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怦怦跳着,公孙珞的求婚使终于来了,两位王室成员,两位元老重臣,带着吴王的诏书,带著公孙珞的求婚亲笔信,带着贵重的礼物,越王深感荣幸地批准了,范将军和文种大哥极力赞同,母亲祝福,施施妹妹拥抱,幸福得流泪……
怎么还不来我这里啊?施施哪去了?别的人呢?……
‘王妃,请你起来,梳洗打扮,册妃专使马上就要到了。’
丹儿醒来,满面泪痕……
相国伯嚭作为专使,另有4名王室成员老一辈的亲王为副使,捧来册妃诏书,极为隆重,宫女搀丹儿跪接。
伯嚭宣读:‘大吴国王诏曰:尔越女郑丹,体貌端丽,性情温淑,能歌善舞,德容兼备,实称寡人心怀,兹册封尔为吴国王妃,刻日大婚,钦此。’
郑丹叩头谢恩,伯嚭满面笑容地说:‘恭喜娘娘,钦天监正已奏明大王,明日为大吉大利之日,大婚隆典于明日午时举行,请娘娘准备,届时请娘娘多赐微臣几杯喜酒。’
丹儿已被宫女扶起坐下,不知如何回答,两位老亲王也说了些吉利恭喜的话。一直在教习丹儿宫廷礼仪的女官首领,代为回答:‘请相国和各位亲王大人转启大王,娘娘谢大王隆恩,从鸦属突变鸾凰,皆大王甘露所致,将毕生衷心侍奉大王,不遗余力,也感谢相国 和各位亲王大人赞喜之劳,愿能在大婚典礼中尽欢。’
伯嚭等躬身回答:‘一定向大王转奏娘娘的忠诚,臣等感谢娘娘的雅意,臣等告退,愿娘娘千岁千千岁。’
从第一次觐见吴王后,已过了三天,丹儿住在姑苏台的一间小巧玲珑的宫殿里,16名宫女服侍,主要任务是由4名宫中女官教习吴王宫廷礼仪,这对受过臧苑礼仪训练的丹儿,毫无困难,而她的心境是非常复杂的。
她自幼随寡母生活,贫苦是不怕的,但没有哥哥姐姐的寂寞,和被人欺负的苦况,渐渐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一个儿时就受到的深深创伤,这种病态心理弥久弥深,直到同施施交好,又遇到文种,表面上被掩盖住了。
脂凝和卯哥的出现,简直像是天意,她不知该如何感谢上苍,如何来爱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尤其是如何表现出自己对他们超过一切的爱。
她儿时的创伤重新出现、流血,被欢乐 冲击,这不是治愈,而是一种新的创痛:失去得太久了,如何弥补?
慢慢发展成为畸形的爱,畸形的感情,畸形的思路。
她要她的亲姐姐快乐幸福,尤其是看到脂凝戴着的紫金锁,和铭文:“珞儿佳妇,白头偕老”,再加上请少正寅占卜,说她自己和公孙珞没有姻缘之分,如果结合,会给公孙珞带来血光之灾。
她吓坏了,为了阿珞,为了姐姐,她毅然选择了出走。
按原来的吴王旨意,是要把脂凝退回,当时吴王以为她是妓女,自然指的退回妓院。
丹儿要来顶替脂凝,就应退回丽春院。
丹儿当然不想失身,准备到丽春院就自尽。
王子雄笑嘻嘻地告诉她,准备进献吴王,如果她采取任何极端手段,则必然会去重新追回脂凝,而且引起吴越大战,反之,如能在吴王处得宠,则对脂凝,对公孙珞,对越国都有好处。
句句击中丹儿脆弱的心灵,她觉得渺小的自己,完全掌握在命运之神的巨手中,从出生、丧父、失姐、失兄、遇文种、遇阿珞,到后来的全家团聚,阿珞与姐姐的纠葛,莫不是天意,同文种大哥的谈话,知道了原来自己的命运,也就是进献吴王,这注定了的事,文种大哥无能为力,自己一个区区弱女子,能够或敢于反抗命运吗?
为施施的缠绵友爱,文种的兄妹情哭泣,为阿珞的坚贞不渝爱情哭泣,为自己悲苦的命运哭泣……
见到了吴王,出乎意外,不是一位凶恶杀人的暴君,而是温文雍容、知音律、懂歌舞、尊重美爱惜美的帝王;
不是一个糟老头子,而是像一个精力充沛,绷得像弓弦一样笔直的中年人,他的胡须有些花白,但只意谓着成熟而不是衰老;
不是一见面就强迫她上床侍寝的淫棍,而是喜爱、尊重、先册妃、再大婚,做合法夫妻的懂得疼人的人。
丹儿是遗腹子缺少父爱,简直不知其为何物,吴王唤起她的一种温暖感觉,自己不知道是什么,其实类似于某些恋父情结。
吴王的眼睛,同阿洛的一模 一样,只是很成熟,吴王的举止,同阿珞相似,只是自然威严,是啊,他是阿洛的祖父,爱屋及乌,有一种尊长的感觉,可是,要做他的妻子,多么地尴尬啊?……
吴王充分认识到这次遇到丹儿的意义,知道是他人生的最后机会,不要说与这样美丽聪慧的千古尤物结合,就是见到也是不容易的,这一定是自己功业和仁慈,感动了上天,是天赐良缘,天作之合啊!
自己的后半生,永远不会寂寞了!
宏伟的姑苏台一落成,她就来了,是会带来幸福吉祥的天使啊!
所以大婚仪式极为隆重,各国使臣国王也在,这时一场罕见的盛大的婚姻大典,席列珍羞,宴开芙蓉,丝竹管弦,歌舞百戏,说不尽的宏伟壮丽,说不完的富贵风流……
第二天,日上三竿,吴王还在贪恋新婚未起,不过已经醒了,在柔情蜜意地哄着自己疼爱的小娇妻,偏偏她一言不发,脸朝床里睡着,是害羞吧?
吴王心疼地想,才15岁啊。
这更令他喜爱,她没有像别的女子,极力迎合,极力邀宠,而是极端羞涩、相当害怕而又温柔顺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啊!含羞草般的蕴蕴处子,多么甜美可爱……。
一个宫女进来,远远地低声说:‘大王,太子有要事求见。’
吴王很奇怪,体贴的儿子怎么会这时来打扰他?
但太子是明理之人,在自己心中占着重要的地位,一定是有要紧事体,温柔地对丹儿说:‘对不住,丹妃,我要处理国事,你再多睡一会。’
轻轻拍了拍她,丹儿动了动,好像要转过身来。吴王等了一下,她终于没有转身,他笑了笑,宫女过来服侍起床穿衣,简单梳洗一下,来到外殿。
太子友仍穿着红色吉服,上前曲下一膝:‘恭贺父王新婚大喜,恭贺父王新得美妃。’
他不大赞成父王娶越女,但辛劳一生的父亲,晚年得到快乐幸福,他是衷心高兴的, 所以祝贺是真诚的。
知子莫如父,吴王自然明白,而且这个品行端方的儿子,不但自己感到骄傲,有时也感到道德的压力,所以有时在过分欢乐饮宴时,从不宣他相陪,而是找花花公子的阿雄,他很得意有英雄正直的儿子,又有能够承欢膝下的爱子,一个父亲还能希望什么呢?
因而,太子的衷心祝贺,让他从心眼里高兴,说: ‘友儿,你找我有事情吧,坐下说。
太子说:‘前线传来急报,因伍相国和儿都不在军中,由副将砉门照领军,齐国国王,受相国陈恒蛊惑,因主帅迁延不进,临阵换将,主帅换为年轻气盛高无平,掌握兵权,百战经验主帅国书降为副将,高无平、宗楼得到情报我方主帅不在军中,猛烈进攻,破了中营,现在我军全线后退,儿马上要回去整顿抗击,特来辞行请训。’
一个阴影从吴王心中掠过,他柔和地谴责:‘你和伍子胥如果提前进击,何至于此。’
他忘了是自己把两人召回,参加姑苏台落成大典的。
太子低头:‘儿臣该死,拚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誓报此仇。’
一听此言,突然感到不祥,吴王说:‘我派伯嚭和觚曹去,等过了新婚三朝,我要亲自征伐齐国,你和为父一起去吧。’
太子跪下,大声说:‘父王,请不要这样,这将置儿于何地?儿将永无面目正对国人了,儿的失误,要自己去纠正过来,缚高无平、国书献俘阙下。’
吴王考虑了一下:‘伯嚭和觚曹,你任带一人去,作你的助手。’太子考虑了一下:‘那就是觚曹吧,他也应多经战火锻炼,免得过于闲散,他还有一个很好的谋士少正寅,也一起带去。
父王大婚,杂事很多,伯嚭不能离开。’
吴王说:‘好,那就这样。’
太子又跪下说:‘有一件事情,务请父王不要动怒,大开宏恩。’
吴王说:‘伍子胥,你想带他去?’
太子:‘不敢,但求在儿回来之前,一定不要听信谗言杀了他。’
太子其实是想带走伍子胥,主要是保护他,但看样子吴王是不会答应的,所以降低了要求。
吴王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他毕竟对吴国,对王祖(指阖闾),对寡人都有大功。’
太子叩头谢恩,说:‘那儿就要辞别了,愿父王新婚快乐,幸福无边。’
一连磕了三个头。
吴王觉得有话要说,又不知说什么,就挥了挥手。
太子刚刚出门,吴王马上叫宫女请回。
太子恭立听训,吴王好一会才说:‘儿啊,这是你第一次单独领军,身为元帅,最重要的是施展韬略、照顾全面、相机进退、出奇制胜,而不是逞个人英雄,孤身犯险,去前线冲锋,要记住了。’
太子躬身答:‘是,父王,儿记住了。’
吴王说:‘少则三日,多则十日,寡人要亲征齐国,儿多带兵马,只要顶柱或延缓齐军的进攻就行。’
太子说:‘不劳父王御驾,五七日内,必有好音传来,儿带两万劲旅会合原有的三万军队,足以打败齐国的十万大军了。’
吴王又停了好久:‘再多带一万铁骑,儿一定要小心,一定不要轻敌。’
太子:‘儿知道了。’
走出门口,吴王追了出来,太子转身跪下,吴王 说:‘儿……你要保重……去吧。’
太子次日出发,珠珠王妃设宴饯行,过去总是同伍子胥一起出征,王妃比较放心,这次是单独挂帅,王妃内心很是不安,但太子严禁,不敢谈军旅之事,只是祝福后说:‘祝殿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妾妃有一小事,请殿下应允。’
太子:‘爱妃请讲。’
‘我有一秦国王室远亲叫白吟雪,比阿珞小两岁,文武有成,想随军学习,请殿下带他,可供驱使。’太子:‘战场危险,难保伤亡,需要慎重考虑。’
王妃:‘不要紧,他是世代军人,见过战阵。’
‘好,叫他随我左右。’
不知为什么,吴王一直被一种不祥之感笼罩,现在又想起了,这次大婚有一个重大缺陷,心爱的长孙阿珞不在,由太子自然联想到他,没人知道他在何处。
吴王马上派人通知太子妃珠珠,要她命专使去把阿珞尽快找回来。
他又上了三层楼,从窗口望着太子在远处校场点兵。
听见轻微的声音,回身来看,丹儿伶仃仃地站在那儿,比花花轿, 比玉玉香。
吴王心中一阵喜悦,过去拉着她的手来到窗前:‘丹妃,快来看太子点兵。’
这时队伍已经出发了,明盔亮甲,戈矛生辉,成为奇观。
吴王说:‘最前面黑盔黑甲黑马上的将军,就是我的儿子,太子友。’
丹儿深深被这壮丽的场面吸引,不由自主地说:‘太子真正威风啊!这是她婚后对吴王说的第一句话。’
又说:‘太子身后白盔白甲的是谁?’
吴王:‘是太子妃亲戚,秦国人,算太子随从,也是太子妃的苦心。’
放低声说:‘我怕……我怕……再见不到我的儿子了……。’
声音颤抖。
丹儿回头,看见吴王眼中泪花旋转,心中一阵怜悯,油然而生,君王与一个普通的父亲,有什么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