

过了没多久,前台交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是有人送到前台给他的。他已隐约猜到,打开一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秦雨思除了还给他当时的金额,还加了一些,大概是权当利息的意思吧。这个丫头啊,他一贯知道她倔强,他伤她伤得那么彻底,她就和他断得这样干净,也好也好,自己不是希望她远离自己造的孽而找到属于她的幸福吗?她遂他愿,他应该高兴才对。

慢慢的赵华发现人是可以适应痛苦的,痛苦住进他心里,就像被埋进了砂砾的蚌壳,在每天的摩擦中,会从最初的痛不欲生渐渐变得麻木。虽然他还是会常常抱着希望到处转,在自己所到的每一处不自觉地缓下脚步四处张望,寻找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心里却越来越渺茫了希望。这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里,晨光暮影中,灯火阑珊处,每天上演着成千上万的相聚和离别,而他和她的这一场,不管如何的悱恻缠绵,惊心动魄,终于是到了灯光熄灭,曲终人散的一刻。

李天启一手拎着带出来的各种东西,另一边胳膊挽着秦雨思,顺着海滨栈道慢慢地散着步,略带腥味的海风中不少人聚在岸边架着相机的大炮筒镜头耐心地等待抢拍海鸟的机会;骑自行车的人要从他们背后超过的时候会响起一串串提醒的铃声;也有不少跑步的人浑身大汗,喘着粗气从他们身边经过;更多的是带着孩子在玩闹的父母。看看身边的秦雨思和她已经开始明显隆起的肚子,李天启很感谢自己初见秦雨思时的勇气和果断,这样的生活他可以一直过下去,一点也不会腻。

“Mary,你好!还认识我吗?”迎面走来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在离他们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向他们打着招呼。

“您是……?赵工?”秦雨思楞了一下,客气地回应着。

赵华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向他们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在这里再见到你,给你介绍,我先生,李天启。”秦雨思指指身边的人,又笑着给李天启介绍,“老公,这是赵工,我原来在利澜科技的同事。”

她叫他老公,而自己只是她的同事,不,只是她的前同事,赵华好像看见自己的心被无数匹马向不同方向撕扯着,血流成河。

他何止只是她的旧同事?秦雨思感觉心中已经结痂的伤疤正在隐隐裂开一道新的伤口,而自己脸上尽力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赵工,你好!”李天启主动伸出手去和赵华握了手。

“李先生,恭喜你啊,Mary当年在我们利澜可是很受欢迎的,工作上帮了我们不少忙呢。”赵华寒暄着。

“赵工,你客气啦!”秦雨思接话。

“Mary,也要恭喜你,这是要做妈妈了吧?”赵华心情复杂地看向秦雨思。

“是的,谢谢赵工。” 秦雨思扶住李天启的胳膊,往他身边靠了靠。

“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留个联系方式吧,利澜的好多同事都还记得你呢。”

“都是打工而已,哪里谈得上高就?”秦雨思侧头看看李天启,略顿了一下,“赵工,你方便记一下我公司的电话吗?”

李天启左边眉毛略挑了一下,看了一眼秦雨思,却没有开口。

“好的。”赵华从随身包里翻出一支笔,在手掌上记下一串数字,又和两人聊了几句,就道了再见。

“老婆,我看你没有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他,是不是这个人当年在利澜不讨人喜欢?”

“倒也没有很讨厌,就是关系很一般,见面也没什么好聊的,不想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给他。”

“明白了。”

过了几天秦雨思接到公司前台电话说有人找,走出去看到赵华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她非常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赵工,你好!”

“Mary,你现在过得好吗?”赵华急切地问。

“我挺好的,谢谢赵工关心!”

“快下班了,我想请你一起吃个晚饭。”

“赵工,不好意思啊,你也知道我现在怀孕了,我老公不允许我在外面乱吃东西。”秦雨思并不留情面。

“Mary,我欠你一个当面的道歉,给我一个机会。”她老公,是啊,当年是他放的手,如今她已嫁做他人妇了。

“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赵工,现在再翻出来又能怎么样?还有任何的意义吗?”秦雨思定睛看着他,脸色冷漠得可怕,“谢谢你过来我公司看我,我要下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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