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听到我声音的亲人和朋友,你好吗?我是三小姐晓鹂。
接下来我要跟你分享一个特别神奇的穿越经历,就像小说里说的,从现代穿越到古代。不像《寻秦记》那么夸张,但是最起码是穿越到两百年左右吧。我可不是空口无凭瞎说的,我是有图有真相。现在,你点开文稿,里面我放了很多照片,你一张一张地翻看。
看到了吗?这高高的白墙青瓦的马头墙?这精细的石雕、木雕、砖雕,这镂空的窗户和门,四水归堂的天井,穿堂小回字的四合院儿,还有屋里的各色摆设,比如说有着精美图案和雕花的满顶床、竹椅子、八仙桌、长条凳,等等等等。这些是不是特别眼熟,特别古典,特别的中国风?就算你没住过这样的房子,但是只要你看过安徽宏村的宣传照片或者宣传视频,你就会知道:这是典型的徽派民居。你可能会说,这种建筑风格的照片太多了。哎,你拿了这些照片来给我看,有什么意思呀?分题是,这些照片是我前两天在美国东北部的一个州叫马萨诸塞,它的沿海一个小镇叫salam,那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和女巫文化有关的小镇。在那个镇上有一家博物馆,我在那个博物馆里拍的!
对,这就是我刚开始说的穿越。你看最后一张照片就可以看到,从上面俯瞰这栋古色古香的充满了历史感的中式建筑,是这个博物馆的一部分。实际上,它是这个博物馆最特殊的、最大的一件藏品,是北美唯一的中国古典建筑,也是安徽民居整体搬迁到海外的孤例。孤例啊,就像古书里的孤本,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栋有近两百年历史的建筑,叫做荫馀堂。“荫”就是封妻荫子的“荫”,树荫的“荫”;“馀”就是电视剧《庆馀年》的“馀”,也就是繁体字多馀的“馀”;堂就是登堂入室的“堂”,高堂明镜的“堂”。荫馀堂这三个字的意思是显而易见的,就是希望能够福及子孙,连绵不绝。实际上,这栋房子也确实体现了这个意思,因为这栋原本在安徽休宁县黄村的房子,建于十八世纪末的嘉庆年间,前后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曾经住过八代的黄姓人家。那,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这么一栋古色古香的徽派建筑,怎么就飘洋过海来到美国,成为美国一个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呢?
说起这个话就长了,里面有一个特别令人感慨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女人,叫Nancy Berliner,中文名字叫白铃安。南希毕业于哈佛大学,是一个研究东方艺术的学者。她热爱艺术,非常热衷于中国文化,曾经在中央美院学习中国艺术史和绘画,也曾四处旅游、写书、办展览。早在一九八零年她就来过中国,是一个中国通,讲一口流利的中文,也是最早访问徽州地区的西方人士之一。早在三十年以前,她第一眼看到徽派的建筑,那种粉墙底青瓦、优雅宁静的古村落,深深地打动了她,让她如痴如醉。所以后来,九十年代的时候,她有了一个机会,她得到美国富达投资基金的资助,替美国的博物馆在中国寻找一栋民居,可以搬迁到美国的民居,作为中国建筑的收藏品,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来到了安徽地区考察。她走访了一千多座徽派的老宅,选定了六十座做进一步的考察,又在这六十座中甄选出了六座,最后才定下了这座荫馀堂。那,荫馀堂又是怎么样一个故事呢?就像前面我刚提到的这栋房子,建于嘉庆年间,祖上曾经是非常富有的商人,虽然房屋非常精美,但是因为它坐落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庄,随着时代的变迁,黄氏子孙慢慢地搬到了城里。
一九八二年,最后一个黄氏子孙也搬出了这个小村庄,从此这栋房屋就被废弃了。十几年之后,南希在考察民居的时候,无意间踏进了这栋古老的建筑。那个时候,这栋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墙体都已经裂开,快要倒塌的样子。所以,黄家的人正商量着说要把这栋房子卖掉。就在这时候,南希走了进来。黄家人一看,进来了一个老外,就随口开玩笑地说:“哎,你要不要买这个房子呀?”南希四处打量了一番,心里一动,说:“为什么不买呢?这么好的房子,这不正是我在找的吗?”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栋房子虽然有两百年左右的历史,但它并不是文物,它并没有包括在任何的文物保护的单位之内,连县级的文物保护单位都不是。所以,它就有了商榷的可能性。因为中国的法律明文规定,文物是不能出境的。但是在当时,我是说当时,不是现在,现在的法律好像又重新界定了文物的范围。不过在当时,中国关于文物的界定是定在清朝的乾隆年间,乾隆之后的这些东西就不算文物了。当然你想,在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国来说,这一两百年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建国只有两百多年的美国来说,这差不多就是跟他们国家的历史一样长呀!而且当时,黄村所在的黄山市的古迹保护局,也想利用美国的文教机构的影响力,来推广国际人士对于徽州传统建筑的认识。所以,三方一拍即合。经过了多次的沟通,黄山市与在美国马萨竹塞州的一个博物馆叫Peabody Essex Museum签订了文化交流的计划,把这栋典型的徽派民居卖给了美国人。将荫馀堂的一砖一瓦一木一石,小心地拆除,整体搬迁到这个博物馆重建。
听起来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对吧?荫馀堂它是一栋四合五开间的,什么叫五开间呢?就是一排有五间房的,两层回字形四合院式的砖木结构的建筑。它一共包括十六间卧室,还有中堂、储藏室、天井、鱼池、马头墙、厨房,等等等等,是非常典型的一个完整的徽派民居。你想象一下,怎么样才能把一栋房子,原封不动地从地球的这一头搬到地球的那一头去呢?我所知道的,除了故事里能够移山填海的神仙,那就是《绿野仙踪》里的龙卷风搬动房子,从一个地方直接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除此之外,真的难以想象,通过现实的手段,把一栋房子原封不动地搬到另一个地方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反正我难以想象,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啊!
但是,南希和她的团队做到了!太令人惊叹了。一九九六年,他们在做了整体的调查之后,先由工程师开始绘图拍照,工匠们则把每一个部件做了测量、记录、和编号,然后开始拆迁。这一拆迁,就拆了上万件木头,八千多块砖瓦,五百多件石头,一共装了四十个集装箱。在一九九八年中国农历新年的时候,这些被拆下来的东西运到了美国。前后经过了八年的策划和施工,花费了1.25个亿的美元,才把它重新修建起来,在二零零三年正式对外开放。
这次重建,它尽可能地保留了这栋建筑截止上世纪八十年代历史时期的所有信息,非常地具有时代感,比如说:挂在墙上的那种旧式的相框,黑白的照片,毛主席的画像和语录,学习雷锋好榜样的张贴画,那种小胭脂盒儿,水壶,晾衣服的竹竿儿,竹编的簸箕,又扁又大的筛子,洋瓷盆儿,木水桶,煤油灯,眼镜儿,怀表,竹枕,烫婆子,洗脚盆儿,便盆儿,包括床上的被子,甚至连床帘上打的那个补丁,都原封不动地留在那里。我想你刚才看照片的时候,可能已经看到了这些细节,对不对?好。讲完了背景故事,现在呢,我就带着你简单地在这栋房子里转一转。
荫馀堂是一栋木质建筑,自然的风吹雨淋就会让它慢慢的腐朽。所以博物馆就刻意地减少了人为的损坏,每天参观的人数是有限制的,每半个小时才会放一批人进去。我们那一批也就十个人左右吧?进去之后,你只可以走,可以看,但是不可以触摸任何东西。
我们去的那天,天气有点儿阴,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一路上烟雾茫茫,好像从一场大雾里走出来,穿过了一个现代化的美国小镇,走进了由钢铁玻璃组成的巨大的、透明的博物馆的前门,拐个弯儿,斜斜地从一扇侧门里出去,映入野帘的就是高大、素洁的白墙青瓦。脚底下走的路也变了,不再是灰色的水泥路,而成了红色的长石条。那扇镶嵌这门楼的木门是开着的,一脚踩进去,就来到了一个平整的细红沙铺地的后院儿。红色的石条在院子中间铺了一个s型的走道,两边的院子里靠墙摆着一些石条凳,上面刻着一些简朴的花样,也有石头做的花架和花盆,还有圆圆的上马下马时候踩脚的石墩子。靠近大门,放着一把石锁子。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带着我们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一边给我们梳头发,一边讲古今。我可以想象,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奶奶,招呼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孙子。年轻的妈妈们则是端着针线筐子,坐在石凳上做着手工——因为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原主人,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家里的青壮年都出去经商跑货,常年不再家中。
进了大门,就是一面紧闭着的两扇屏门,屏风的“屏”,大门的“门”。什么意思呢?这就是有点儿像北方四合院里的照壁。但南方的民居里,它不是一整面墙,它是两扇门。这两扇门平常是不打开的,就像一个装饰一样,或者是一个隔绝内外视线的屏风。人们进出是绕着这两扇门的左右,就像在北方绕着照壁两边进去一样。但是家里如果遇到了重大的事情,比如说婚丧嫁娶,这俩扇门就是要打开的。
绕过屏门,就是一个宽敞的过道,左边靠墙停着一辆二八的“永久牌”自行车,放着小石磨,边上靠着扁平的筛子,墙上挂着非常传统的那种避雨的蓑衣。对,不是雨衣,也不是雨伞,是蓑衣,就是国画里面垂钓的老翁常穿的那种蓑衣。右边放着一张小方桌,带着三把条凳。桌子上放着马灯、筛子,墙上挂着筛子、竹篓什么的。靠墙角放着一个用来晾鞋子的竹叉子。不知道是谁,在黑黑的墙上写了“小心火烛”四个字,用粉笔写的,字还不难看。你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可以想象:这个地方是用来暂时休息的。或者说,你从门外进来,把身上带的东西随手放在桌子上,湿了的衣服、鞋子换下来挂在墙上。
这个走道的两边,是各自排开的几间卧室。它的对面就是正厅。徽派的正厅是明厅,意思就是说,它是敞开的。它是用来接待客人,或者家里主要活动的一个公共场所。正位是一张条桌,上面放着钟啊、香案、烛台啊,水壶、茶杯、照片什么的。里面还有两个八仙桌,带着太师椅,放着其他的一些生活用具。明堂左右也是分开的卧室。院子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架木梯子直接通到楼上。二楼就全部都是卧室。
这栋房子虽然是个四合院儿,但是它的天井很小,不像北京的四合院儿有那么大的院子,里面可以种花种树什么的。但是,在这个不太大的天井里面,有两个鱼池。对,这个鱼池里面,他们到现在也是养鱼的。每年六月份以后,他们就开始养鱼。我这次去还没看上。那个讲解人给我说:“再过几天,六月一号开始,我们就要想鱼了。”哎呀,好可惜。这个鱼池当然也是从老家一起搬过来的。鱼池是由非常好的长条石砌成的,最上面那一层上还雕着鱼戏莲叶的图案,特别古朴好看。当然了,他们在天井里修两个鱼池,并不仅仅是为了好看,其实更多的是在风水上有讲究。因为这种房子,它是四水归堂的格局。就是说,这栋房子的房檐都是朝里倾斜的,所以雨水都是汇集到院子里来的。因为他们家是商人,所以这就意味着“财不外流”,“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意思。不过我觉得另一方面的作用可能更实际,那就是防火。就像故宫里的那些大石缸,也不仅仅是用来装饰好看的,它的主要功能也是用来盛水灭火的。
我们在里面转的时候,看到了很多特别熟悉的小东西。比如说,在一间房子里,我看到了两双棉布的鞋子,就我们小时候穿的那种冬天的棉鞋,我们叫棉窝窝。自己手纳的鞋底儿。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种鞋子了,当时特别兴奋,跟我孩子呱啦呱啦讲了老半天。我孩子虽然没见过这些东西,但她们对那些厨房里的灶台呀、水缸啊、竹凳子呀、八仙桌啊、长条凳啊、热水壶啊,包括马灯,这些东西她们是见过的。两人在里面转了半天,楼上楼下的看了个遍,然后跑过来抱着我的肩膀给我说:“妈妈,我想中国了,我想回中国去,我想回爷爷奶奶的秋林坪去。”我也只能笑着说:“我也想回去呀......”
所以,这栋建筑对于外国人而言,就像南希所说的,人们通过参观这个“荫馀堂”,来探讨和认识中国的艺术、建筑、和文化,也可以体会不同的人类,在不同的居住形态中有什么样的不同的、丰富的生活内涵。但是对我而言,它就是一份乡愁。当我看到那些瓦片儿的房顶,雕花的透窗,刻花的石柱子,方形的石条,各种各样的生活运用品,都会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到在国内的生活。其实,对于荫馀堂的外迁,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有人说,这是对中国古典民居的最好的保护。也有人说,无论保护得如何完好,它也失去了在自身地理位置上的特殊性、完整性、和原址性。你听了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呢?
对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当我穿过不同肤色的人群,穿过咖啡的香气,穿过西餐的甜腻,在一片外语的嘈杂声中踏进那扇木门的时候,我就转换了时空,仿佛是穿越一般,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生活、和熟悉的文化。在一个背景离乡的游子心里,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唏嘘,也更加感受到安慰的。这种心情,大约只有余光中先生的《乡愁》那首诗可以表达吧......所以,我对这个叫做南希的美国人,心里是充满了敬意的。我找到了一个对南希的采访的视频,可是只有英文,所以这两天等我把中文字幕加上去之后,我会把它当作彩蛋贴上去。到时候你再来看,就可以了解南希当年重建荫馀堂的初衷。
好,荫馀堂的穿越故事讲完了,那我们今天的节目也就先到这里。如果你喜欢我的节目,就请订阅、留言、转发、点亮小心心。如果你想了解更多美国生活的细节,就请加入我的微信群:拼音三小姐加数字五六七八,sanxiaojie5678。
好,那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结束了,下期节目再见。拜拜。
图一:马头墙
图二:石雕、砖雕、木雕
图三:白墙青瓦
图四:四水归堂的天井
图五:镂空的门窗
图六:古朴的满顶床
图七:明堂正厅
图八:屏门左侧
图九:屏门右侧
图十:厨房灶台
图十一:旧上海张贴画
图十二:荫馀堂外观
图十三:荫馀堂在博物馆里的位置(网络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