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有些辗转反侧。
清晨醒来,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春梦,大腿内侧凉凉的。我立刻爬起来,仔细检查了被子,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我又把被子拿起来闻了闻,还好,除了隔夜屁,一无所有。
我如释重负般抻了个懒腰,这才是真正的「春梦了无痕」。我走到淋浴间,打开水龙头,用接近体温的水洗掉离开体温的液。距离浴室这么近,床头还摆着纸巾,太不环保了!
站在镜子前,我把一条浴巾缠在腰上,用另一条快速擦干我的「毛寸」。我每一个半月剃一次头,通常不用刻意去看时间,都是在前面头发够得到眉毛就去花十分钟来个全球「半厘米」。我在一周前刚剃过,所以没擦几下,头发就不再滴水。我妈的规矩是,客厅地板上发现一滴水渍,扣我一块钱;以我的性格当然不会每天擦地,所以离开浴室前得精心准备一番。
客厅的餐桌上有两个吃减肥药过量的苹果,那褶皱的表皮,让人都不愿意多看它们一眼。桌上还有一张字条,我绕开苹果们,把字条拿了起来,上写道:
亲爱的儿子,
如你所料,我也起来晚了,没准备早饭。不过,学校食堂八点半关门,西门外油条摊九点收摊,你要是能赶上的话,电视机柜上有一百块钱,拿去潇洒。 「食堂吃的话,一百块还得还给我;油条摊吃的话,还我九十八。切记!」
还要提醒你两件事:
一,上午十点在407上语文课;下午两点在206上外语。 「老规矩,迟到扣五块,课堂睡觉扣十块,缺席扣五十。」
二,你呼机早上响了两次。 「谢谢!不然我就迟到了。」
爱你的妈妈
我拿着字条抬头看墙上的钟,八点四十七。
「我操!」我丢下字条,迅速冲到电视机柜前抓起那张粉色的毛爷爷就跑,到门口时才发现——妈的,还光着腚呢!
「苍天啊,我的油条啊!」我一声哀鸣,突然听到呼机又一次发出「哔,哔」的声响。我从鞋架上拿起如同火柴盒大小的摩托罗拉,上面显示,同一个号码呼叫了我三次。
我把腰上的浴巾紧了紧,然后走到沙发旁抓起电话,按照上面的显示拨通了号码,刚把听筒放在耳朵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喂!」很温柔的女声。
「喂,谁找我?」我也轻声细语。
「你找谁?」
「啊?不是妳找我么?」
「谁找你?」
「不是妳找我么?」
「不是你找我么?」
「有病么?谁打的传呼?」
「哈哈,又是小京吧?我是你郝姨!」
「我是妳老舅!占谁便宜呢?我妈没有妹妹!」
「我是你郝姨,不是你老姨。图书馆的郝姨!」
「哦,不好意思,妳怎么找我?」
「谁找你了!再告诉你一次,下回记住了!播外线先播零,然后等听到讯号再播你要的电话号码!这是图书馆的内线!」郝姨半嗔半笑。
「早说么!油条没了我烧了妳的图书馆!」
「小兔崽子!你。。。」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我在她问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已经知道我错播了内线,说是她老舅纯属报仇。因为我妈为了保持年轻的状态,单位同事比她小的一律喊「姐」,有些人还不到三十岁,也都喊我妈「姐」,所以看到我的时候自然辈份上升。这个郝姨才二十五,刚大学毕业来图书馆工作,看见我就让我喊「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去图书馆了,所以今天故意将错就错也占她个便宜!
当我再次按照呼机上的号码拨通电话时,又一个温柔的女声传入耳朵。
「摇播塞呦!XXX依密达!」
「啊?」是我饿得产生幻觉了么?我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弩故塞呦?」
「今天怎么了?」我自言自语,满脑子都是那根又黄又油又香的东西。
「侑京吗?」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我能听懂的人话。
「是我!妳是?丽花吗?」
「不是啊,是丽花给我你的号码,」电话那边略微停顿了一下,「呃,你今天要嘬什么呢?」
「今天我上午上语文课,下午。。。」等一下,我如梦方醒。这是,黑裙子!我的天,黑裙子给我打电话了!她问我今天做什么,傻逼都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啊,我他妈真是个白痴! 「我下午,」我一狠心,「我下午什么事情都没有!」
「哦,是这样啊。那么,侑京今天下午有史间吗?」
「当然有史间!」我模仿着她的腔调,只想安慰一下眼睁睁看着绿色毛爷爷离开的自己。
「那我可以约侑京出来喝,喝咖啡吗?」
「不胜荣幸!」我感到一股热量从胸口直冲向大脑。
「哦,那算了吧!」黑裙子的声音好像有点沮丧。
「啊?算了?为什么算了?」刚上头的热被一盆冷水熄灭。
「啊?」黑裙子似乎一愣,「刚,刚才,侑京,你不是说不行吗?」
「啊?」我也一愣,「没有啊,我没有说不行!」
「哦,那是什么意思啊?不什么什么行,不是不行的意思吗?」
「这个嘛。。。」我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个嘴巴,对着外国人,拽个屁文词儿啊,就是要直截了当,像李秉承那样说,做爱!哦不对,应该说,「我愿意。我想跟妳喝咖啡。」
「那下午两点半钟,在电视台,那边的韩国咖啡店见面吧。咖啡店的,名字是,雅克嗖,就是约会的意思。」
「好!」我不敢再多说半句。
「你要是找不到的话,打电话吧,我的号码是,XX-XXXXXX。」
「好!」
放下电话,我效仿贝克汉在98年世界杯对阵哥伦比亚进球后的动作在客厅里狂奔了三圈,甚至连最后一圈浴巾从身体上滑落时也舍不得停下来。我握紧拳头振臂高呼,「同志们!再坚持一下!志愿军马上就要踏进三八线了!」
冷静,我需要冷静。我看着墙上的钟,已经是九点半了。踏进三八线的代价还是要付出的,流血牺牲我不怕,但扣钱。 。 。
我双手不停地拍打在脸颊上,冷静,至少要保住上午的五十块!想到这里,我再一次冲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我突然不知所措。我洗过澡了,我擦过头发了,我要干什么?哦,对,刷牙!刷它!上啊,同志们!刷!等下,牙膏在哪?手,快他妈挤啊!等谁呢?往牙刷上挤!对,看准了!别他妈给我丢人!哈哈哈,你小子不赖么!少妇都勾搭得上,可以啊!帅吧?快他妈说我最帅!对,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最帅!我指着镜子,语无伦次了大概十分钟。
上午的语文课实在是无聊透了!讲台上那位老师跟我一样语无伦次!这水平好意思教我么?妳看妳穿的裙子的颜色,都不是黑色的!妳怎么好意思不穿黑色的裙子呢?真搞不懂大学里的老师!出门前不照照镜子么?注意仪表啊老师!妳穿这样怎么教学生啊?都跟妳一样社会还能进步么?
「嘿!你T恤好像穿反了!」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女生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胳膊。
「啊?」
「就这件穿反了,」女生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我的袖口,「我们都笑你半天了。」
我低下头看,发现本来写着「Rapper」字样的胸前换成了一堆线头。
「这叫时尚!不懂别捣乱!」我感觉有点脸上发热。
「我好心提醒你!行,课间你要是换回来,你就不是带把儿的!傻逼!」姑娘说完把椅子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小丫头,成熟点吧,看看妳那幼稚的脸,完全不懂欣赏我的丝带哦!我是成熟美,跟妳们不一样,懂么?我是要跟朴丽花妈妈约会的!我是。 。 。
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一沉。那是朴丽花的妈妈?对吧?在她家里的人,应该是她妈妈?我的天啊,她妈妈,几岁啊?或者说,高寿啦?我妈妈比我大二十多,她妈妈也得比她大二十多吧?朴丽花十七岁,那她妈妈。 。 。
我伸出手指,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 。 。三十六?三十七?
我才十九岁。 。 。
可她看起来没有那么老啊!应该没有三十七岁吧。 。 。
中午放课后,我又回到家里去洗澡,然后把珍藏多年的香水尽可能地倒在身上。篮球鞋,超大运动短裤,超大T恤,手环,金牌项链,头巾,棒球帽,我照了照镜子,绿色运动短裤和绿色棒球帽搭配白色T恤,对,就是这个调调。出租车,走!我抬头看了眼三好街对面大楼的广告牌。
上面写着「年轻,就是要不断的尝试,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