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庞贝坐火车沿着海岸线南下约30分钟就到索伦托(Sorrento),索伦托这个词来自希腊文,意思是“女仙的故乡”。希腊神话里,女妖发出虚幻美女歌声作蛊,险让奥德赛一行毙命,故事中女妖出现的地方便是索伦托。地中海沿岸有太多地方,都是古希腊移民开疆辟土打下根基。希腊文明以其绵延不绝的影响,证明了它属于“亘古亘今,亦新亦旧”的文化范畴。一种文明只有能够走出自己的家园,为全世界不同国家和不同民族所接受,奉为行动的指南和生活的方式,才能够真正被称为伟大的文明。
这个地方以前译为苏莲托。我们最早还是从意大利民歌“重回苏莲托”知道了这个地方,这首歌曲调优美,旋律扣人心弦,大家都把它当作爱情歌曲,但意大利人却把它视为游子忆乡的歌曲。
索伦托是一座建立在悬崖峭壁上的小城,许多建筑都建在面海的悬崖峭壁上,其景蔚为壮观。每天傍晚,许多游客聚集在悬崖边的公园,观赏地中海日落美景。临海的悬崖犹如刀削斧劈,从城中心去到码头的小路好像从硬从巨岩中劈开一道缝隙,站在位于缝隙顶端的桥上向下望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气势,成为索伦托的招牌景观。但是大海和天空太明亮,甬道则太阴暗,拍照效果很不理想。
这座精致的小城依山傍海风景秀丽,在全世界享有盛名,同时这里又是游玩庞贝遗址和阿尔玛菲海岸的最佳出发基地。所以索伦托属于常年人气爆棚的地方,条条街巷摩肩接踵人满为患,我们想提前预订一间海景房,但是网上仅剩下的海景房要价至少每夜5百多欧元,实在有些下不了手。再想想我们这次出门运气不错,于是决定索性不预先订房,许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只管大胆往前走就是。拿一位老朋友的话说,不要试图把什么都担在自己肩上,这样活的太累。有些吃不准的事情,不如留给上帝。不得不说,这种想法还是很有智慧的,和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中国传统人生哲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们在近中午的时候抵达索伦托,出了火车站后问了几家旅馆全部客满,当时我们没有担心。心想反正那些旅馆没有海景,先吃完午饭再说。吃完午饭朝海边方向走,发现接连5家旅馆爆满的时候,终于认识到问题严重了,我们忽略了到达的时间是星期五,这是意大利人出门渡周末的第一天。不要说海景房,在索伦托普通客房都变得一房难求。报复性的旅游热情席卷而来,疫情已经被意大利人远远抛在脑后。
正当我们站在街上一筹莫展之时,太太突然发现身旁一个紧闭的门洞,门洞旁的门铃上有一行某某旅馆的小字,再退几步看看,没有招牌没有广告。按照这几周在意大利旅行的经验,这种没有招牌的旅馆,基本已经在疫情期间倒闭。但这时我们病急乱投医,先按铃再说,按铃之后电动大门居然自动打开了,这是一条长长幽暗的甬道,走到尽头只觉眼前一亮,一个带泳池的大花园,旁边是一座5层楼的旅馆,老板一头白发,是一个80多岁的老人,非常和蔼可亲。他听完我们的要求,笑眯眯地说:我还有一间好房给你们留着。说完就亲自带我们坐电梯上顶层五楼,在电梯里听说我们来自澳洲,老板更显热情,他说自己年轻时做过几十年海员,到过澳洲所有的海港城市,而且他的家族有不少人扎根在澳洲,顿时好像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气氛。到了5楼打开房门,居然是一间有着180度海景的房间,而且正对着维苏威火山,可谓一流的海景房。虽然这是整栋大楼唯一没有阳台的客房,有些美中不足,但是对我们5分钟之前还在担心没有地方过夜的人来说,这都不是问题。更让人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冲破天花板的,是老板给出的价钱居然比那些客满的普通旅馆房间还要低。事后我们对老板为什么会给我们如此友好的房价百思不得其解,也许只能归功于人和人之间看对眼之后的缘分。
第二天吃早饭时发现这家旅馆自助早餐的丰盛程度可谓前所未有,意大利人和英美习惯不一样,他们早饭很简单,常常是一杯咖啡加一个法国羊角面包就解决了。而这家旅馆不仅提供咖啡,羊角面包和蛋糕,还提供全套英式早餐和水果。在旅行途中,一顿丰盛的早餐,常常可以使人一天精神振奋。吃完早餐,我们都开始羡慕自己的好运气了,只是希望这好运气能够至少再持续一个月。
在西西里就发现意大利人喜欢柠檬,到了索伦托更是到处都可以看见柠檬。路旁的柠檬树上挂满成串的柠檬,明亮的黄色与湛蓝的地中海相映成趣。水果摊最显眼处放的一定是柠檬,个头比我们常见的柠檬大得多,初看还以为是小柚子。不仅仅是新鲜的柠檬,意大利人还将柠檬制成香水,香精,酒水,果汁,冰淇淋 - - -,印在男女衣服帽子袜子上,烧制在盆盘杯瓶上,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喜欢柠檬的地方。
柠檬是由阿拉伯人带入意大利的。公元831年,他们自西西里岛西南海岸的马扎拉德尔瓦洛(Mazara del Vallo)登陆,入侵西西里岛西部地区,之后柠檬慢慢地被栽培到意大利各地。生长在意大利南部富含火山灰的土壤中的柠檬最为出色,个个清香淡雅。外皮鲜黄明亮,皮下白色内膜部分非常厚实,柔软厚实的柠檬果皮,柠檬香味十足,柠檬果实内籽很少。果肉不像世界其它地方的柠檬那么酸,甜味更浓,当地人会拿柠檬做甜点,甚至直接切片吃!在阿马尔菲吃饭,饭店在一片柠檬上撒上咖啡粉和糖,作为一道简单的餐后消食小食,味道酸甜可口,风味独特。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柠檬也是如此,意大利南部海岸出产的柠檬,和我们平时所见的柠檬大不一样。
在意大利,索伦托以拥有许多一流餐馆而闻名。这些餐馆在欧洲诸国都有许多拥趸,这些人每年都会定期来此祭祀五脏庙。当年获奖的米其林餐馆必须提前好几周预订才有位子,和我们这种游走四方行无定踪的人无缘,只能找一家不需要预订的老米其林餐馆体验一番。网上发现的一家餐馆曾经10次获奖米其林,好评如潮,想来应该功底颇深。食用结果发现餐馆布置,服务质量和菜肴味道均有高超水准,尤其是开放式的厨房干净明亮,令人印象深刻。点菜时我们听从餐馆招待的建议,要了Prosecco,这是一种意大利的气泡酒,据说是全国最受欢迎的开胃酒Aperitivo,这款白葡萄酒有着独特的芬芳口味,果香扑鼻,口感爽利,而且和海鲜的味道相得益彰,让我们享受了一场难忘的意式美味晚餐。
意大利这块土地历史悠久,希腊人带来了橄榄,橄榄油,无花果,葡萄,葡萄酒,香草;腓尼基人传来了捕鱼技术,章鱼,沙丁鱼,旗鱼,乌鱼,蛤蜊等海鲜至今仍是当地人的最爱;中世纪的法国诺曼王朝引进了奶油,糕饼,糖汁水果;大航海时期的西班牙人带来了美洲食材番茄,辣椒,巧克力和阿拉伯人的杏仁,松子,茄子,菠菜,柑橘和烤饼 (披萨就是有阿拉伯人的烤饼发展而来)。
这里的人民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创造了举世闻名的意大利美食。许多人一次又一次来意大利,就是为了尽情享用意大利菜。拿米其林饮食指南的话说,这是一种值得专程跨国前往的美食。就连我们这样顽固不化的中国胃,现在居然心甘情愿地放弃吃了大半辈子的中餐,天天吃意餐而不亦乐乎。意大利菜的确好吃,但是几乎每次在意大利餐馆吃饭,都会被他们阴险地加收每人1-3欧元的桌布刀叉费,这可是全世界都没有的规矩。不过想到意大利人能用美食而不是枪炮征服全世界,而且这里没有收小费的习惯,我也就压住了要问个究竟的冲动,每次都爽快地递上现金。
行走意大利近一个月,对意餐之所以好吃的原因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意大利人的餐饮是从孩子就开始培养,当中国孩子在忙着奔走于奥数,钢琴和小提琴等补习班时,意大利孩子戴上厨师的白色高帽子,排着队去厨房学习煎炒煮炸炆燉焗。经历了古罗马几百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血岁月,意大利人受够了亲人抛尸沙场的噩耗,早就厌倦了牺牲自己为帝国增光的腐朽教条。在西方列强之中,最讨厌战争的莫过于意大利人,在英国一次又一次狂揍清廷时,他们甚至败给了非洲的埃塞俄比亚,更不要提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窝囊表现了。千百年来,意大利人摈弃了西方人尚武的精神,他们在自己家中不断寻觅,最终在厨房里和餐桌上找到了自己的慰藉,成了美食的集大成者。根据英国的一项全球调查,世界上至少有一半人将意大利菜视为自己的最爱,紧随其后的是中餐和法国菜。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民族,像意大利人那样对烹饪有如此高的热情。这样的民族和这样的国家将全世界都远远抛在了起跑线后面,当然能够稳稳地雄踞餐饮第一名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