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珍打定了主意,就开始想办法。她回到屋里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常年下地干活,风吹日晒的,她的脸显得比实际年纪苍老了很多,皮肤也黑黑的,眼角唇边都堆积着深深的皱纹,她虽然比淑媛小五岁,可是看起来却比淑媛还老。唯一还没有走样的是身材,常年的劳作使她保持了苗条的身材,这点和淑媛还是很像的。
看着镜子里这个黑瘦的老妇人,她想,别说建洲了,就连自己都看不上自己。这个样子不行,她得想办法把自己倒扯的像样一点,最好是像淑媛一点。她又左右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和淑媛到底是一奶同胞的姐妹,脸型眉眼都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她先用韩家的香胰子使劲洗了洗脸和脖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清爽干净些。直到能闻到脸上散发出的胰子的香气她才满意地擦干了脸。然后她又照着淑媛照片里的样子把头发挽成了和淑媛一样的发髻,最后去自己的包袱里找出了几件这次之华给她的淑媛的旧衣裳,一件一件挑起来,终于选好了一件蓝底白花的小棉袄穿上了。
她还记得很久以前淑媛曾无意中跟她说起过,建洲很喜欢蓝色,所以淑媛就常买蓝底的布料给他做衣裳。淑珍躲在屋里鼓捣了半天,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觉得自己身上多少有些淑媛的影子了,这才满意。
她悄悄推门走出来,穿过院子往建洲和淑媛的正房去,幸好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走到正房门口,她才放下心来,到底是心虚,她怕遇到了人脸上不自然,让人看出端倪,总算老天还是成全她。
她知道建洲吃完了饭后就一直呆在屋里没出来,他这会儿怕心里正不自在,自己现在进去安慰他,定是恰到好处,成不成就看这回了。
淑珍又抿了抿鬓角才轻声敲门,然后也不等建洲答应就拉开门,边掀门帘边说:“姐夫,你没睡吧,我进来看看你。”
建洲中午听了长水的话有些刺心,回到屋里躺了一会儿觉得心里还是乱的很,就起来找了本书靠着炕桌看着,想要分散一下注意力。这会儿猛听见淑珍进来,吓了一跳,心想,这个淑珍也真是的,敲门也不等人答应就自己径直进来了,到底是乡下人,没什么讲究。他心中不悦,却也不能表露出来,连忙答应着要从炕上下地。
淑珍这时已经走了进来,看见建洲要站起来,便立刻上前扶着他的胳膊说:“姐夫,你快坐着,我也不是外人,还跟我客气啥。”
说着硬把建洲按坐下了,然后自己坐到炕桌另一头,细声细气地说:“我看今天中午你也没怎么吃饭就走了,是不是后来长水说的那话让你心难受了?”
建洲被淑珍这热络的表现弄得有点发懵,直到她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他才发现这时的淑珍有些不一样。她好像换了身衣服,而这件棉袄建洲看着眼熟,这应该是淑媛的衣服!他看着这件蓝底上洒着小白花的棉袄,想起来,淑媛走的前几天还穿过。
他的心像被狠狠撞了一下似的,那时穿着这件衣服的淑媛还是好好的,他们还都以为可以在一起相守后半辈子,看着孩子们个个成家立业,儿孙满堂。现在看着对面坐着的淑珍,他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就仿佛淑媛还没有走,正坐在这儿和他像往常一样拉家常,说着孩子们的事。当他听到淑珍柔声的问话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他发现淑珍今天像极了淑媛,连说话的声音都像。
他刚才一直就觉着心里难受,也没人可以倾吐,现在忽然感到淑珍很亲切,就接着她的话说:“是啊,我之前听了之华的主意,几乎都心动了,想着搬去她那里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可是今天长水的话又让我觉着就这么丢下淑媛的坟走了,对不起她。说实话,我现在在这个家里还到处都能看到淑媛的影子,想她真是想的心疼!可是你说,我老是这样怎么过以后的日子啊?孩子们可还都指望着我呢!”
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淑珍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可是毕竟把之前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感觉好受了不少。
淑珍听见建洲头一次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是他有烦难的心里话,真是受宠若惊,心中不禁高兴,今天看来自己是来对了。她按捺住这些小心思,脸上越加温柔,把控着声音带了一点同情地说:“谁说不是呢!这当爹娘的心,最先想的都是孩子,如今我姐这么嘎嘣一下就走了,扔下你一个人,可真够你受的。这几天你看你,都哭瘦了。
要说我姐也是个有福的,找了你这么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如今走了,得你这样惦记她,我看着这心里头都老感动了。爷们做到你这个份儿上那是没说儿了。”她这几句话把建洲一捧,感叹的还是建洲对淑媛的感情,真算是说到建洲心里面去了。
平时孩子们都只是劝他少哭,保重身体,可还从来没有人站在同龄人的角度上,又或者说是站在女人的角度上,赞叹他对淑媛的深情。这让他感到欣慰,觉得得到了理解。
他听淑珍继续说下去:“你说,你自己这样就够难受的了,现在还要想着孩子们,听这个的就得去搬家,听那个的又觉得走了对不起淑媛,这是要把你的心给掰扯成几瓣呀!姐夫,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就是太好了,太会替别人着想了,只是委屈了自己,别人不知道,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听完她这话,建洲简直要对淑珍刮目相看了,这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没想到现在最理解自己的竟然是这个从前很少来往的小姨子。他这时越看淑珍越觉得她像淑媛,脸型像,眉眼像,发式也像!
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的很温和,对淑珍说道:“难得你还理解我,我的这些个心事你都看出来了。就是这样,我现在左右为难。心里乱得很。”
淑珍看出建洲被自己打动了,她赶紧趁热打铁,说:“要我说,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就还留在这个家里,老话说,‘一动不如一静’,之华担心的不就是你和之文两个人没人照顾嘛,这个好办,我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我都想好了,你要愿意,我就来这儿照顾你们爷俩,——也算是还当年我姐和你接济我们的恩情。”这最后一句是她看到建洲脸色有点变,急忙后加上去的。
建洲开始听着她的话好像别有含义,稍愣了一下,后来听到她提起了当年的事,反倒不疑有他了,还连连摆手说:“当年的事还提它作什么,你是淑媛的妹妹,帮你那是应该的。”
淑珍忙接话说:“正是这个话了,姐夫,我是你的实在亲戚,我是真心想帮你,我姐走的这么急,搁谁谁不戳心窝子,我一想起你们,这个心里就好像油煎一样,我是我姐的亲妹妹,替她照顾你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姐在天有灵,知道了你们有人照顾,怕是才能闭眼呢!”说完就哭起来。
建洲也被她打动了,自己也掉了泪,又看她哭得厉害,忙站起来走过去,递了条手巾给她并安慰她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姐知道你对我们这么好,她也会感激你的,只是——”
淑珍见建洲站在自己身边,温柔地安慰自己,心里一甜,可是听他说到后来好似还是要拒绝她的。她想,这话绝不能让他说出口。所以她把心一横,一下扑到了建洲怀里,抱着建洲的腰,边哭边说:“姐夫,你别说了,我想我姐!”
建洲被她抱着,整个人都懵了,可是当他听到那声“想我姐!”他的心融化了,好像鬼使神差一般,他不但没推开淑珍,反而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流着泪说:“我也想她!”
之后他便无法控制自己,忽然觉得他很需要淑珍的这个拥抱,这让他感到温暖。自从淑媛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当他抱着淑媛的身体,感觉到她一点点变冷的时候,那种寒冷就钻进了他的心里,直到如今。这些天他一直硬撑着,强迫自己料理丧事,可实际上那份寒冷一直都冰封着他的心,让他绝望地发抖。
他太需要这份温暖了,淑珍是理解他的,她热情地呼唤他,这让他的心开始一点点解冻。建洲忽然不想撑着了,他想放纵一下自己,陶醉在一个活生生的温暖的怀抱里。他闭上了眼睛,双手回抱住了淑珍。
他们就这样拥抱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淑珍得偿所愿,欣喜若狂,她不敢动,怕一动这美梦就会醒,而建洲不想动,他想让自己再迷醉一会儿,就把淑珍当成淑媛,再留恋她身上的生气和温暖多一分钟,只要一分钟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真的就只有一分钟,建洲慢慢睁开了眼睛,理智开始苏醒,忽然他感觉到对面窗外好像有两道目光在注视着他!他打了一个激灵,仔细看过去,透过玻璃他清楚地看到长水正默默地站在窗外,就那样静静地,残忍地注视着他们。
建洲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一动都动不了。他看到长水眼里射出那样尖刻又痛苦的光,就那样直直地同他对视着。建洲这一生还从没有被人这样仇视地盯着过,更何况这仇恨的目光还是来自他最欣赏的大儿子。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他无力承受,建洲的心在瞬间空了。
长水注视了建洲良久,对着父亲那茫然的目光,他忽然嘲讽地笑了,然后干脆转身离去。他的这笑刺痛了建洲的神经,望着儿子的背影,建洲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淑珍此刻还贴在自己的怀里,心中顿时一阵厌恶,即厌恶装出淑媛模样的淑珍,又厌恶软弱无能的自己。
这样拙劣的演技,刻意的劝慰,竟然使他迷惑!让他有了刹那温暖的感觉!真是令人恶心!他恨不得立刻把淑珍推得远远的,推到他永远都看不到的地方去。
不过建洲没有那样做,清醒了之后,他的聪明又回来了,他不能再把这件事弄成一出人尽皆知的闹剧!他用手轻轻,但是坚定地把淑珍从他怀里推开了。淑珍这时还是满心的欢喜,等着建洲跟她说更贴心的话。可是建洲却露出疲惫的神情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淑珍本想再接再力说,你躺着我帮你盖被之类的话,可是她发现建洲的神色不善,所以没敢再挑拨,心想来日方长,别太急了倒把建洲给弄烦了。于是她就点头说:“那你好好歇着吧。我出去看看,帮华姑她们收拾收拾屋子去。”看到建洲点头,才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还没忘扶着鬓角对建洲回头巧笑了一下。
候她走后,建洲才颓唐地坐在了炕上,他感觉浑身上下一分力气都提不起来。自己刚才竟做了这样糊涂的事情!一想起那个拥抱他就坐立不安,怎么会呢!怎么能!淑媛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了,这些天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精力,以至于今天竟让一个乡下女人算计到。
不行!必须立刻想办法让淑珍离开韩家,而且以后永远都不能再同她有任何来往!可是这个淑珍虽然愚蠢的可怜,但是胆子却大,如果自己这样硬生生地赶她走,恐怕不但不奏效,还会让她乘机撕破面皮,大肆宣扬今天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反把没有的事给坐实了。
所以,必须先稳住她,好言好语地劝她走,然后——,然后怎么样呢?建洲想,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了决定,立刻搬到之华那边去,从此再也不回来了。 就这么办!建洲下了决定,这样就可以彻底摆脱淑珍的纠缠,让自己尽快忘掉这件事。
可是,长水会原谅自己吗?比起异想天开的淑珍,长水才是让他最难面对的人。建洲几乎无法去回想刚才同长水对视的那一幕,长水那鄙夷又痛恨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他该怎么向长水解释呢?该如何跟他说明自己内心的痛苦呢?
难道声称刚才只是把淑珍当成了淑媛吗?不不不,一切语言的托辞都是苍白的,是躲闪的,是狡辩的,说得越多越显得自己卑鄙,甚至连淑珍的行为都会显得比自己来的光明正大。
建洲想了很久,最终放弃了努力。他想,算了吧,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今天的事他无从解释,也无人会理解。他决定从此再不跟任何人提起,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回头看着淑珍刚才抱他的地方,那里现在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嘛,之前的光影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他第一次如此感激这匆匆逝去,无从回头的时光,它能带走人生中美好的东西,可是也能掩盖那些丑陋的,让人不忍直视的秘密。
就这样吧,建洲想,明天就给之华写信,告诉她,自己决定搬去她那里了,催她赶快办理他的工作调动和之文转学的事。离开这里,现在成了他唯一的想法。
相对建洲这些纷来沓至的思绪,长水此时心中倒是平静得很,平静的绝望。他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一直安静地向外望着。外面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却仿佛看到了母亲在那里忙碌着的身影。母亲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她也曾有过什么追求吗?
自长水记事起,母亲大部分时间就都是在为这个家做活,为了父亲和他们姐妹兄弟的衣食住行而操心。她的青春全都消磨在这些琐事里面了,可是长水从没听到过她抱怨什么,可能父亲的爱,还有他们这些孩子的平安便是母亲毕生的追求,她为了这些愉快地生活着。
可是原来大多数的情感都是如此的靠不住,母亲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她尸骨未寒,父亲就会把她的亲妹妹抱在怀里!一切都是假的,他曾以为的天长地久,白首偕老的感情最后竟然是这样丑陋,卑鄙的结局!他一直敬重的父亲在背人处竟有那样肮脏的嘴脸!
母亲此生错付于这样的父亲,不知如今在九泉之下可能安心?!长水这时对这个家彻底绝望了,母亲已经永远地躺在了黑土地里,父亲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不知道这个曾经给他生命,给他爱的家如今还剩下了什么!除了伪善和痛苦,他看不到一丝光。
忽然他想起了刚回到老宅的那年,他杀的那只鸡,那只没了头还在到处挣扎乱跳的可怜的鸡,它撒得满院子里到处都是血,那鲜红的颜色一直都留在长水的记忆深处,无法抹去。那时他是拿着刀的屠夫,今天他变成了那只无处可逃的鸡。
他透过窗户向上望去,天也是红的,这满院子都是红的,是他心里流出来的血,是用那只垂死的鸡的双眼望到的世界。长水站着不动,让绝望的海水一直淹没自己,在这个家里,他已经没有办法呼吸了。
第二天,建洲就去找了淑珍,很客气地跟她说,不用她在这里等到给淑媛烧五七了,最好现在就先回家去。说的时候,他稍稍暗示了一下,如果让孩子们知道了昨天的事就不好了,然后又告诉淑珍,等淑媛的丧事过了百日,家里的事都处理完了,让她再来。
淑珍听懂了建洲的言外之意,仿佛喜从天降,果然对建洲百依百顺,立刻答应当天就走。在她收拾包袱的时候,建洲还特意又给了她两块新布料,说是这次累她辛苦,让她拿回去给孩子们做衣裳吧。这在淑珍眼里,就越觉得建洲是对自己有意了,她高高兴兴地拿了东西,再三嘱咐建洲,完了事儿要早点捎信儿给她,她立刻就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送走了淑珍,建洲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立刻去邮局给之华发了信,让她尽快办理调动的事。办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建洲的一颗心才算落地。
在回家的路上,他看着小街两旁熟悉的房子,心里想,最后还是要离开这里了。从此后,便走到哪算哪吧。淑媛,你若有灵,跟着我一起走吧,咱们两个还一起看顾着孩子们。长水如今对我误会极深,我亦无法解释,你替我托梦给他吧,告诉他,我这个作父亲的并没有背叛自己的感情,我只是过于软弱了,没能经受得住这命运的重击。希望长水有一天能明白,也能原谅。
之后的日子韩家过的平静又沉重,长空和之文都发现,父亲和大哥长水之间气氛变得很奇怪。他们平时几乎都不主动看对方,也几乎不再相互说话。大哥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吃饭,别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呆在屋里不出来,或者就去外面一走就是一天,仿佛这个家对他来说是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
而父亲,每次在背后看大哥的眼神都变得很沉重,或者是很痛苦,他好像在竭力压抑着内心的纠结,默默承受着某种折磨。长空和之文虽然看出了异样,可是他们都不敢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们也知道,就算问了也没有用,看父亲和大哥的样子,他们是谁也不会讲的。
就这样在大家的煎熬中终于到了给淑媛烧五七的时候。这天,建洲还是早早带着大家去了淑媛的坟上,焚香烧纸祭拜。先是建洲上了香,然后长水紧接着上香。这时候,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比惊讶的举动,他从香炉里把建洲之前插上的那三炷香拔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地上,然后才把自己的香插进了香炉里。
之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淑媛磕了三个头,说:“妈,我今天就走了,从此后,儿子没有家了。妈,你若是嫌这里寂寞,你就跟着儿子走吧。”说完,他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站起来,也不看别人,自顾自地扬长而去。
长空和之文还有华姑他们都被他的这番举动弄得目瞪口呆,望着他的背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见旁边扑通一声,转过头来,看到建洲已经跌坐在了地上。他两眼无神,直直地盯着淑媛的坟,一动也不动。
长空和之文赶紧跑过去搀扶他,长空吓得不停地问:“爸,爸,你怎么了?”
建洲对他们摆了摆手,说:“别扶我,就让我这样待会儿。你们上完了香,都先回去吧。我在这儿跟你妈说说话。”
之文看她爸说话还明白,这才放下心。她给长空使眼色,让他先上完香再说。长空会意,走上前去,他心细,先把之前长水扔出来的那三炷香又重新插进香炉里,才自己焚香敬拜。
等他们几个都敬完了香,建洲就冲他们挥手说:“都回去吧。我没事,待一会我自己回去。”
长空和之文他们知道父亲定是有话要单独对母亲讲,又看他倒也不像有病的样子,这才犹犹豫豫地回家去了。看到他们走远了,建洲才对着淑媛的坟痛哭起来。
他没想到,长水恨他这样深,这父子情缘恐怕要断了。他对着淑媛的坟头哭着说:“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呀!你教一教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让长水明白我的心!淑媛,你如今清静了,一个人躺在这下面什么都不管了,而我还要留在这世上,领受这同儿子的相互折磨!咱们的命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淑媛,长水,难道我今生就这样失去了你们两个吗?”
建洲此刻心痛得无以复加,老泪纵横,可是淑媛再也不能回答他了,坟场里只有寂静的风声在默默回应着他的问话和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