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心情】2022/07/05 从老家开到我家门口的那些花
今儿是2022年7月5号,星期二。早上起来,天儿有点阴,风很凉爽,特别适合去晨练。我沿着小区慢慢跑了一个大圈,回到家门口做拉伸。
门口的一丈红开得正好,一朵朵花像一个个喇叭,带着晨露,迎着晨光,寂静无声却热热闹闹地演绎着生命的生动泼辣。这种花很容易活,种一次年年开。而且,一年比一年粗壮,一年比一年高大。说是花开一丈,但实际上比一丈还要高,反正比两个我还高。门口的一丈红有三种颜色:粉白的,桃红的,和紫红的。都是单瓣,沿着花枝一路往上开,每日都有花开,每日也有花落。花开的时候每一朵都开到极致,花瓣迎着太阳向四周伸展,像一个小小的圆盘;花落的时候却紧紧合拢,每一片花瓣都收到一起,同时坠落,颜色转深却不干涩,静静地落在地上,像一个个小小的玉石坠子。不像荷花,一瓣一瓣飘零让人叹息;也不像桃花、樱花或梨花,纷纷扬扬,让人心乱。
这种花在我老家叫“磨磨盘”,因为花籽儿成熟的时候,像一个圆圆的小石磨。在我的老家,这是很普通的一种花,都不用特意去种,风啊鸟啊带来的籽儿就足够了,落地就能生根,无论是地坎边还是小路旁,都能开得泼辣热烈。老家的大门口有一小片菜地,地边儿就开着一溜,各种颜色的,高高低低,赏心悦目。老家厨房的小窗,正对着坎下邻居家的菜园子和大门,她家园子边儿上和大门口的一丈红更是茂盛,主干有小孩儿胳膊那么粗,花枝比大门还要高,除了单瓣还有复瓣的,层层叠叠的花,开得轰轰烈烈。印象极为深刻。
这种花没有浓烈的香气,却依然引得大大小小的蜜蜂来采蜜。另一种同样没有香气,也很招蜂引蝶的花,是格桑花,也叫波斯菊,但我老家叫八瓣梅,因为每朵花都是八瓣,纯白、粉色、深红色居多,细细的叶,细细的籽,却能长很高。那种花耐寒、耐旱,非常容易成活且不用打理,种一次,每年结的籽儿落到地里,第二年自然就长起来了。这种花虽然没有一丈红那么高,但比我高是肯定的。每年八九月开花,能开到十月底十一月初落霜为止。每当看到薄薄的花瓣在晨曦中泛着光,随风摇曳,各色蝴蝶、蜜蜂翩翩起舞的时候,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满心欢喜。这些年,我家的格桑花成了小区里的一片风景,总有路过的人驻足、观赏、夸赞,也有人讨了花籽儿去,种在自家房前屋后。
在我的老家,这是很常见的一种花。印象中,儿时的村庄里,好像家家都有。去年回家,高速路上刚下来,才拐上上山的小路,就看到路边的格桑花在草丛中摇曳。那熟悉的情景,差点让人落下泪来。去年啊,七月的烈日下,格桑花一路看着我进了村。八月的山风里,它又一路目送我离开。如今,一看到它,心里便是说不上的滋味,又欢喜又酸楚......
我家种的有浓烈香气的花有两种,一种是牡丹。我的老家特别适合种牡丹,牡丹花能长成树,比房檐还高。老家的院子里和大门口都有大棵大棵的牡丹树,花开如云似霞,香气袭人,远远路过就能闻到。
美国的牡丹有很多种,可以买花苗也可以买花籽儿。我是从花籽儿开始种的。那批牡丹花,从下籽儿、发芽、抽苗、散叶到开花,整整花了七年。七年间,牡丹花的每一点变化和成长,我都在电话里、信里、微信里分享给远在天边的家人,不厌其烦地谈论着,期待着花开的日子。终于,去年春天,那批牡丹花开了。白的、粉的、浅紫的,每一朵花开,都去拍照片,然后欢欢喜喜地给爸妈汇报。经过了两千多个日子,牡丹花终于在我的家门口盛开,像盛开在千山万水之外的老家一样。
不过,牡丹虽然花香浓郁,花期却短,顶多开个十天半月。五月花开,到不了六月就谢了。现在正开着的同样有浓烈香气,而且在老家也非常普遍的花,是黄花。不是“明日黄花”的黄花,“明日黄花”的黄花实际上说的是菊花,而这种黄花是萱草的一种。这种花在美国有各种颜色的,黄的、红的、紫色的、白的,是街边最常见的一类景观花。美国的这种花花瓣肥胖,花朵圆润,但不能吃,至少,我从来没吃过。我家的黄花是朋友送的,花瓣细长,花朵金黄,是可以吃的,就是非常有名的金针菜。金针菜是晾干了的黄花,我最喜欢的是吃新鲜的黄花,炒鸡蛋,包饺子,拌凉菜都特别美味。
老家门口的菜园子里,种了一大片这种黄花菜。花开的时候,一片金黄,花香飘满房前屋后。一进入花季,每天都有一批花开。那时候,父母就会每天打黄花,用开水漂了,一根根摆在大簸箕里,在大太阳底下晒干,给有痛风的哥哥留过(黄花菜有治疗痛风的功效),剩下的不是送人就是留着冬天炖肉吃。我特别喜欢!既喜欢黄花的香气,也喜欢黄花的美味,更喜欢黄花作为萱草的寓意。
我们那里,把摘黄花叫“打”黄花。很多年前回国探亲的时候,我孩子还小,第一次跟我父亲去园子里打黄花,很是惊讶,一个劲地问父亲:“爷爷,花怎么了?为什么要打花呀?”父亲牵着她们的小手,一边解释一边身体力行,给她们演示怎么打黄花。去年夏天,黄花儿开的时候,父亲已经行走不便,他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我们把花摘进来,漂了,摆在太阳底下晒。谁料到,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看黄花开,看黄花落了呢......
昨天,今年的黄花开了。被鹿啃掉了大半,我捡剩下的摘回来,炒了鸡蛋,盛出一小碗来放在灶头,心里默默地说:“老爸,今年的黄花菜开了头茬,你尝尝,和咱家的味道一样不一样......”
在我家门口,牡丹花、一丈红、黄花菜、格桑花,从春天开到秋天,从老家的小山村开到世界的这一头,从儿时的记忆里开到历经岁月的中年,从父母的饭桌上开到了我的饭桌上。这些花,开开落落,日日给我安慰,让我懂得:时间会流逝,亲人会离去,我们也终将消散在尘世,但一定有一些东西会传承下去,留给下一辈人,比如记忆,比如思念,比如这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