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休所的故事 三

PART 01

敌工部

从小记住了艾略特的一句诗:在有男人和女人的地方,英雄们总在追逐着自由。

干休所当然也是有男人和女人的地方,因此,各路英雄也在此间追逐自由。当然,这种追逐通常是一方糊涂油蒙了心,而另一方却是经过缜密思考,一步步沙盘推演然后开始追逐。

有一个夏天的傍晚,我跟朋友们在外面喝酒吃烧烤。一看手机,已经十点了,赶紧打车回家。我妈妈给我规定晚上九点以前必须回家,表面上是为我安全计,其实是她一个人闷得慌。

我在干休所门口下车,然后快步穿过花园回家。回我家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花园走,略远;一条是横穿花园,稍近,大约可以近五十步。走过浓郁的丁香,走过茂密的樱树。突然,低矮的柏树墙边长椅上,两个抱在一起的人给了我足够的惊吓,并不是没见过或没有过如此场景,而是干休所里的男女都各自一把年纪了,根本没想到有这样的镜头出现。

我没看见那位妇女的模样,因为她是背对着我。

但是我看到了那位先生的模样。

我大步流星从他们身边走过。

一进家,我妈在沙发上坐着呢,脸板的像块铁。我把包包扔在沙发上,瞪大眼睛跟她说:你猜我遇到谁了?我妈是最爱听八卦的人,铁脸立刻融化,急切地问我:谁?

我说:我也不知道谁。

我妈不满的说:神经病啊你?

我说谁神经病啊?我不认识嘛!接着,我把突发事件给她讲了一遍。她精神抖擞的让我仔细描述一下那个老头子的相貌特点,然后肯定地说:就是他,你不用再描述了。

这下我的八卦心上来了,赶紧问:谁呀谁呀我认识不?

我妈说:你少打听。

我急死了,我立刻拿起茶几上的报纸:不打听不打听我看报,艾玛这条新闻你看了吗?

我知道,我妈急着告诉我呢,但我不能急,我一急她就端着,一副此件传达至省军级的样子。

看我专心看报,我妈说:告诉你吧,敌工部!

我说:啊?

我妈说:啊啥啊?看闪了下巴。

 敌工部是一位刚死了老伴儿的离休老干部,之所以得了这么一个杠杠的名字,是因为他在干休所花园里聊天的时候,开头第一句总是“我们当年在敌工部……”。不过他只是跟老太太们聊,绝不跟那些官做得比他大,而且脾气一个比一个倔的男性离休干部聊。

干休所有一个怪现象:凡是老头子住院老太太伺候的,一拖就是十几年。而要是老太太住院老头子伺候的,也就是一年半载就翩翩驾鹤西去,留下一个乐呵呵的老头子。

我问:他那是啃谁呢真吓人!

我妈说:他家保姆呗。

又把我惊着了,我张大嘴,却把声音给丢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来。我问我妈:你们组织上也不管?

我妈说:一个没老婆,一个没男人,咋管?

 在中国什么事传得最快?风流事。

原来敌工部的风流事在大院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我妈告诉我,敌工部的夫人去世后,孩子们在一起商量如何安排他们父亲的生活。子女们有的在外地,即便在本地的也都担负着相应的革命工作,无暇照顾自己的老爸。

我说嗯呐,革命重于亲情,这是我们历来的传统。早在战争年代,先辈们就以身作则,为我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当年何叔衡烈士的两个女儿被捕,那时他还没有成为烈士呢,他先打听两个女儿有没有叛变,都叛变就都不救了,谁没叛变就救谁,后来组织上告诉他两个女儿都没有叛变,才开始一起营救的。还有老革命家曾志,把自己的孩子卖了给党做经费。

我妈说:啧啧,你看人家这高风亮节,这才是共产党人。不过敌工部卖不了啦,已经老成了渣。后来几个孩子就商量给他请个保姆料理生活,就这。

我说:就这也没必要在花园里啊?是追求浪漫吗?回家不好吗?

我妈说:女儿这几天在家呢。

我说:真是只争朝夕。

 后来我就开始关注敌工部和小保姆,说小保姆,其实也四十多岁了。遭遇爱情的敌工部还跟过去一样,穿着依然朴素,仍旧是一副老干部的威仪。但小保姆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记得她刚来的衣着:一身大红大绿的地摊儿货,估计那也是为了与大院搭配买的。而今,已然是换了人间。我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发现她每周换一套行头。先是班尼路,后是优衣库,我临离开家去疯跑的那个星期,她已经穿上了我不认识的品牌了。

与衣着一同变化的是表情,以前一个很羞怯很弱势的女人,突然一天天变得豪放和强势起来。最初她是跟在敌工部后面从市场回来,手里拎着一大袋子各种蔬菜和鱼肉;慢慢的她跟敌工部并排从市场回来,手里仍然拎着一大袋子蔬菜和鱼肉;然后她还是跟敌工部并排从市场回来,但那一大袋子蔬菜和鱼肉已经换到了敌工部手里,而她则一手挽着敌工部的胳膊,另一只手撑着一把细花遮阳伞。

有一个夏日黄昏,我开车回家。进大院是要慢行的,我缓缓开着,先是看到撑着伞一扭一扭走着的小保姆,戴着墨镜,臂弯里还挎着一个精致的手袋。

继而就看到敌工部看见他的安琪儿回来时绽放在脸上的笑容。

我的车里正好播放一首台湾校园歌曲——

远远地见你在夕阳的那端,打着一朵细花阳伞。晚风将你的长发飘散,半掩去酡红的面庞……

快乐的乐总是很快过去。好多人看到小保姆在买菜回来的路上训斥敌工部,而敌工部拎着一大袋子苹果香蕉——他是糖尿病,不能吃这些的——一边听着训话一边步履沉重的走着。

虽然敌工部表现出了一个老革命最大的善意和包容,但龃龉还是与时俱进。

敌工部的悲剧是在一个春节展开的。那个春节敌工部的儿女们约定年三十儿一起回家跟老爸过年,为了稳定,他们事先通知了老爸,意思也很明白:请那位回避。

不知道敌工部通知他的小保姆后发生了什么情况,总之当儿女们一个个回到家时,发现他们的敌工部父亲病倒在床上,厨房的样子一看就是几天没有用过了,而待洗的锅碗都扔在水池里。闺女想给老爸煮一碗热汤面,打开冰箱,空空如也。

儿女们虽然愤怒,但还是首先要弄点饭吃。而老爸的状况以及大家的情绪,都不适合出去吃,于是胡乱叫了一些外卖,跟老爸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罢饭,儿女们开始跟老爸要工资卡——我们回来看你不能自己掏钱吃饭啊?再说明天就初一了,需要买的东西还多着呢,赶紧着把工资卡拿出来!

敌工部抱着头苦思,却想不起来工资卡在哪儿。

闺女机灵,问:是不是她拿走了?

敌工部说以前是她拿着,可是昨天给我了啊,对,她说给我放电视机下面了,你们去看看有没有?

几个孩子一起围在电视机旁边,看着闺女把手伸进去掏。

劳动人民从来都是诚实的,闺女从满是灰尘的电视机下面摸出了工资卡。

大家立刻准备出去采买,儿子中有一位是审计干部,他提出先看看工资卡上有多少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分文没有!

孩子们这才开始爆发:还有什么事比这个事更重要?

有提出立刻报警的,有提出去找小保姆的,有提出把她绑回来的,有提出……

敌工部一概拒绝,声泪俱下的求儿女们放过她。

儿女们也知道,他如果说是他给的,谁都没有办法。

没有爱情滋润的生命之花注定要枯萎的,一个沉闷的春节过去,敌工部的健康急转直下,到六月的时候,遗体告别仪式在革命公墓举行。

然而,小保姆这时却来了电话,她显然还不知道敌工部的死讯,气势汹汹的要敌工部接电话。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敌工部还欠我几个月工资呢!

儿女说你直接找他要,他现在的住址是革命公墓第几室第几排。

 很快,敌工部留下的大房子被卖掉,儿女们一人一份,公平合理。一家人就此从干休所消失,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我路过他家旧址的时候就会想:这样的敌工部在战争年代遇到敌人的美人计还不乖乖投降?

我把这个疑问向我妈妈诉说,我妈说:听他吹牛,他的家乡1945年解放,他1947年参加工作,敌工部长啥样他都不知道。

PART 02

郝叔叔

郝叔叔夫妇都是我父母的老朋友,他们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延安时期。我父亲和郝叔叔各忙各的一摊子事,见面的时候很少。时间长了,或者有什么事,就打个电话。等到先后离休,见面的时候便骤然多了起来。他常常来我家找我父亲下棋,我父亲有几个特点,一个是抽了一辈子烟抽不出好赖;一个是喝了一辈子茶喝不出优劣;一个是下了一辈子棋也是臭棋篓子。

郝叔叔跟我父亲下棋先从气场上就已经赢了:允许我父亲随便悔棋,想悔几步就悔几步,但他一定是举棋不悔。

郝叔叔赢了棋,得意洋洋的坐在沙发上喝我父亲的好茶抽我父亲的好烟。我父亲也有排解的方式,先损他:你说你这一辈子都干了点啥?老子抗战八年在前方浴血奋战,你在延安把交际舞也学会了。

郝叔叔一点也不生气,一边吸烟一边慢声细语:命好嘛,没办法。

我父亲又说:看你这件破大衣,五十年了吧?我记得搞社教的时候你就穿着呢,让小兰子给你买一件新的,别到我这儿来穿的像个长工。

郝叔叔一点也不生气,一边品茶一边慢声细语:那你去批评一下小兰子嘛,让他给我买点好衣服穿。

小兰子是他的结发夫人,小兰子和他是一个村的。他是殷实人家的孩子,在县城里读中学;她也是殷实人家的娇女,在家里学女红。郝叔叔年轻时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早看上了小兰子。要说做地下工作,郝叔叔绝对是个人才。他和小兰子早已暗通款曲,偌大个村子竟没有一个人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忻口会战,炮声传到了郝叔叔的学校,人心惶惶。他立刻束装返乡,带上小兰子就走。一路上晓行夜宿,在介休遇到了林彪率领的八路军115师,立刻报名参军。

那时115师第343旅正在招兵买马,一看来了个识文断字的中学生,还领着一个羞羞答答的小女子,负责招兵的同志大喜过望:知识分子本来就金贵,女同志比知识分子还金贵。他不敢擅自做主把俩人分到战斗部队,立刻请示了旅政治部主任萧华。萧华一听特别高兴,说这可是宝贝疙瘩,让他们一起去115师随营学校报到,然后等待时机东渡黄河,去抗大学习。

萧华一句话,奠定了他和小兰子幸福的一生。

战争年代我父亲也去过延安,但那只是去领受任务或接受指示。而郝叔叔和她的小兰子,则在延河畔度过了整整平安的八年。

抗战的枪声刚刚沉寂,延安即开始向各地派遣大批干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郝叔叔和小兰子随大军开往东北。

内战的枪声随即响起,但仅仅一年多时间,我军已开始战略反攻。由于腐败而彻底失去民心的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他们的几百万军队兵败如山倒。

郝叔叔在大战中远离前线——他负责筹粮筹款,动员群众踊跃支前。

由于工作做得好,得到一系列嘉奖。

然后建政,然后他去分管财贸,然后结婚,然后小兰子给他生下了两男一女,其乐融融。

我妈说:那真是模范夫妻,不吵嘴,不打架,有商有量,你郝叔叔对小兰子从来都是不笑不说话。

对于别人是十年浩劫,对郝叔叔只不过三年而已。那是因为此地军管,行伍出身的军管会找不到一个识数的——毕竟地方财政不同于领军饷。没得说,从牛棚中挑了一个历史清白、没有做过地下工作、没有被捕过的老同志宣布解放。

就是他。

一路顺顺利利到离休,先分了一套很不错的小二楼,后来财贸口又给盖了一座更不错的。他均笑纳,然后说感谢党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家伙。

凡事不能圆满,一圆满就要出事。

兰阿姨罹患癌症,发现时已经晚期。

我妈说:小兰子特别亲她闺女,她闺女生活也不如两个哥哥。小兰子临死时对郝叔叔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闺女。

小兰子去世不久,闲话就出来了,说他请了一个小保姆是如何妖娆,而他又是怎样对儿女们恶形恶状。

有一回他又来我家下棋,我妈妈特意从楼上下来质问他:老郝我问你,小兰子生前是不是让你好好照顾闺女的?

郝叔叔说:是啊。

我妈怒气冲冲地问:你是咋照顾的?

老郝说:我照顾的很好啊?她买房我还给了5万块钱呢!

我妈说:5万你也能拿得出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存了多少钱!小兰子省吃俭用,你也是个小气鬼,你的钱多得很。

老郝笑眯眯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思想很落后啊!对于我们的下一代,一定要让他们树立不靠父母,自力更生的思想,这样才能保证我们打下的江山永不变色。

我妈说不过他,上去一把将棋盘掀了:我让你现在就变色!

 这个小保姆是很有心计的,她不肯止于苟且,弄那仨瓜俩枣,她要求和郝叔叔登记结婚,她跟郝叔叔说起外面的风言风语,把自己个儿哭成个泪人儿。郝叔叔说你也有老公啊咋结婚?重婚是犯法的!小保姆蹬的站起来,擦干眼泪,说:有你这话就行。

走了。

一个星期后回来,已经把离婚证摆在了郝叔叔面前。

郝叔叔也不害怕结婚,结婚是好事嘛为啥要怕?

我第一次见到郝叔叔的小媳妇是在一个叫“三千浦”的韩国烤肉店。三千浦那时正火,好大的饭厅座无虚席。我跟朋友在这里吃饭,刚点好菜,就见郝叔叔领着他的小媳妇吃饱喝足从里面出来,我赶紧用菜单遮住脸。

听到小媳妇对郝叔叔说一个女服务员:那个大个揽子不知道咋就看出你是个大圪蛋,贱的就差给你八叉开呀!

我听到郝叔叔哈哈大笑。

旁边桌上的客人有一位认识郝叔叔,他给大家介绍:那个人就是谁谁谁,他八十三,小媳妇三十八。

桌上一位女客恶毒的调侃:八叉开有个甚用?

郝叔叔的第二春给他带来的直接烦恼就是路断人稀,几乎所有的老同志都不再搭理他。自被我妈掀了棋盘后,他也再没来过我家。我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郝叔叔的三个孩子都不和他来往了,过年过节也不回来。但郝叔叔不在乎,不回来更好。

 

郝叔叔的遗体告别仪式我陪着我妈妈去了,我看见站在遗属队伍第一位的小媳妇。一身黑衣也掩不住娇俏的身材,她已经哭得花枝乱颤,两个人都扶不住。绝对是真哭,不是嚎啕,而是抽泣。

回去的路上我问我妈:郝叔叔过去犯过作风错误没有?

我妈说:怎么会呢?这个人很严格的。

我无语了。

我想,郝叔叔毕竟跟兰姨生活了几十年,连冯小刚都知道审美疲劳,可以想见郝叔叔也是很疲劳了。但他严格要求自己,疲劳可以不审美,但绝不乱来,克己复礼,实属不易。在晚年时,得遇一尤物,于是舍生忘死,不顾名节,也是值得钦佩的。

后来,开始析产,小媳妇不慌不忙拿出了郝叔叔的遗嘱:所有存款及两幢房子都归小媳妇所有。本来郝叔叔的子女是可以争一下的,因为房产及存款都有妈妈的一份。但他们不争,他们嫌丢人,他们是自力更生的典范。

我妈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她说不公平,我说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郝叔叔用全部财产买来了几年的幸福生活,也值了。

我妈说:放屁!钱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不信到地底下问问小兰子,问她愿意不愿意把钱一分都不给自己的儿女,全给了一个小保姆。

 一年后,我听说小媳妇又跟自己的前夫重新办理了结婚登记。如今,一家子人住在小二楼里,而另一处房产则出租给了一家公司,光租金就够他们全家吃穿用度了。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我倒觉得没什么,对于郝叔叔来说,是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在垂暮之年,有这样一个滚圆白胖的身体可以把玩,可以想象他那猥琐的快乐。对于小媳妇来说,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随意搓揉,要些钱财也是理所应当。

应该受到批评的是郝叔叔处理问题的方式,在计划经济下活了一辈子,干什么都是脑门一拍就决定。

也就是路易皇帝那套:我死了哪管洪水滔天。

我想起了毛主席的一段话:直罗镇一仗,给党中央把全国革命大本营放在西北的任务,举行了一个奠基礼。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场景显然是古代的,而且是武侠片。郝叔叔策马而逃,他被箭几乎射成了一个刺猬,而身后的女侠打马紧追,并且又从容弯弓搭箭。

那女侠,竟然是郝叔叔的小媳妇。

PART 03

小鹿

小鹿是干休所大院一个女孩的名字。

我不成器的原因之一,是生来喜欢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譬如说命理。我有时候觉得,一个人选择了这样的人生而不是那样的人生,似乎有着很大的随意性。例如卢沟桥事变爆发,北平城里的大学生扒火车出逃。

他们没有很强的目的性,能离开北平去参加抗战就可以。于是,有的同学扒上了去郑州的火车,全部在中原参加了八路军;有的同学扒上了去西安的火车,全部成了国军。

人生就此改写。

这难道不是命运吗?

后来,一位堪舆大师跟我聊命运,他说命运是两个词,一个是“命”,另一个是“运”。“运”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但“命”改不了。他指着我:譬如你,你就只是“运”不好,“命”是很好的。而我,是“命不好”。

我坚决反对他的说法,我说你不仅“运”好,“命更好”,因为在你正当盛年的时候,突然就改革开放了,突然就出现了许多土豪大款,突然就出现了许多贪官污吏,这些混蛋极为需要你这样的人给他们紧张而脆弱的心灵予以抚慰,给他们的强取豪夺和贪污受贿找到不会败露的依据。换句话说,这些混蛋极为需要你来尽情的忽悠他们。

于是,你就赚得盆满钵满。

你还说你“命”不好?

他叹息:子非鱼啊!

后来他在给人看风水的路上翻车翻死了,我当时听到后心里咯噔一下,便立刻想起他关于自己命不好的那番话来。

扯远了,咱们还是说小鹿。

小鹿是个弃婴。

上个世纪70年代初,由于林彪的覆灭,老干部们的日子开始好过一点。小鹿的爸爸老于被从牛棚里放了出来,回到家里接受革命群众的监督改造。

老于是个颇有些资历的老干部,也有些文化,也善良。在北平上大学,参加过129运动。他是四野的,夫人是北平大户人家的闺女,知书识礼,即便从当下的眉眼上,也能看出当年的妩媚。

夫人是他和平解放北平的战利品。

后来,他带着他的战利品从北京奉命来到这个边陲大省,分管文教卫生。

大约是七十年代中期的某一天,老于去医院看病。那时已经没有什么高干病房了,这话说的不准确,应该是那时还没有恢复高干病房。老于只能挂号去门诊。然后大夫说他需要拍一个片子,他就拿着大夫的单子上楼去X光室。X光室紧挨着妇产科,他进去的时候妇产科门口空无一人,待他拍完片子出来,已经围了一大堆人。

有医生认出了他这位曾经的分管领导,便喊:老于老于你快来!

老于过去一看,原来护士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是一个粉粉嫩嫩的女婴。

医生告诉老于:这个女婴刚刚出生,母亲突然杳如黄鹤。

护士们都七嘴八舌的为这个女婴担心,医生对老于说:要不您收养了吧?好歹您工资高啊!

一个小时后,老于抱着女婴坐公共汽车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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