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多情应笑我
小辫儿老师边让位置边笑着说 : “换老师了，换老师了！这回不是因为政府，是学生把老师饭碗抢了。”
位置一让出来，马琳就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地址，指着说 : “这是我家地址，下周五下课之后，我邀请全班同学和老师来我家聚会。法语班能继续下去，我家就不会有经济危机了；还有咱们这个夏季班很快就要结束，大家相处得不错，像个大家庭。
有的同学秋季就不来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临别也该聚聚；最后一个原因，是我的小孩儿下周满一岁了，趁机办个生日派对，怎么样？”
马琳话还没落，罗马尼亚美女已挥舞着双手大喊：“太好了，太好了！好久没有开过派对了！”几个男同学打着口哨，教室里一片欢腾。
小辫儿老师让大家热闹了一会儿，然后问马琳：“我记得你的孩子都上了幼儿园，怎么这么小？你一共有几个？”马琳说 : “四个，这是最小的那个。”
小辫儿老师笑着打趣道：“四个？太少了，连一个篮球队都组不够！” 马琳习惯性地翻了翻白眼儿说：“意外生的，不然怎么这么多！”
下面一个同学插话道：“哪个是意外生的？”在马琳反应之前，有人已抢着回答：“个个都是！” 教室里笑作一团。
合租的事有一个好像有些眉目，穗大校内网上一个叫伊丽莎白的女孩儿约小微见面，说看看合不合适做室友。
伊丽莎白是加拿大人，比起很多本地人，偏娇小玲珑一些，一副清纯的学生模样。她自我介绍说，家在阿尔伯塔省，生物系刚毕业，秋天开始读法律系研究生。
小微不知道学生物的可以去读法律，伊丽莎白说 : “法学院只要求读过大学，没有专业限制，但LSAT考试和本科成绩要足够好，因为竞争还是很激烈的。”小微好奇地问：“好好的学生物，怎么改到法律了？”
伊丽莎白也不避讳，解释说：“学着学着就发现没有想象的那么有意思。况且工资也不高，尤其只有本科文凭的话。这个暑假，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早出晚归，也挣不了多少钱，连读法学院的钱，一部分还得和家人借。我不想给家里增加经济负担，觉得法学院的出路将来可能更好一些。”
小微想起荷蓝生物博士毕业后，对自己所选专业的怀疑，看样子人生的选择越来越复杂，兴趣，专业出路和未来的经济回报都要考虑。
伊丽莎白问了小微商学院入学的事，笑着说: “我爸爸现在在卡尔加里大学读工商管理，爸爸是工程师出身，有的课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年龄大了。所以，我看了你的自我介绍，就感兴趣跟你聊聊。”
小微说 : “你们家有意思，爸爸工程背景去学商，女儿生物背景去学法，都是有勇气去做改变的人。”
伊丽莎白说着谢谢，若有所思。 然后说 : “我大概也是受了爸爸的影响。他总是说 : ‘多看未来，少想过去，该改变就行动，没有太多需要思前想后的。’。真是很有道理。”
小微听着，也跟着受了鼓舞，想着以后遇到什么事，该学着向前看，不要患得患失。两人约好了周末一起出去找房子，就做了道别。
回到家里，霍叔叔看起来情绪不高。小微给他倒了杯茶，问：“您没事儿吧？” 霍叔叔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就是跟咪咪争执了几句。你也知道，容姐准备从罗太太那里搬出来，她想住到这里。你在也就罢了，现在你要搬走，她住过来，咪咪就有些介意。
还说什么‘整天跟罗太太一起，带着小孩儿出双入对的，已经容忍了，现在又住进一个容姐，实在太乱了。’
我说 : ‘一个是生意伙伴，一个是租客，我一身清白，有什么乱的。’ 这个咪咪，想得太多了。”
小微笑了，说：“霍叔叔，这说明咪咪在乎你呀。” 霍叔叔仍眉头紧锁，说：“罗太太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先生又不在，多不容易。容姐在妹妹家住不下去，你让她去哪儿？连语言都不通呢。我不帮她们，她们怎么办？
小微呀，可能我以前没给你讲过我的家庭，我们家一共九个孩子，上上下下的都是姐妹，只有我一个男孩儿。可能因为这个，我对女性有更多的理解和同情。见她们需要帮助，我总是觉得自己不能坐守旁观。
给你举个例子，你看电视上那些桥牌奖杯，以前我在香港经常打桥牌，那个年代，很少有女人参与。有个师傅，新近收了个女学生，每天把她骂得狗血喷头。师傅走了，那女学生就坐在那里哭，连着几天都是这样。
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于是，我过去对她说 : ‘以后你跟我学，我保证不骂人。’ 她进步很快，有一阵儿我们搭档，在香港桥牌界所向披靡。
可是，我前妻看我总是跟她在一起，不舒服，跟我闹。那个女学生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后到了我也教不了她的地步，大家只好分了。
这些好心的帮忙，在最亲的人这里总是有问题。这次咪咪还说 :‘罗太太和容姐，有兄弟姐妹在这里，哪里轮得上你去帮？也太多情了！’ 唉，做人难呐，她也不看看她们的兄弟姐妹都是什么人，要是真帮忙，她们也不会轮到这个地步！”
霍叔叔叹口气，问：“小微，你觉得我这样算多情吗？”
小微心中暗想，万事有个界限，霍叔叔在体谅别的女人的同时，也许该站在前妻和咪咪的角度，体会一下她们的心情。
但做为晚辈，她觉得这些心里的话说不出口，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了句 “过两天你倆就要出门旅游，玩得开心点儿，这些事就过去了。”
次日清晨，小微一到教室巴莜就兴奋地跑过来说 : “我又开车了！你要不要去哪儿，我带你去？”小微想起车祸后巴莜吓得不敢开车的事，就好奇地问：“什么使你战胜了恐惧？”
巴莜眯着眼睛看着小微，说 : “为什么你听起来像马萨吉？什么生活中总有困难，要学会战胜恐惧！我不知道怎么战胜。
记不记得昨天玩儿牌，几次算的都是生男孩儿。昨晚我做梦儿子闹着要去游乐园，我说 ‘爸爸不在，妈妈不敢开车，怎么去？’儿子说 : ‘我来开，我知道怎么开我的玩具车！’ 说着就跳上了驾驶位。
我心里一惊，吓醒了。今早我就义无反顾地把车开了出来，要不然将来我怎么带儿子出去玩？开始有点儿紧张，过一会儿就好了……”
小微看着眼前的巴莜，还没怀孕，已显现出母爱的神奇力量。一个儿子托梦就使她克服了恐惧，省去了多少说教。小微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我需要一个使我忘记大安的梦…..
一个带着白色高帽，白色口罩的寿司师傅，端着一盘新鲜的生鱼片，走到小微面前说 : ‘小微，吃了这些生鱼片，你就会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小微觉得他的眼睛有些熟悉，师傅摘下口罩，原来是金城武......
“小微，小微，你闭着眼睛干什么？” 巴莜的问话打断了小微的美梦。小微睁开眼睛，看巴莜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莞尔一笑说 : “你说让马萨吉帮我介绍寿司主理，记得要长得像金城武呀！”
巴莜一愣，转而愁眉苦脸地说 : “太难了吧，哪有几个人能像他那么帅呀？”
小微决定，向伊丽莎白的爸爸学习，少想过去，多看未来。中午，先吃了自封的‘忘情生鱼片’做为告别式的开始，然后找出大安毕业典礼的那些照片看来又看，眼泪不禁流下来。
那天的记忆如电影片段一幕幕展现在眼前：西装革履的大安，前所未有的英俊，那是她第一次以一种不同的眼光来看他。以前的大安，只是那个笑声如雷，帮了自己大忙的邻班同学。
毕业典礼讲台上的大安，笑容天真而灿烂；荷蓝家厨房里的大安，专注而温暖；公园长椅上受了申南财富刺激的大安，脆弱而真实。
那一天，以及之后所有那些嘻嘻哈哈的快乐时光，都会成为 ‘没人再提起’的过去，永远地画上了句号。
自从上次在楼门口碰见神情愣愣的大安，自己早来晚走，还真是成功地规避了再次见面的风险。愿他和赛丽，像童话里说的，‘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而自己，总有一天，会遇见自己的‘金城武’，在生鱼片的滋养下，心智高度发达，连吃鱼脑的聂卫平也甘拜下风。
小微这样想着，带着泪笑了。翻到多洗的那张大安傻傻地笑着的单人照，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撕了？烧了？最后没舍得，就在照片后面画了几张卡通哭脸，收了起来。
晚上收到伊丽莎白的电子邮件，说她还有几个同学，大家考虑一起包租个大房子，六七个人分房租，只是离学校可能远一点，问小微要不要加入。小微回复说，不介意人多，只是太远可能不方便，周末看了再说。
结果转天意外接到一家叫诺曼底的公寓的电话，说有人退掉事先签好的公寓，问小微要不要接手。小微已经记不得诺曼底是那栋楼，问了地址，才发现离学校不远。
她欣喜若狂，下了课就直奔过去，离商学院只隔几条街，再好不过。她赶紧给伊丽莎白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伊丽莎白恭喜她的好运气，说不用担心，她们人少就找小点儿的房子。小微很快就签了租约，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马琳孩子的生日派对，只有小辫儿老师和少数同学去不了，而巴莜就在其中。马萨吉的朋友从日本来，他们要去机场接机。
巴莜遗憾至极，一直念叨：“这么不巧，弄得我去不了派对。会不会飞机晚点，晚上才到？我去完派对去机场也不迟。”
聚会当天早上，巴莜带到学校两大盒寿司，让马琳带回家， 说是虽然去不了，还是想为派对做点什么。
马琳一打开，男同学们蜂拥而至，每人拿了几个就开吃。马琳看着旁边站着的女同学们，只好说 : “要吃大家都吃，到了我家就少吃点儿。” 话音未落，大家一抢而空。
巴莜直说 : “带少了，带少了。”小微看着寿司打趣道：“我的‘金城武’有没有着落？”巴莜瞪着圆眼睛说 : “忘了跟你说，还真有希望，据说要来的这个朋友长得不错，我给你看看像不像。”
教室里正热闹着，突然有人喊：“小微，门口有人找。”小微出门一看，原来是荷蓝。荷蓝明显比上次胖了。
小微吃惊地问：“荷蓝姐你怎么来了？”荷蓝笑着说 : “小微还这么瘦，哎呀，最近为了怀孕，在催肥，我是胖了不少吧？噢，我和申南开车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我的法语班还在排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刚才找到大安，他说你的教室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你。”荷蓝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说 : “有个私人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问？”
小微笑了，说：“荷蓝姐怎么这么客气，有什么都可以问。” 荷蓝说 :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小微一愣，说：“没有呀！” 荷蓝笑了，说：“真的没有？”小微说 : “真的，哪里听的谣言？”
荷蓝 “哦，哦”了两声，说 : “大安说你有个朋友，跟你一起去爵士乐节，还开着奔驰来接你。”
小微如梦方醒，说：“我的那个crazy同学法比安呀？No, no, no, 他绝对不是我的男友，他是我写作班的同学，那辆奔驰也不是他的，是他妈妈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是我男友，同学而已。”
荷蓝笑了，说：“我相信你，不是就好。” 想了想又问：“最近有没有见过大安？”小微想起大安就有些难过，摇摇头没做声。
荷蓝说 : “两个班这么近，两个人都说没见过，捉迷藏呀？大安最近情绪不高，人也瘦了不少。”小微叹口气，说：“也许在跟他的女朋友闹别扭。”
荷蓝一脸的吃惊，问：“什么女朋友？大安有女朋友了？没听他说过。” 正说着电话响了，荷蓝一看，笑笑说 : “是申南，一定是等着急了。我过来的不是时候，等了半天，你们才下课。大安下星期回国，等他回来，一起来家里吃饭。”
小微说着 “好啊，好啊”，荷蓝就急忙走了。
上课的时候，大家因为下午的派对，都有些不能集中精力。小微更是如此，分神的不仅是即将的派对，还有荷蓝的一席话。
大安为什么不把他和赛丽的恋爱告诉荷蓝？依照自己对大安的了解和他和荷蓝的关系，应该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吧？除非他和赛丽真像法比安说的只是随意的朋友关系？
荷蓝为什么说法比安不是自己的男友就好？小微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误解了大安，就如同大安误以为法比安是自己的男友一样。
小微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也许真的是柳暗花明了！
一下课马琳就催着小微和几个打前战的女同学先跟她走，她先生过来接大家。小微找到巴莜，急急地说了句 “金城武也许用不上了”，就跟着马琳走了。留下一脸迷惑的巴莜站在那里。
马琳的家，在蒙特利尔的边缘。马琳说，这里的居民收入低，所以房租也相对便宜。派对上，见到马琳的四个宝贝孩子还有暑假过来帮忙的外甥女。
同学们初来乍到，没有很多朋友，所以参加派对的机会不多，终于有次机会，老师又不在，每个人都比教室里放松多了。到处是笑声，音乐声，美酒，美食，孩子们拽着气球，跑来跑去，好不热闹。
倒了好几辆车，小微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霍叔叔和咪咪早上走了，开启了他们的加东之行。
一天的奔波劳碌，小微终于有时间静静地想想大安，也许大安也喜欢自己，他误以为自己在恋爱，所以上次见到他，才那副神情愣愣的样子，所以才这么久不过来找自己说话……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小微愈发觉得前途光明。
一席睡意袭来，小微美美地跌入梦乡。 正睡得香，忽然铃声大作，有人打电话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