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s要走了,月底。
印度姑娘说走就走,当我听到消息时,她已经走了。我马上打电话,没有人接,信息没有人回,原来这时她正在天上飞着。据说她在南方得到一个好工作,即刻就买了机票飞走了。
我带巴西美女来看印度姑娘的房间。公寓大门没有锁,我们径直就进去了,发现楼梯过道上站着一个年轻白人男子,穿着短裤,精瘦,相貌俊美。我们停在了门口,他看见了我们,赶紧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这时Lucas也听到了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与我打了招呼,就进了厕所。他也只穿着紧身短裤。
我带巴西姑娘来看房间,当时她就决定了,要。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有来看房间的人,都是当时就决定要租下来。我很高兴房子半天就租出去了,少烦神。
我在房间里向巴西姑娘介绍情况,把门留出了一道缝,我不想让她看见对面Lucas的房间,和房间里的情人。姑娘背对着门,我可以看见外面。我告诉姑娘,这个房客人很好,他很安静,不会给你造成任何负担,他特别爱干净,整洁。我是实话实说,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人。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Lucas已经从厕所出来了,回到自己房间,穿上了衣服出来。“我月底就搬走”,他站在外面,只把头伸进来对我说。“你是在开玩笑吗?还是认真的?”,我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通过他的语气和表情,能够判断出来,但我还是要再问他一遍。他说他是肯定要搬走的,说完他就回去了。
我对巴西姑娘说,Lucas搬走以后,我会找个女房客住他的房间,有一个女客房你可能会感觉好一些,她笑了笑。其实我并不是真想这样做,只是想打破刚才的尴尬状态才这样说。房子只要有合适的人要租,就会出租,不问男女。“可惜他要走了,不然他是不错的室友,从来没有人抱怨过他,他会打理厨房厕所的清洁卫生”,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看出来了?”,我问小姑娘,她点点头,“一进来就看出来了”,她说。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美男子,光膀子穿内裤,瞎子都看出来他们在搞什么搞。公寓里白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纵情享乐。Lucas几个月前被隔壁的披萨店开除了,他没有车,整天在房间里打电话,上网,看电视。大家都有数他在干什么,都保持沉默。
Lucas是去年夏天搬进公寓的。当时他看了房间就要马上搬进来,我说不行,你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你看上去虽然不像一个坏人,但你还是需要“走程序”,把申请表填好,我打电话问你原来的房东和老板,了解你的情况,证明你没有问题以后,你付定金,我们签署租约,你付了房租以后我才能给你钥匙,你什么时候搬进来,随你。这是我们这里最典型的租房子过程,公平合理,可是Lucas做不到,他被我拒之门外。
一个陌生电话号码不断的骚扰我,还留下了录音,虽然我没有听也能猜到是同一个人。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早就不当回事,都是推销电话,不堪其扰。但是这个人一直在顽强拼搏,打了十几次,直到很晚了还在打。我想可能是餐厅在找我。
拿起电话听见一个女人在那头说她一直在找我,是美国人,“那我怎样才能帮到你呢?my sweet heart”,她说她是“纽约披萨”店的老板娘,凯西,店就在我公寓的附近,走过来就两分钟。我说我很喜欢吃你家的披萨,非常好吃(瞎话,我不喜欢吃披萨),问她是不是找我们洗炉头?“不,我不需要你来洗炉头,我需要你租房子给我,我是Lucas的老板,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Lucas是个好孩子,你让他住你的房子没有问题”。我告诉她,我当然知道Lucas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但这对我并不重要,他知道怎样才能租到房子,我都清清楚楚告诉他了。我没有拒绝他申请,也不可能让陌生人住进来。“晚安,夫人”,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她应该听得出来,称她“夫人”,很有点戏虐她的意思。
挂了电话我就去洗澡了,在我洗澡的时候她又打了三次电话过来。“凯西,你还要我怎样做呢?如果你是房东会怎样做呢?“,我在回她的电话里表达了我的原则,按照既定方针办事,如果Lucas想租房子。凯西说,她愿意为Lucas做担保,她的店就在我公寓旁边,她跑不掉,她明天给我开张披萨店的支票付房租和押金,要我让Lucas尽快住进来。他是这个披萨店的顶梁柱,多年来一直都在这个店为她工作,让他住在披萨店附近很重要,对他和披萨店都好。原来这个店的店长就是Lucas,他已经做了7年多。这个信息对我很重要,房东不会租房子给没有稳定经济收入的人。如果老板都出来做担保,应该问题不大。我就对老板娘说好吧,既然你们公司出钱,我同意他住进来,你们明天交钱,他明天拿钥匙。
Lucas就这样住进了我的公寓。他接受了我对他提出的要求,为公寓打扫环境卫生,负责日常管理,有事报告我。他也得到了房租的优惠,我们取得了双赢局面。但是,好景不长,我们的“蜜月期”很快就结束了。
夏天过去了,问题也随着秋天的到来,逐渐的显现了出来。Lucas显得非常烦躁不安,其间我只见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这样。他根本不能安定下来说话,说几句话就要出去吃香烟,一根烟凶猛的吸上几口就掐了,然后用脚在一半没有吸完的香烟上狠狠地践踏,好像与香烟有深仇大恨的样子。我一下子就猜到,他正在用毒品,这是焦虑症的表现,我断定他的生活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就在这时,Lucas的房间上面漏水,天花板发霉,脱落。他说要去住旅馆,我说用不着,只有很小一块天花板脱落,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马上就让你朋友Steve来维修。在维修天花板的这段时间,我与Lucas达成协议,他依然住在里面,免付房租,如果要住旅馆,自己负责费用。事情总算顺利兑付过去了,但我为此付出代价巨大,也认识到中国人做工是多么的不负责任,我以后绝不找不了解的中国人做工。此乃后话。
但是,Lucas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了。他在房间修好以后开始不付房租,催他才付,像挤牙膏一样,我非常不爽。我请他搬出去,不想在他身上伤脑筋,荒废精力。他说他早就没有地方去了,他已经与他丈夫离婚,他现在正在住医院,还发了照片过来,让我看他在病床上,证明他真的有病。他身上连着输液管,胡子拉碴,又黑又瘦,看上去像快要不行的人。他没有欺骗我,但我不同情他,我断定他自己肯定有很多问题,很糟糕。
什么?!他原来结过婚,是给男人充当老婆?我马上发信息问他,“你有没有怀孕过?有没有生养过baby?肯定没有吗?”,看到Lucas发来的坚定的否认回答,我又觉得很滑稽,哈哈大笑。我其实是在调戏他。我们这个州非常开放,第一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所以我就很不客气的问了他一些很愚蠢的问题,戏弄他,好玩!
当初我就看出Lucas是同性恋,他个子高,瘦长,穿着得体,背着小皮包,人模狗样像个白领。他的脸刮得铁青,头发油光水滑,梳得一丝不苟,还经常扎成一个大球,顶在头上,“丸子头”。我以为他高寿,其实才二十多。同性恋在美利坚不算什么,到处都有,没有人觉得奇怪。我以前公司大老板就是同性恋,他可以说是天才人物,组里同事变过性,因为他有催人泪下的身世,人们都理解他们。但遇见嫁给男人的男人,我还是头一遭,然后他们又离婚了,又是头一遭遇到。
房客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关我的事,我只问我的房租。他不付房租,成了粘在手上的臭狗屎,我要赶紧把他掇出去。我通知Lucas,不付房租就滚出去,开启了我们从不愉快到最后决裂的历程。
最初催他付房租的时候,他还能够支付一部分,同时说尽快搬走,会在离开之前把所有帐都结算清。但入冬后我迟迟没有收到他的房租和煤电费,我不断地联系他,没有回应,到公寓找他,没有人,其他房客说早就见不到他了,还有人说他已经回巴西了。
我赶紧联系他老板凯西,她说Lucas早就与她搞翻了,没有任何联系。我说他已经几个月不付房租了,她说她一个月应该有4千多收入,不会没有钱付房租,他家里也有钱给他,他肯定是把钱都花在大麻和男孩子身上了。凯西现在帮不了我,当初却是她害了我!但她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Lucas是缴税的,他是合法工作的。同时她也提醒我不要相信任何Lucas说过的保证,他不值得我的信任。我当然早就不相信他的任何说辞了。
我找不到Lucas,只能进入他的房间,查看他是否收拾东西不辞而别。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很多不付房租的人就一声不响的跑掉了。我要新房客与我一同进入他的房间,不然他回来说少了东西我说不清,我一定要有人作证。
我们发现他的个人物品还在房间里,只是房间脏乱不堪,与几个月前见过的房间大相径庭,天壤之别。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在墙上用粉笔画满了不雅的图画,写下了口味浓重的口号。黑人房客看了,嘴里不断地发出“哦,上帝啊……”。我保持沉默,拍了照片就离开了。“Lucas的身体在忍受着煎熬,Hermon是魔鬼”,“Yes,he is, indeed”(确实如此)。
我的房间被Lucas糟蹋了,这个地方是不可能让人进来看的,不堪入目。他离开以后要重新粉刷才能入住,房租加上人工,一大笔损失,我很恼火,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他糟蹋。民主党的州,法律偏向房客,房东对于房客不能做什么,只有打官司才能把房客请走,耗时数月,搞得人气血两亏,折银至少数千。
就在我们看过房间不久,Lucas居然又静悄悄地出现了,他告诉室友们他妈要来接他回巴西,他最近去南方旅游了一圈,然后就与美利坚告别。我告诉他们不要当真,Lucas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以相信的,这个巴西人是骗子,你们上当受骗不要告诉我。
我知道Lucas回来了就去找他,他在房间里死活不开门,只是留出一道缝,露出一只眼睛与我说话。我说在厨房说话方便,他还是不出来,说没有穿衣服。我好生诧异,这个人怎么大白天赤身裸体?他老板凯西说Lucas一贯如此,喜欢全裸在家,其他房客也证实了这点,他在家从来不穿上衣,出房间就围着浴巾,一天到晚都会关在厕所里。房客们虽然很反感Lucas,但是不能抱怨他,生活方式是个人权利,公寓里还有厕所,他并不妨碍别人。他也够不成性骚扰,我不能驱赶他。
Lucas合法打工,他被开除了,可以合理合法的获得政府住房津贴。这是我唯一的能减少损失的希望。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他有两条路可以选择:1,配合我申请房屋津贴,政府为他提供所有租金,包括欠下的房租,以后免费住下去; 2,拒绝配合,我打官司请他开路。我肯定能打赢,他被驱赶,付清欠租,留下被驱赶记录。
毫无疑问,我们这次成功的完成了合作。Lucas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提供了他的邮箱发出去了申请资料,所有准备工作都是由我完成。我很快就收到了政府部门的通知,Lucas所有的欠租他们都为其支付,并且后面三个月房租也会为他支付,所有的钱都直接打到我的银行户头上。
我难以置信这件事是如此顺利的完成了。所有申请资料都是我一个人准备的,政府部门并没有人核实过里面数据的真假,我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如果我欺骗政府,是很容易得手的。我痛心疾首,后悔莫及,为什么没有在Lucas的房租上做些手脚呢?我们可以串通起来,统一口径,我把多收到的钱分一部分给Lucas,其余用于他的房租煤气水电网络开支。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我失去机会了!
我刚才开了一个愚蠢的玩笑,我是不会也不敢用虚假数据欺骗政府的租金补助款的,这属于欺诈罪行,一旦被发现是要吃官司的,最低的惩罚也要把多收的钱吐出去,罚款。身败名裂,小人实在不敢。
Lucas终于有了安稳的住处,我的租金收入也得到了保证。我们“互不侵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其实我已经准备好驱赶Lucas,正与律师沟通,已经支付了打官司的费用。就在案子正式启动之前,我收到了政府资助租金落实的消息,这确实让我喜出望外。得了一笔不小的租金补偿,省下了不少律师费用,更重要的是头疼的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我顿感无比轻松。
Lucas知道我停止驱赶他,也停止了对我的起诉。他告我歧视他是同性恋,不让他住在我的公寓里。我求他赶紧去告我,不过他至少不欠房租才能这样起诉我,否则他就是诬告,他是要赔偿我的,而且还要付所有房租。
Lucas如果不搬家,我不会赶他走,如果他不欠房租。他基本上还算是一个乖孩子,可能是婚姻的失败才导致了他的反常。人类学研究表明,巴西人身体内的Hermon分泌过于旺盛,欲火焚身,Lucas年轻气盛,被烧得体无完肤,一天要洗几把澡,可以理解。他要搬走了,我很高兴,为他,为我自己。他找到了新生活,这对他的身心健康大有裨益。我知道他经常带俊美的男孩子来公寓做客,房客们都看见过,我也看见过,但是人们都装作没有看见过。以后想看也没有了。
Lucas,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