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与挖沟

农场每个连队都有一个洪炉房,就是铁匠铺,管打造修理工具和农机具。一年到头炉火通红,叮叮当当。有空我喜欢去坐坐,看火花四溅,烧红的铁块被打成各种形状。

铁匠铺里一个洪炉,一个风箱;墙上挂着一排长把钳子,用来夹不同形状的铁块;还挂着各种工具,有截断的,压平的,穿孔的;地上大木墩子上放一个铁砧子。设备是简陋,可千百年来,犁锄刀剑就是这样的铺子打出来的。

我经常到洪炉帮忙,也抡锤打过铁。学打铁第一步,先学拉风箱烧火。拉风箱就是一推一拉,再简单不过。要点是速度要均匀。一开始拉不匀,师傅说我烧的是“喘气儿火”。再就是在推拉转换时,速度要快,让风不间断。

打铁平常是师傅/伙计二人组。师傅,也叫掌钳的,一手用钳子夹铁块,一手拿小锤敲。伙计管烧火拉风箱,抡大锤。打小件,像马掌钉,八字环什么的,师傅一人用小锤就够了。大件需二人配合:师傅一手握钳在铁砧子上移动铁块,另一手用小锤指挥,小锤点到哪儿,大锤就砸到哪儿。小锤叮,大锤当,叮当,叮当,叮当,形状就砸出来了。小铁块容易变凉,大锤砸的节奏要快,弯着腰,刚举过头顶,就紧接着砸下去。打大铁块需要力度,要直起腰,把大锤抡圆了砸,让火花四射!

刀刃,钢钎刃和镐尖,要通过淬火提高硬度,我们叫蘸火。给刀蘸火不是简单把刀刃放凉水里就完了,而是分三步:1)把烧红的刀刃放凉水里几秒钟,拿出,刀刃会呈现白色,白色之外是黄红蓝氧化膜,颜色显示钢的温度,白色最低,蓝色最高;2)出水等几秒钟,随着刀背的余热传向刀刃,黄红蓝氧化膜会向刀刃移动;3)直接把刀刃再放进凉水叫蘸白火,等黄色氧化膜接近刀刃时再放入凉水叫蘸黄火。蘸火实际是淬火,退火,淬火的组合。火候掌握好了,刀刃才能硬而不脆。

师傅有一个白手抓红煤的本事,谁都学不了。在炉子上翻烧铁块,要是烧红的煤块碰落到地上,他什么工具都不用,就直接用空手抓起来扔回炉子,只听“哧啦”一声,伴着肉皮烧焦的糊味儿。他,手在围裙上拍拍,抓起钳子接着翻铁块,若无其事!

农活闲下来的时候,我们挖沟修路。大沟小沟都挖,平常挖的田间排水沟4米宽,一米半深。挖沟的工具:筒锹,盖锹,镐。筒锹我只在北大荒见过。筒锹的锹面纵向是直的,横向有弧度,锹把上端有一横档,锹刃锋利。

北大荒的地,表层草根密布,只有锋利的筒锹才切得动,下面一层是黑土,再下面是粘土。黑土和粘土都很粘,筒锹直溜溜的比较不沾锹,所以我们挖沟主要用筒锹。

那种最常见的锹,我们叫盖锹。盖锹容易沾,土甩不出去,所以挖沟用得不多,主要用来铲散土和冻土块。

挖沟修路是一回事。把挖出来的土刮平了就是路。沟挖好了,截面应该是一个标准的倒梯形。讲究的是沟的斜坡要平,如果向里鼓起来,就会减小水流量,就是老职工讲的“大肚子生小沟”。

用筒锹挖沟,有点像切糕。接着前面挖的茬,竖一锹,横一锹,就切出一个整齐的长方形土块,一点不散,端平,甩!接茬再切,再甩,一天重复几千次。最烦的是土粘,几锹就得用刮锹板刮一下。就盼着挖出水。蘸了水的筒锹一点不沾,土块出溜就甩出去了,很爽,老职工讲话,像吃脆梨一样。

有人说,挖沟动作好看的就像在跳舞。我看了一下甩土的动作,因为要甩得远,所以胳膊必须伸直,高抬过肩,动作必须舒展流畅,是有点像当年的那个什么舞。

冬天寒冷,快开春的时候,地能冻到一米多厚,挖沟叫打冻方,就是用镐头凿出一条沟。照片里那种细的镐不给力,好用的镐两头尖,中间粗,有点像四棱锥,凿下去像楔子,有向两边的撑力。

要刨下大冻块,一要蛮力,二要方法。把镐举起来,用腰发力,往下砸才有劲。有人块头挺大,可是砸起来没劲,就是没用腰。方法的要点是让冻块孤立起来。在没刨下来之前,想像一个冻块有前面,后面,和两个侧面。因为有之前刨出来的茬,前面和一个侧面应该已经是空的。先在另一个侧面的位置多砸几镐,切断和旁边的连接,然后用蛮力狠砸后面,直到把冻块刨下来。

刨掉上面一层,下边是软土。每天收工前,几个人拉着犁刀在上面切出一尺见方的棋盘格。土一夜能冻半尺,早上用镐一撬,就是一堆半尺厚的冻块,比刨第一层省事多了。

打冻方,力气活,每天抡十几斤大镐,抱着近百斤的冻块一趟趟从沟里往上走,很锻炼。头几天胳膊特别酸,好几天才能适应。不过那是一年里身体最强壮的一段时间。

Firefox01 发表评论于
老Xi常说“打铁还需自身硬”,我总是不太明白,读了博文后,似乎明白一些:打铁人的身体是越打越硬,而没有成为铁匠之前,身体不一定必须硬。以上理解对吗?
换气是为了潜水更深 发表评论于
打铁淬火的一段描述得生动有知识。铁匠炉红红火火,冬天暖暖呵呵,夏天满身大汗,铁匠身板都硬朗。
我轮大锤砸过钎子,一个人双手扶着钎子,大锤轮圆,肯定锤锤砸在钎子上。扶钎子的人要双手抓紧钎子,扶正扶直,不然会震手。我还用轧刀轧过干草,一个人敘草,咔嚓一下,把草轧断。续草的人手要稳,轧到手上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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