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康威伊尔曼倜克,是美国中西部密西根州一家传送装置制造商的名字。一九九三年深秋的一天早上,底特律近郊南田市一栋平房里,电话铃没命地响了起来,我正在淋浴下哼唱着过时流行小曲,完全没有听到。妻子在外边嚷嚷,“电话,电话”,赶紧从门缝里探出个头,“你先接听一下”,甩下这句话,我继续沉浸在自己浴室歌星的歌声中。
当我踏出浴室,裹着的浴巾还没来得去掉,她急冲冲地告诉我,这个电话很重要,像是一家公司人事部门对我投出的简历的回应。擦干身体后,连忙拿出活页本,开始寻找这个电话的出处。
活页本是我专为找工作准备的,从报纸上剪下的招工信息整整齐齐贴满几十页,豆腐块般的剪报旁边,提纲接领地写有招工要求和自认为重要的关键词,每个投出简历的公司,在我的活页里都占有一席地位。每一页的边上,专门贴上了公司的首写字母,方便索引。除了阅读以外,那时的英文听力与口语真是差强人意,为了接听电话的时候能够迅速准确地进入对话,需要快速从众多公司页面中找到来电话的这一家,后面的对话才能有的放矢。
很快翻到“康”页,对照妻子留下的电话号码无误,我拿起听筒拨了回去。一位男中音传了过来,简单寒暄之后,证实了他的确给我打电话关于招人的事。不过男中音不是人事部门的,他是公司负责电气控制设计的经理,我们在电话上约好了面试的时间。
星期一,我起了个大早,西装革履,皮鞋也擦得亮亮的,总之一切能够留下好映像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钻进自己的破车,一发动,我出门面试工作去了。沿横贯底特律东西的交通大动脉,六百九十六号高速,一直向东,大约三十分钟我便到达公司所在地,小城弗瑞希尔。大底特律东部的卫星小城里颇多中小型公司,而鲜有大公司,这一片给人的映像是蓝领居多,上下班的人群里多是开的皮卡。事前做了功课,要面试的这家小公司,属于沃瑞克家族,两三百人规模,成立于一九五八年,资历到是不短,在美国的小公司里也算是比较稳定的了。调查这些内容的目的,就是想以后靠公司办绿卡不要出麻烦。
康威伊尔曼倜克提供的职位是电气兼控制工程师,这是我在美国第一次找工作,虽然不是第一次面试,仍然不免紧张。在一栋像办公楼的建筑物旁边停好车,在前台秘书的引领下,先到人事部见面,然后便被带去见招人的老板。负责电气与控制部门老板的办公室在自己的领地,一个主装加工车间旁边的阁楼,通过七弯八拐的狭窄通道,二楼几个办公间隔的尽头,经理室里,我见到了面试官,电气控制经理兰努沙先生。
兰努沙先生个头不高,面色红润,金色卷发与整齐的领带十分谐调,他一张口,我便分辨出了带有磁性的男中音,电话里的与面前的对上了号。兰努沙先生的姓氏以元音字母结尾,我猜想他是意大利后裔。
专业面试谈话不会超过六十分钟,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这里以前有一位中国学生工作,可能他觉得满意,所以对中国工程师有一定好感。面试之后,兰先生送我到楼下,我们握过手后,他祝我好运,让我静候佳音。离开康威伊尔曼倜克,回味刚才的面试,觉得表现还可以,心想过两天再打电话过来催问结果。
星期四,我拿起电话拨通了康威伊尔曼倜克兰努沙先生的办公室,心里七上八下的询问他们的决定,就像自己预料的一般,兰努沙高声通知我公司同意录用我,并问是否可以星期一来报到上班,因为闲散在家,我欣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上班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移民局前两天来通知,说我的实习工作许可批下来了,约好星期五到休伦港移民局去取。
(2)
星期一早上六点,开车离开南田市的家,到康威伊尔曼倜克公司上班了,早出晚归由此开始。头天上班熟悉环境,人事部的凯西小姐带我在公司留了一圈,公司主营工业传送装置与设备,是一家以机械为主的供应商,主要客户是底特律的三大汽车公司。公司雇有近两百名机械工程师,而电气与控制则只有兰努沙先生负责部门的寥寥数人。康威伊尔曼倜克电气控制设计部,加上我当时只有六位工程师,加上两位制图员和经理本人,就是这儿搞控制的全部家当了。斯嘉,肯,瑞克和我算是工程师,杰瑞加上晚上来挣外快的李先生是制图员,后来又招了斯蒂夫,苏珊和刚大学毕业的汤姆三位工程师。
除了电气设计,公司还要负责制造自己设计的控制设备,办公室楼下就是组装调试工厂。电工都是季节性地招募,活儿多的时候也有百来十人,发完货等下个工程的时候,就将大部分人员解雇,只留技术好的搞维修。琳达就是公司常年保留的骨干,她年轻漂亮,身材苗条,一双清澈透明的浅蓝色眼睛加上一头卷毛金发,在车间工人里显得鹤立鸡群,样子虽然文静,性格火辣时常手持香烟的造型,依我看在好莱坞饰演一角绝无问题。琳达算是车间里工人的负责人,这种职位当时叫工头或领班(Foreman),后来各大公司将这类职务改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主管或者监理(Supervisor)。
当我负责设计的控制设备开始在自家的车间里制造时,与琳达交往的机会是很多的,她常常上楼来请教图纸上的问题,我也时不时地到工人中解决制造中发现的问题,这个过程很快增长了我的英语能力,也学到很多美国人在制造上与中国迥异的工艺和设计思维方式。
工程师(Engineer)一词的翻译在中国是不准确的,应该翻成工程员更好,自从大学毕业,在中国搞工程设计和项目将近十年,亲身体会了中国工程师的职能。听起来不错的工程师称号,一点决定权都没有,哪能随便就“师”了呢。除了按原理和国标以及行业标准,计算、设计和选择设备外,对于工程实施的细节都是制造和施工单位来解决的,就连设计方案和工程项目的重要决定也是由专业负责或者项目负责人所谓管理层人士作出,工程师本身并无权利。设计图纸上完美的东西,有时候对高效率工程实施是有阻碍作用的,然而工程师们并不需要考虑这些。
康威伊尔曼倜克这几年的实践,让我真正了解到美国工程师的职责和权利,漂亮的设计图纸并不是工程师追求的唯一产品,如何有利项目实施、提高效率从而最大程度提高工程效益,这样就要求工程师的素养远远超过对于本专业的精通。美国的工程师,实际上就是一个项目管理者,至少在我美国职业生涯里所从事的大小工程项目,一直都如此。
康威伊尔曼倜克项目繁忙的时候,琳达跑来让我想办法提高车间安装控制屏的效率,以保证按时发货不误工期。按照设计图纸,控制屏版面有几十甚至上百个信号灯、仪表和按钮,工人们要根据图纸比例,测量版面,确定元件位置和孔洞尺寸,然后加工。以一个简单的圆孔为例,通常设计图纸会给出比例、直径或半径、圆心在盘面的相对位置等数据,工人们在盘面实物上标注这些数据以后才可以开钻,真正钻孔的时间远远少于标注尺寸和位置的时间。会做饭的高厨都明白,准备菜肴的工作量,远远大于下锅那一炒,道理是相同的。看了琳达为我展示的工作流程,回到楼上的设计室,想了一个办法,从计算机里调出那张控制屏的盘面布置图,在所有圆孔的圆心处加上一个十字标记,然后利用绘图机用一比一的比例打印出来,像被面大小的盘面布置图无非多用些纸张,于我只是几分钟的工夫。当我带着这张纸卷来到楼下的车间里,直接将图纸粘贴到控制屏面板上,工人们一看就明白,再不需要任何测量,选好正确直径的钻头,对准十字标记,直接开钻,工效成倍增加,工期的压力顿时减掉不少,琳达对我的帮助感激不尽。
其实在琳达那里,我也学会了以前在中国当工程师时从来没有考虑过的设计方法,从前图上电路连接处都是用简单的一个黑点表示电气连接,而小圆弧则表示勿需电气连接。在车间里琳达向我展示了当工人们收到设计图纸以后如何计算安装材料和备料的流程以后,我才知道这里边的很多学问。在一个典型控制屏内形成电路的电线少说也有上百根,根据布线路径不同长短各异,工人们事先要根据需要在屏外放线,长长短短铺了一地,他们同时还要考虑节约线材。所需电线像梳辫子一样捆绑成扎,线头两端标牌清晰,然后才进屏连接。了解这些以后,我的设计图纸亦开始考虑方便他们的工作,电路上元器件接线端头和利用端子排的电气连接,从设计上考虑了安装和维护的便利元素,分别以不同符号加以区别,同时有利统计材料。这些小小的设计习惯,融入了工程师应该具有的观察和解决工程实际问题的能力。以前我们常说,军民鱼水情,实际上到出的是个和谐的理念,我与工人们的和谐关系通过琳达在康威伊尔曼倜克建立起来了,这样的环境下工作,除了有钱挣还同时享受工人们的尊敬和作为工程师的成就感。
美国工程师们除了责任以外还有相当的权力,尤其相对于中国工程师。在康威伊尔曼倜克时间一长,老板开始授权一些项目让我负责,通过经验和教训我开始慢慢成长,成为合格的美国工程师,这样的磨炼是必须的。第一次召集项目工作会议,显然英语没过关不是唯一失败的原因,那天通用汽车公司来了四五个工程师,大家坐定以后,老板示意会议可以开始,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这里,老板事前并未告诉我将主持这次会议,事前也没有准备会议提纲,只以为向通用的工程师们展示工程设计计划和进度,回答提问而以,老板才是会议的主角。然而美国的项目会议开场白是要负责项目的工程师来开的,我一时语塞,会议顿时冷场。老板因为忙别的事情,忽略了我这个新手的第一次,通用的工程师们则毫不客气地开始收拾笔记本,起身要告辞,临走时甩下一句话,不希望下次会议再看到我们没有准备好的模样。
这次会议为我敲响警钟,虽然老板并未责怪,但自己意识到项目工程师担子的分量,坏事变好事,就因为此次会议,我以后参加别人项目会议的时候就特别留意他们是如何主持的,善于总结好的项目会议,依样画葫芦,我慢慢地也可以捏拿项目会议的分寸了。简明扼要的提纲事前发给与会者,以避免临时的议题打扰会议主旨,驾轻就熟的开场白像模像样,知道什么时候让谁发言,什么时候让谁闭嘴。主动地掌握时间,及时总结会议要点,果断宣布休会及必要的后续会议日程。
(3)
美国的工业控制系统与我在中国时的做法有很大的不同,除了以交流电为基础的动力源外,很大程度上采用气动装置,因而工厂里一般都有规模不小的空压站。就连康威伊尔曼倜克这种小型加工厂的车间内,压力气源比比皆是,工人们的工具也是使用压缩空气的多于电动的,工业控制设计的内容有很大不同,气动原理和控制方式是我们中国电气工程师所面临的新课题。作为控制工程师不光要熟悉电路原理,气路原理同样重要,后者在中国大概属于机械工程师的范畴。相反,美国机械工程师必须要懂电气原理,简单地从招工信息中可见倪端。为了胜任康威伊尔曼倜克的工作,我在气动控制上学了很多新东西。
此外应用最广的要数可编程逻辑控制器了,工业控制领域几乎少不了它,实现数字逻辑的工业控制,有利快速产品更新换代和柔性制造系统。以前我们小视的PLC(Programmable Logic
Controller),不进入这个行业还真不知道它的深奥之处。几十年下来,像我这种强电专业出身的工程师,日后竟然成了这方面的专家,真是没有想到。
简单的东西要真正用心去做就会发现什么是质量,在中国搞工程设计的时候,能够实现功能正常运转就算完成任务,由于一般的工程项目都不是什么火箭科学技术,系统容错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设计的时候一般只考虑保护设备连锁,至于操作人员,永远希望他们是正确的。就拿容错而言,在美国要考虑各种自然或人为的差错,并且做到操作简单,减低操作人员劳动强度,绝对保证安全生产,任何意外都是首先保护工人,然后才是设备。这一切不光是嘴上说说,电路设计、程序编制均要体现所能够假设的一切机器误动,因而同样的功能设计美国的做法相对复杂得多。
有件实例为证,早年通用汽车公司初到上海,项目投标的时候,一位美籍华裔主管负责,通用的供应商纷纷参加,主管的旧友也想参加投标,极具竞争力的价格是他中国公司的优势,鉴于情面主管给与他一次机会参加投标。在评判他交上来的标书过程中才发现,有关工艺过程控制的样品程序只有寥寥数页,与其它公司提供的几百页样品程序相比实在是太简单了,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对事前发给的技术要求的理解,除了主要功能,有关安全、容错、维护、监测、报警、系统状态、模拟运行方式等等内容都算交了白卷,这样的设计单位,就是价格再低,怎能放心呢。在读标书的时候,对于投标要求的理解没有美国项目设计经验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标书要求的真正含义,看过别人的设计才知道,这里面还有那么多名堂。
(4)
通用汽车公司位于圣路易斯近郊的汶茨维尤组装厂,全尺寸房车替代卡迪拉克轿车项目,涂装车间的传送装置让康威伊尔曼倜克中了标,几十英里的传送设备,成了我们公司的大项目,本来人手不多的控制部连忙补招亨利和约翰为合同工帮忙,我也成了通用项目的骨干,除了几条生产线的程序编写外,主要负责全车间的人机界面系统,遍布一平方英里内的三十五台人机界面控制显示装置的结构设计,网络连接协调,通用程序编制以及现场调试和运行验收工作。这次,上级派了杰克和吉姆作我的助手,整个一九九五年,在往返底特律和圣路易斯的飞机上消磨许多时间。底特律总部呆两周,然后圣路易斯现场呆两周,周而复始。
项目负责,考验了作为工程师专业以外的技能。通用北美总部给该厂电气设备的选用定了调,一律采用阿兰布莱德利的控制设备。高兴过早的阿兰布莱德利销售人员,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在现场汶茨维尤的时候,不知哪柱香烧错了,得罪了该厂厂长,厂长一声令下,主要控制设备改用玛迪康。只是这一改动,康威伊尔曼倜克前期工作成果全部泡汤,由于通用出钱我们何乐而不为呢,顾客就是上帝啊。由于两家厂商的产品技术性能差距很大,重新设计制造工期严重压缩,更要命的是,通用拿不出他们有关使用玛迪康的设计安装规范,如何验收成了他们的主要问题,作为乙方的康威伊尔曼倜克,一点都不在乎,只要通用愿意拿钱砸,我们什么都敢做。至于工期进度,我们能做的就是要求加班,一点五和二点零倍的加班费,通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同意了。没有设计安装规范,马上撰写,通用北美总部的工程师们也可以沾上点加班的油腥味儿,你好我好大家好。通用还特意要求我们派人,参加通用玛迪康设计安装技术规范的编写工作,康威尔伊曼倜克控制部从来没有设计玛迪康设备的经验,兰经理把任务交给了我,美其名曰我是组里学位最高的工程师,我不去挑战新设计方法谁去,我是他最能够相信的人选。就这样,我开始走马灯于弗瑞希尔和通用北美总部庞蒂亚克之间。
所有前期工作和设计文件完成以后,我们控制部组成了两个梯队,轮番出差到现场参加调试任务。
亨利和约翰则一直驻守汶茨维尤,合同工的工资很高,加上他们就是因该项目而雇用的,自然不会介意住现场。
亨利有着典型的欧洲血统,淡蓝的眼睛,清澈透明,年轻英俊,单身且未结婚,他主要负责大部分过程控制的程序编写和调试,一来二去,几周以后它开起了自己的控制设计皮包公司,他自己就是公司的唯一雇员兼老板,自己把自己的公司雇给康威伊尔曼倜克,据说这样赚得更多,从他身上我开始了解如何才能开自己的设计公司。他的收入还真不少,几周以后就买了辆崭新的敞篷靓车,1995克莱斯勒蕾巴润(LeBaron)。坐这车兜风是很惬意的,有天下班以后,我们在回旅馆的高速路上飞驰,正好旁边开来辆同一型号的蕾巴润,几个年轻靓妹也在兜风,她们的金发随风飘舞,煞是好看,不亚于电影中的镜头。亨利食指与拇指放入口中,一声响亮的口哨盖过风声,吸引来姑娘们的视线,相互几个手势之后,大家一起从下一个出口拐出,直驶位于查尔斯的酒吧,查尔斯是百威啤酒总部所在地,那天小镇正好在欢庆啤酒节,满街都是啤酒,吧吧人满为患,我们有金发女郎们陪伴,有亨利付账买单,大家畅怀豪饮,一醉方休,回家的时候,已过半夜。
约翰的年龄比亨利大很多,和我不相上下,从姓氏看也是英国后裔。约翰也有自己的公司,它的家室和公司均在田纳西,约翰的父亲曾在福特工作,因为与兰先生是朋友,退休以后也来到康威伊尔曼倜克帮忙,不难想象为什么他儿子能够拿到我们公司的项目。约翰算是现场项目技术负责人,他做过很多类似的工程,所以经验老道。
与约翰一起来了一位小巧玲珑的姑娘,大大的眼睛,翘翘的鼻子加上精致的身材,非常好看,尤其那深色秀发,常常高高盘倦于头顶,不知是因为裸露出细长的脖子,还是让人觉得刚刚沐浴出来,即便是胡乱一卷,也可以让人神不守舍。姑娘叫贝斯,家在底特律,算是约翰的女朋友。他们在附近的查尔斯租了一套公寓,约翰一个月回一次田纳西,可能是回去尽父亲的义务,这时贝斯就回底特律一趟,去尽儿女的义务,各得其所。我们下班后经常去约翰的住处,因为他家的厨房和厨具,我们餐馆吃得不爱了的时候,就去超市买些食品和蔬菜,他们说了要吃地道川菜,材料选购和烹饪一切由我作主,我就不把他们当老外了,本来我做菜的手艺在朋友中就有些名气,自然不想名声败在他们这里,还真是用心制作些川菜让他们解馋。为了帮助这伙人搞懂正宗川菜的味道,特意自制了熟油辣椒,红红的辣油飒是好看,性急的肯不等我的菜肴上桌,就直接将红油到进饭碗,白白的米饭加入铮亮的红油,鲜艳的颜色对比,非常诱人,等到大家碗筷上桌,围在一起吞吞吐吐的时候,肯的冰水一杯接一杯的不停歇。
吃饭的时候与贝斯有过一段谈话,她的神情略显忧郁,我问她缘故,单纯的脸上露出她年幼实质。她告诉我,非常羡慕我们这伙人的本事,可能他也知道约翰挣多少钱,与约翰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快乐的,与我们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她想得就多了些。她说自己没有什么技能,又不愿意舍弃与约翰在一起的舒适生活,担心几年后满二十五岁后该怎么办。中国有句老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而她正因为远虑而近忧起来。她告诉我,二十五岁以后,她一定不会再是这般漂亮了,也不可能一直与约翰在一起,想想就后怕。在我看来二十五岁还正是女孩子的花样年华,相信她应该能够找到以后的幸福,不过此时在她清纯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到那种自信。一九九五年,一个天真少女与我聊的这段天过了很多年才知道,贝斯这样的姑娘叫二奶。
约翰比我们都有钱,他和二奶一道为大家买了球票,我们几个人穿上了底特律红翼的队服,坐在圣路易斯斯嘉萃德冰球中心,在上万身着蓝色队服的圣路易斯兰队球迷的包围之中观看斯坦利杯大决战,万兰当中一点红,每当红翼表现不俗,我们几个又叫又吼,一点都不担心被愤怒的兰队球迷们扔出场外。有时候我们也到约翰和贝斯的公寓来打打网球,驻现场的时光难免也是快乐的。
(5)
我的助手杰克是位德国后裔,父母均是大学教授,兄弟两人都是按照家规十八岁出门,自谋生路,杰克在康维伊尔曼倜克当电工,弟弟却做了教授。杰克来现场的工作主要是帮助我查线,开始调试运行程序前,一定要核实所有电气接线准确无误,一平方英里范围内,光康维伊尔曼倜克就有上百的电气控制设备,上万输入输出节点,一一核实后才开始检查程序,没有经验的程序员常常让一个错误的线路连接,搞上好几小时甚至好几天,钻在程序里出不来了。我用电子表格将所有需要核实的线路打列清单,交给杰克负责,以电工身份而言,杰克是称职的,每天向我汇报进度,交回他签了字的电子表格,我就按照他已核实过的内容,计划调试对象和时间。
一个不回底特律的周末,我和杰克打算出趟远门,有些文艺细胞的杰克告诉我,马克吐温的老家就在几小时车程内的翰尼伯,他问我愿不愿意花一天时间去那里看看,还问我知不知道马克吐温,儿时就读过《汤姆索耶》和《哈克费恩历险记》,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他的老家就在附近。繁忙的工作间歇,出去兜兜风,陶冶一下文学情操,我欣然接受提议。我们起了个大早,开上公司的面包车,一路进发翰尼伯。密苏里州际高速来往的车辆并不多,我们反向驶离圣路易斯的车辆就更少,随着收音机里的乡村音乐,杰克也在唱,他浑厚的音色加上调子精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收音机里的乡村歌手在唱,只是很有立体感,后来才发现是他在音乐的伴奏下高歌。当时就十分震惊,羡慕他的歌唱天赋。
在翰尼伯,我们参观了名人的故居,也到了马克吐温曾经躲在那里幻想过的山洞,在凉飕飕的洞里,我双目紧闭,试图找到些灵感,不过,满脑子都是我儿童时代的内容,挖地道、打游击、藏猫猫……等等,感谢旅游管理者让游人能够设身处地,通过马克吐温的故事,回味自己的童年。回程杰克还带我走访几家古董店,不像中国那种正二八经的商店,全都是路边小镇上的私家店铺,很多就是住户家里,阁楼上,书画、钱币、旧物,五花八门,等待的只是识货的淘金者。杰克精通钱币的史话,尤其是一份硬币,对我而言就只是林肯头像或者林肯纪念堂而已,然而,杰克让我知道了费城、丹佛和旧金山三大造币厂的历史,以及何年何厂铸的林肯更值钱和更有收藏价值。
驻现场工作期间,每到午餐时间,大家总是成群结伙走出厂房,一身油腻来不及洗净,都是参加通用这个项目各个公司的驻现场人员,附近小镇的生意火红了起来,有杰克在的时候我们常去的一家餐馆已经忘了名字,只记得杰克与一位中年侍生应很谈得来,常常听见朗朗笑声从他们那里传出。后来一段时间要是有人提议去这家餐馆,杰克总是借故推脱,我们用餐的时候,侍应生老是找我们打听杰克是不是回底特律了。几次下来,我们也开始发现杰克是在有意避开这家餐馆,后来听人说,杰克将这侍应生的肚子搞大了,由于我们是同一公司的,后来大家也就都不去这家餐馆了,至于侍应生的肚子到底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都不知道,反正杰克回底特律后以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还是一个人。
参加通用这个项目的公司很多,大部分都来自底特律,除了工作联席会议能够见面,一到星期五或者星期一,很多熟悉面孔在圣路易斯兰伯特机场总能看到几个。厂房外边的空地,建起了临时营地,都是大卡车箱型的房屋,水电气齐全,车厢屋外各自挂上公司标志,这样的村落,在通用、福特、克莱斯勒推出新车项目的时候,几乎成了标准,有幸在好几个这样的村里工作过,所以三大汽车的项目我都干了好些。有时候项目会议就在村里开了,通用的工程师们就到村里来开会。
厂房里的设备安装调试又是另一番景象,各家公司承接不同的工作内容,都有自己的工期,通用专门有项目工程师负责协调资源和进度,谁都想早早完成任务走人,并不是想回家,而是想取得最大效益,看见车间里大会战般的场面,不难想见每天各公司投入的金钱数量。有一天,安装涂装车间屋顶大大小小几十个排气烟囱,为了安全起见,一平方英里屋檐下,只有一家公司在工作,天上来来回回的直升飞机嗡嗡作响,不知从哪里吊来支支烟囱逐一栽上房顶,一天就完事,他们真疼快,不像大家几乎要呆一年。但就是这一天,其他所有公司只能在村里工作,所有车间内的活儿都要停下来,损失还是相当大的。
车间内有一片传送装是我们负责的区域,上百个样车被传送设备运到这里,就像一个调度场,自动控制系统根据我们写的逻辑程序,按部就班,该去哪儿去哪儿,因为是调试和程序纠错期,也有撞车的时候,看见漂亮的新车还没出车间就撞得鼻青脸肿,还来不及心疼,厂里的急救队迅速赶来,将拦路虎拖走,以免影响整个系统调试。系统联调的时候,远远望去,这一片样车上上下下,此起彼伏,加上各种机器噪音,因此就有了一个既特殊有贴切的名字,“蛙池”。在村里办公的时候,只要你说去蛙池,大家都知道你在哪里工作。
这天,从底特律飞来了吉姆,我的另一位助手,当天送他去村里一间箱房进行安全培训,现场的规定,所有新来人员进厂前都必须接受安全教育,村里专门有一节箱房当教室。钢尖大头鞋、安全帽、防护镜、耳塞、安全识别马褂统统都要检查过关,毕业只需两小时,头盔上的绿色圆形标签就是毕业文凭,有了它就可以车间行走了。
看到吉姆头盔上的文凭,我给了他第一天的任务,核对几台人机界面显示器的屏幕图像和应有的控制键与显示标识颜色,我想先看看他对工作的适应速度再考虑第二天的工作。年轻的吉姆聪明好学,尽管他是学机械的,就是因为他肯学习,缺人的康维伊尔曼倜克,临时抽调他到汶茨维尤支前。就因为我对他的电气控制知识了解不足,结果第二天出了大事。这件事情导致整个现场几十家公司全部停产一天,政治学习,重温安全措施。
我给吉姆派的活儿分量不足,很快他就完成了任务,好学和新鲜劲儿驱使他来到蛙池,看着那起起伏伏的样车,他站在机器边试图想弄明白,电气工程师们编制的程序是如何让复杂的蛙池井然有序。看看着看着不由离机器越来越近,双脚已经踏入身旁动力床的外框也全然不觉,远处的一片起伏,渐渐有样车被送往吉姆这边,样车一进入这套系统,所有设备都开始动作,该起的起,该伏的伏,吉姆旁边这台原本站着的青蛙接到指令需要蹲下,瞬间吉姆双膝跪倒进这台机器,系统马上便停车了,本该进入这一站的样车提前停了下来。负责调试的工程师不明白为什么样车不进这一站,赶忙过来查看,应该蹲下的动力床,没有蹲到位,动力床内框下蹲的时候像剪刀一样切在吉姆的钢尖大头鞋上,坚硬的鞋尖卡住了动力床,没有到位的动力床拒绝了样车进入该站,因此便救了吉姆一命,只是可怜吉姆双脚十指连同大头鞋齐齐给切了下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吉姆,工程师立即报警,很快紧急医疗队到达现场,救护车迅速带着吉姆离开了工厂。事发当时我在另一工位调试,毫不知情,接到紧急通知说是马上停下手中的活儿,回村开紧急会议。
汶茨维尤的厂长亲自主持了会议,通报事故,责令所有现场的公司重新检查自己的安全制度,针对这起事故修改不完善的地方,限令两天以后上交厂方审批,通过以后才能重新进入车间。事故是我们公司出的,现场总指挥马克斯蒂文森立即开始处理事故,公司总部马上就知道了,兰努沙先生已经在飞来圣路易斯的航班上了。我晚上见到老板的时候非常内疚,毕竟吉姆是我的助手,甚至还来不及去医院看望,第二天一大早便有直升飞机将吉姆送回了底特律。我当天晚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第二天首要工作就开始帮助调查事故原因,针对漏洞和兰先生一道开始起草新的安全制度。受康维伊尔曼倜克的连累,所有公司大概这天都在干这事儿,报批的时候,我们的报告审查特别严格,那是自然地。后来听说吉姆请了律师把康维伊尔曼倜克给告了,结果双方私了,吉姆得了一百多万,只是听说,我也没有实据。
(6)
为了补充人手,公司很快又招了一名控制工程师,马上将他派往前线,戴维星期五直接来汶茨维尤报道,正好是该我回底特律那个周末,为了省事儿,公司叫我将租的车停在飞机场,记住位置和牌照,车门不锁,钥匙就留在车内,戴维到兰伯特后不用租车,直接开去厂里干活儿。我回家之前,将上述秘密电话告诉了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同事,同时也告诉了周末加班的老板。
星期一,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听到一件奇闻,周末的时候,总部接到斯蒂文森的询问电话,问我们新雇的戴维在哪里,很多事情等着他干,现场却不见人影,当得知我们周密制定换车计划以后,斯蒂文森先生专门派了一个人,午餐的时候,去趟兰伯特,按照秘密看看戴维是不是根本没来圣路易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车不见了。和公司总部商量以后,他们决定报警,星期一一大早,这个奇怪的戴维在兰伯特机场被警察抓了,原来他开车在圣路易斯玩了个周末,打算飞去别的地方,没有想到警察在找他,公司当场决定开除具有三天工龄的未谋面同事戴维。好在周末我没有与公司联系,只想好好与家人过个愉快的周末,要是知情的话,又该睡不着觉了,毕竟租车用的是我的名字啊。
再次来到汶茨维尤,公司加派了汤姆上前线,以前在老板家的圣诞晚会上也见过他,汤姆虽然大学毕业不久经验不足,但我们很快成为了好朋友,到不是因为他是老板的亲弟弟,而是好学上进的汤姆经常向我请教问题,我总是毫不保留,一来二去我们便成了朋友。在现场,一起工作,一起吃喝,一起玩耍是结识朋友的理想环境,我和汤姆还特意买了只篮球,找到当地一所学校的球场,我们一打一。有次我回底特律的时候,家里的车坏了无法出门,汤姆刚好在汶茨维尤,他叫我去开他放在家里的车,这是我第一次开吉普牧马人。汤姆太太伊琳给我的印象特别深,每次单位发工资,都是她到公司来拿,有时候汤姆就在办公室,他哥哥也得将支票交给她,看来伊琳才是家里的腕儿。我离开康维伊尔曼倜克后,汤姆又干了好多年,翅膀硬了以后,跳槽去了西门子,他接到中国项目的时候,还来问过问题,在底特律的这些年里,我和这两兄弟的感情十分不错,一直没有断了联系,看来意大利人的家庭观念强也包括好朋友。搬家的时候,汤姆和肯还特意跑来帮忙。
肯也上过前线,他年龄不大,身材特棒,健美器械随身不离,来汶茨维尤的时候,哑铃一大堆,全部航运过来,当然,那是一九九五年,现在的话,行李票怕是要比机票还贵的。我太太见过肯,还说他特别像《鹰冠庄园》演南斯的英俊小生,我也同意。肯好像学位不高,办事低调但踏实,他制图特别讲究细节,一丝不苟。有时候我觉得没有必要,还会发生一些争执。肯也是一个顾家的人,有两千金和一位漂亮的太太,她不出门工作全职在家相夫教子,其实我们组里的工程师们超过一般的家庭都有全职太太,搞工业控制的人,出差是家常便饭,要是夫妻都工作,家庭生活质量会降低很多。不过中国人总是例外,当然家庭生活质量也就不一样了。
肯是最后一拨离开康维伊尔曼倜克的,在大底特律周围辗转了不少的公司,目前已是一家电气安装公司的控制部门经理。
圣路易斯周围有很多赌场,是赌博合法化为数不多的大城市,想当年连底特律都禁赌啊,陆地上赌不合法就去水上,查尔斯就有一艘赌船,我们一伙人最爱来船上试手气,我自然只看热闹不下水。连看热闹都要添堵,每次进门只检查我一人的身份证,虽然我也算这伙里面的老人,门卫眼力太差我也没有办法,有个年轻面孔并不总是好事。
工余,也开车到过圣路易斯市中心一游,坐电梯登上著名拱门远眺密西西比相会密苏里河,幻想遥远的长江如何与黄河相会,结果很失望,长、黄老死不相往来,却各自孕育自己流域不同子孙,又共用一个文化来概括,那个叫做中华的文化。
(7)
要在美国继续职业生涯,调整移民身份是必须的,自从进入康威伊尔曼倜克公司,便有了条件开始漫长的移民申请过程。找个好律师固然重要,其实学位和从事的工作性质才是关键,像我们这种资深工程师,不但经验丰富专业对口,拥有的学位,这个卡掉很多当地竞争者的口实也是现成的。根据自己的条件在选择办案律师的时候,我并没有苛求律师的经验,只要上心就好。我们这种简单又简单,几乎水到渠成,按部就班的案子,自己都可以办。但是,具体准备文件则需要相当的时间,而我当时出差频繁,加上以一个律师事务所出面与移民局打交道比较容易的考虑,我们决定找律师办。
底特律当年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华裔律师在办移民,当地很多人找他们办案,说是便于语言沟通。我的意见则完全不同,客服间的语言沟通,对于移民申请进程毫无关联,客与服的观念,还是西方人更明白些。将自己置于求人的地位,助长了华裔律师的高傲,客户催问案情进展往往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好朋友介绍了一位刚刚开业的印裔律师苟达先生,由于开业刚刚不久,苟先生急需建立自己的客户群和客户信誉,所以办事认真,服务周到,至于缺乏经验,并不影响我们的简单案子。对于不满足移民条件,案情复杂的申请者,还是要找经验丰富的律师为妙。
选择苟达律师事务所,对于我们而言是正确的,有事找他的电话总能直接打到他本人接听,而不是秘书小姐,尽管他也是律所合伙人。苟律所位于离家很近的法名顿市,跑个材料十分便捷。每每需要公司证明文件,苟达总是亲自打电话告诉我,然后我来决定律所的索取函究竟是直接寄去公司还是由我自己送达。除了我在密苏里州驻现场的时候,大部分律所与公司间的文件传递都是我亲力而为,一来是效率较高,二是随时掌握办案进度。小公司康威伊尔曼倜克,在我申请移民过程中显出了得天独厚的优越性。很多时候,周末到苟达那里拿到信函,星期一上班时直接面呈兰先生,当场解答疑问后便当场签名,我当天便可以带回。就算需要公司人事部提供的文件,我也是直接就找CEO,签完字再交给管人事的凯西,熟人熟事,这样的小公司就像一个大家庭。
康威伊尔曼倜克不但像个大家庭,它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打天下的老沃瑞克已经退休,大儿子伯特尔负责全权经营,是公司CEO。二儿子瑞克(不是我们控制部的瑞克)负责工程设计,位至公司分管工程的副总裁。女儿凯西独揽人事大权,她丈夫约翰康尼尔先生是公司总工程师,掌控技术。
我是全公司唯一的亚裔,他们全都知道我是谁,所以找他们办事特别容易。记得有几样东西我不能自己当信差,涉及公司“核心利益”的财政状况、税务、人员水平和雇人政策等文件,不过凯西会告诉进度,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
经验不足的苟达,并不是职场小白,到刊登职位广告的时候,他选择了位于纽约的《工程设计》杂志,一般人就是用心也难找到的旮旯里,刊登有我与兰先生起草为我定身量做的一段不起眼的招聘广告,虽然是全国发行的杂志,估计留意该广告的人不会多,就算有,想来小城弗瑞希尔就职的合格应聘者,也得先找到小小的弗瑞希尔在哪里再说。事情特别顺利,如同预想的一般,按部就班的法律程序一完,绿卡就到手了,在成都美领馆签证时对领事所谓学成回国的承诺终于不能信守。伴随先期思想上的移民理念,随之跟进的法律依据圆了我们的移民梦,为世人仰望的美国梦打下了基础。
顺利办妥移民,让苟达成了我们经常向后人推荐的律所,他的生意发展迅速,几年以后,法名顿的办公室已是富丽堂皇,助理如云,通过电话再也不容易找到苟达先生了。从被介绍人那里听过些抱怨后,我们再也不给人推荐这家律所了,看来与时俱进才是道理,自己做功课很有必要。
身份的落实让人开始想入非非,庙小的康威伊尔曼倜克,总让人觉得与实现美国梦有距离,自认空有一身本事的我,怎么也得在大公司工作啊,虚荣心印证了那句中国老话,饱暖思淫欲。
完成了圣路易斯通用项目,回到底特律就开始留意职场风向标,物色跳槽对象,心思一动,很快便有结果,比康威伊尔曼倜克大很多的公司,纷纷成为下个东家的可能。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歌中是这样唱的,至于无不无奈,只有体会过后才知道。拿到一家聘书就去辞职,兰先生知道小公司的薪水不具竞争力,但还是加薪相留,他也知道,我确实想去闯外面的精彩世界,见我去意已决,便不再阻拦,我们商量好一个方案,他马上招人,我则退居技术支援和辅助的角色,就这样在康威伊尔曼倜克又干了一段,一切准备就绪,再次拿到聘书的时候,我便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工作三年的康威伊尔曼倜克。离开康威伊尔曼倜克的时候,我特意问了在我心里埋藏多年的一个问题,在我的简历里并没有关于可编程控制器的经历,兰先生为什么决定雇我来担当以可编程控制技术为主要工作内容的控制工程师。他说,凭借简历中我大量电力系统工程项目设计与实施的经验,PLC技术相对于复杂的电力系统而言应该只是小菜一碟,他所要确定的只是在面试的时候,我必须向他证明我简历上的东西的真实性。这点看来我是做到了,他有关PLC与电力系统技术的比较和判断,在我身上也得到了验证。
康威伊尔曼倜克,给与了我太多太多的东西,我的英语能力在这三年里有了决定性的突破。不光熟悉了美国工程设计和项目实施的全过程,作为职业工程师的自信心重新回到我身上。与美国同事们的合作与交往中,已经建立起了必备而广泛的人脉资源,有了自己的兄弟伙,可以说以后的很多年里,大底特律地区与工业控制有关的公司里都能见到我所熟悉的人影。经过这几年,兰经理兄弟俩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离开康威伊尔曼倜克快二十年了,甚至,就连康威伊尔曼倜克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兰先生也已经成为了另一家公司的经理,可直到现在我们都保持着联系。在康威伊尔曼倜克的帮助下,完成移民美国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它解放了束缚我自由飞翔的翅膀,在心灵里建立起了作为美国新移民的无比自豪感。
回复 '杨和柳' 的评论 : 來美國太晚,動手能力最強和最有興趣的時光,全部浪費在中國了,工作以後,要養家糊口,便失去了豪無牽掛的原創力。
回复 '老歌好听' 的评论 : 初入職場小公司其實是最佳選擇,可以學習很多東西。不過人的好奇心和欲望,也是與生俱來。向往大公司的想法驅使求變,之後又再度二次跳槽,後續三家都是超過十萬雇員的大公司,雖然各有一段故事,臨退休才發現,第一家小公司最溫馨。
把中国工程师在美国成长的经历写出来了,还那么生动有趣。你的这一段经历,与我非常相似。我第一个工作也是在小公司,那种很独树一帜的产品。我也是唯一亚裔,也是独当一面的角色。老板父子都是工程天才。公司就像个大家庭。老板常架直升机带我们兜风。办完绿卡就去了加州闯荡。加州也有很多小公司,但再也没见过那样的小公司
回复 'hagerty' 的评论 : 我也是誤打誤撞,接這工作前還咨詢過早年留美的師弟意見,他說第一個 offer 接了先,不喜歡再跳槽就是,結果一呆三年,直到綠卡辦妥才走人。進入 PLC 行業才知道, AB 早就進入中國, 1970 年代就在廣東設廠,遠遠先于西門子。
我差一点就追随你的脚步。我是九十年代末到美国的。国内就有PLC的经验,而且是美国AB的。那时国内AB被西门子压得抬不起头。但是冶金,铁路,油气开采等行业也有相当的应用。不光后端PLC,前端人机界面我也熟,Rockwell automation 的工控软件。我前后端都是会编程的。阴错阳差,最后没在美国继续做这一行。美国的机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