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在市里升学率还不错,就是位置有点偏,放学后校门口很清静。校门对面街上一排都是小吃店,大多是小本买卖夫妻店,做学生生意。
晚上5:50,张垚找到车位停好车,冲离学校大门最远的小吃店走。一路透过橱窗看进去,小吃店的生意都很冷清,下班的人不会绕路来这里吃饭,晚自习的学生还没下课,开小吃店的夫妻俩大多赶这个点自己吃晚饭,准备晚自习结束再忙一阵。
来到惠乐小吃店门口,透过灰蒙蒙的铝合金推拉门看进去,店里两排8张铺着透明塑料布的蓝色塑料桌子,只有柜台前的桌子坐了一个客人。那人穿件皱巴巴的深蓝夹克,面对门坐在靠外面的红色塑料圆凳上,壮实的肩背小山一样占了大半张桌子,硕大脑袋上顶着板寸,正埋头吃饭,在张垚停下看的瞬间,仿佛心有感应,抬头看过来,见是他,右手拿着筷子,嘴里还嚼着什么,抬起左手示意他进去。
张垚拉开门,冲那人说,“付账的没来,你就吃上了?”
那人咽下嘴里的饭,喝了口绿色易拉罐里的啤酒,声音沉闷沙哑,“有我这张脸就行,谁敢不买帐?”
张垚在对面坐下,把电脑包放在桌子下的塑料圆凳上,瘪了瘪嘴,“你这张脸除了黑还有啥?”
日光灯下,那人脸黑得可以直接归类张垚的某支绘画铅笔,还长了几颗大大的红黄疙瘩,嘴角一圈短胡茬,鼻尖油亮,嘴唇沾满饭菜油脂,他又低头吃了一大口,嘴里包满饭菜,含含糊糊地,“知道,现在你这样的小白脸最吃香。”
张垚没搭理那人,也没看墙上的菜单,冲柜台里端着饭碗吃面的老板娘熟捻地说,“一碗素面,不要葱蒜。”
老板娘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面条,点点头,端着面碗转身进厨房煮面。
张垚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听办公室带过来的柠檬色易拉罐饮料,一听放到那人面前,再打开自己面前的,浅浅喝了一口,还没开口,对面那人扒拉完碗里最后一粒米,抬起左手,含糊不清地大声喊,“老板,再来一碗。”
厨房里的老板远远地应了。
张垚看着被推到墙边吃得干干静静的空碗,嫌弃地摇摇头,“这年头,警察叔叔都吃不饱饭吗?”
那人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汪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张垚,问,“你上顿什么时候吃的?”
张垚喝了口饮料,说,“如果不算被你叫停的白粥,应该是…早晨7 点,我老爸包的5个小馄饨。”
那人嗯了声,又喝了口啤酒,抽出纸巾擦擦嘴角酒渍,说,“我上顿饭也是早晨7点吃的,一碗方便面。”
张垚不屑地哼了声,“少吃顿饭你会死啊?李四。”
李四用力咳嗽声,“张三,多吃一口你会死啊?”
说完,两人同时举起各自手里的易拉罐碰了下。
开学第一天,二中初一二班第一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拿着花名册点名,点到一半停下来,有点狼狈地问,“李…四个火,怎么念?”
坐在窗下的黑瘦少年腾地站起来,看着数学老师沉声说,“四个火念燚(yi/四声),我叫李燚。”正在变声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数学老师哦了声,继续点名,点到最后,不耐烦地大声说,“张…三个土?怎么这么多生僻字啊?”
隔了两张桌子,白皙少年慢慢站起来,垂眼看着桌上的数学课本轻声说,“三个土是垚(yao/二声),同尧舜禹的尧,《说文解字》里是山高的意思。”
数学老师哼了声,低声嘟哝了句方言,坐在讲台前的同学听清楚了,数学老师说,“真有学问,不就是张三、李四嘛!”
市刑警队每有新人来,队长老田都指着李燚,认真说,“这是副队李四。”搞得新人一头雾水,李四是真名还是绰号?等看到立功通报上的照片和李燚两个字,才知道队长多体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