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的和解发生在母亲走了之后。
之前在我心里父亲一直是脾气暴躁,思想古旧,“说灯炮是方的,就不能是圆的”。而我爱还嘴,遇到与父亲不同的观点,一直也不能象母亲叮嘱的那样三缄其口。于是每次回家,不到一星期我和父亲就会发生大战。
以前总认为受伤害的是我。如今站在父亲的角度想,也许他比我伤得更重。传统观念深入骨髓的他,如何能承受自己的孩子跟自己犟嘴!
母亲跟父亲生活了将近50年,不觉得他们真正幸福。从记事起,就听母亲一直不停地在数落父亲的错。在大家眼里,至少在母亲给我感觉的大家眼里,母亲永远是完美的,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她忍受了父亲一辈子。
而现在看来,父亲身上的种种问题和母亲也不无关系。母亲一直都是在放大父亲身上的缺点,而忽略他的优点。在看似柔弱却能言善辩的母亲面前,父亲除了发脾气,或者跑出去找人打麻将,似乎也完全被她洗脑,认为自己确实如母亲说得那样百般不是。
现在回想起来我知道的父亲经历过的几次人生转弯,母亲除了说服他不行,劝他退却,没有给过他真正的理解和支持。
读M. Scott Peck的《Road Less Travelled》, 非常赞成他对Love的定义, “I define love thus: The will to extend one's self for the purpose of nurturing one's own or another's spiritual growth.”
Love不是夸大自己,贬低对方,也不是自我牺牲,一味包容,让对方变得越来越依赖自己; Love是两个人保持各自独立,而又相互支持地共同成长。Love的双方应该都能感到自信,强壮,幸福,而不是自责,无能和愧疚。
在与父亲和焕姨的谈话中,父亲念叨的自己身上的缺点还完全是母亲当初常跟家人朋友数落他时原版使用的那些词,这些年象一个石碑,深深刻在了父亲的心里,他能一字不差地脱口而出,倒背如流,坚信不疑。
焕姨对着镜头跟我说,你父亲提到的他那几条毛病我都能接受,就是不能忍受他抽烟,我先前的老伴就是得肺癌走的,我不想再由于同样的原因失去另一个伴侣!
因着这句话,我完全接受了焕姨。自从她和父亲在一起,我确实也明显地看到了父亲身上令我安心的变化, 生活习惯健康了,气色红润了,穿衣干净时髦了,还开始写文章,发视频了。
虽然很多时候,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常常会想起母亲。比如有时候正在洗澡,或正在做饭,脑子里就突然会出现母亲的笑脸,然后眼泪就夺眶而出。写着这篇文章,又是这样。
对不起了,母亲,对父亲的现状,我不知您怎么想,但作为女儿,我真心希望父亲健康幸福,而不是沉浸在伤痛之中。
父亲节,想来想去还是从网上给父亲在市中心的一家饭店定了四张餐卷,想着他既可以选择分两次跟焕姨两个人去,也可以选择一次邀请另外两位朋友跟他们一起就餐。
结果第二天就收到父亲发来的一大组照片,很高兴地告诉我他们邀请了另外一对夫妇朋友一起去享受了我赠送的美餐!他说这对夫妇在母亲走了之后对他帮助很大,先是开车带他到附近的大山里住了几天,帮他散心,现在平时回老家,或遇到事情, 也都是人家出车陪伴。这次正好有理由一起吃个饭!
看到照片上老人家们开心的笑脸,地球这边的我也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工作起来都感觉浑身有劲。
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父亲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