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初期流行最广的一条毛语录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这条语录还谱曲传唱,编成舞蹈让各地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到处表演。
五完小成立了红小兵大队,各年级是中队,班上的组为小队。学校基本上不上课了,每人发一个小红袋,里面装着一个袖珍版毛语录,学生分成组到各生产队宣讲“文革”的重大意义,红小兵行动组有的手持剪刀,见到谁穿大喇叭裤和留有长发,都不容分说上去就剪,职工也没有反抗的,有的红小兵拿着铁锤挨家挨户搜查,凡是古老一点的瓷器都被砸烂,小说古文一律烧毁。
六队有一个孤老赵家庆,祖上是官宦书香人家,他喜爱阅读古迹,1958年从澧县移民来钱粮湖时,带下来了一箱古线装书,每当夕阳西下,人们常见到赵家庆躺在他门前的睡椅上阅读古书,是当时荒蛮的乡下一道奇特文雅的风景线。
一群红小兵直奔赵家庆家,声色惧厉地命令赵家庆交出所有古书,赵家庆平时就是个谁也不怕的孤老头,队干部都让他三分。他见红小兵来者不善,不由分说,从屋里拿出一把长砍刀,横在门前厉声喝道:“来吧小子,老子砍一个抵命,砍两个赚一个,如果你们不想要你爸妈再打晚工就给老子滚远点!”
红小兵也怕恶人,知道跟这个五保户孤老作对风险太大,就灰溜溜撤走了。
红小兵 “破四旧、立四新”闹腾了一阵后,农场的职工却不以为然,他们对“文革”那些时髦的词语不感兴趣,家里的菜园子和鸡鸭鹅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毕竟农场的职工都是从各地移民来的,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旧东西可以砸。
正在红小兵们踌躇徘徊寻找新的革命的热点之时,突然分场大礼堂党委召开千人大会,把发起“文革”的老师统统打成“黑鬼”,孟老师被打成“小爬虫”,王老师、姚老师和曾老师被打成“黑帮”分子,剥夺了教师职务,下放到生产队监督劳动改造,红小兵的气焰顿时消歇,社会重新归于平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个风云变幻的岁月,天天都有触及人们灵魂的大事发生。毛主席发表了“炮打司令部”,他的“我的第一张大字报”,吹响了向刘少奇资产阶级司令部开战的号角,五分场被打成“黑鬼”的老师平反出山,总场组成了农场机关联合造反司令部、八八革命军和洞庭挺进军,简称“工联”。岳阳的青年近卫军、湘江风雷和六号门等造反组织在钱粮湖发展了下属组织。五分场的造反组织由王老师任司令,司令部设在五完小,其宗旨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向资产阶级当权派夺回一切权利。
五分场各队都成立了相应的造反组织,拉起了如“井冈山战团”、“全无敌战斗队”和“风雷激”等各种名目的队伍,六队的造反组织取名为“旌旗纵队”,下设青年近卫军和湘江风雷两个支队。
树欲静而风不止。从中央到地方毕竟有一股维持社会秩序,不想搞动乱的民意,他们纷纷组织起来,宣称要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于是农场由总场场直的机修厂、炼油厂和打米厂的工人为主体的“工人联合造反总部”,简称“工总”的保守组织成立了。
从此,农场一时烽烟四起,帮派林立,造反组织如雨后春笋在各地涌现,过去名不见经传的庄家汉摇身一变成了造反司令和兵团政委。六队的刘雪堂成了湘江风雷的司令后,配了两个警卫员,刘发号施令,四处出击,威风凛凛。一天晚上,刘从层山开会回家,经过三分场十队和五分场六队交界处的东西渠道渡口时,想要过渠道,渠道南边的艄公是“工联”的,他拒绝将渡船摇过去让刘司令过沟。刘顿时大发雷霆,拍了拍腰里的盒子炮,威胁艄公说:“你知道老子是谁?!你吃了豹子胆!再不过来老子就开枪了!” 艄公好汉不吃眼前亏,吓得只得把刘司令接过了渠道。
总场的修理厂、榨油厂、扎花厂和其它长矿都停工了,各分场和各生产队的职工天天被造反派召集起来集会游行,田里的棉花无人采摘,稻谷熟了无人收割。职工工资照发,集会后杀猪宰羊,大吃大喝不收钱,过起了共产主义的生活。
“工联“和“工总”两派开始是自己嗨,天天集会,后来觉得应该有的放矢,相互开始搞“大鸣、大放、大字报”来,于是文攻对方,在各生产队搭起了辩论的擂台,大家唇枪舌剑,都自称自己一方是响当当的革命派,对方是资产阶级的保皇狗,后来这种冷战演变成了热战,造反派和保皇派势不两立,农场的革命形势进入了混乱的春秋战国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