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超市老二
客玛是美国家喻户晓的大公司，这家百年老店由意大利裔克瑞斯吉家族，一八九九年创立于底特律。虽然规模位居超市大哥大沃尔玛之后，由于走的是城市路线，占领着人口稠密的城市消费者市场，众多城市店面，在市民头脑中，名气远大于农村包围城市的沃尔玛，几乎人人都有到客玛购物的经历。
百年老店
它那醒目的鲜红K字招牌遍布全美五十州外加关岛、波多黎各和美属维京群岛大、中、小城市，两千多超市店面还延伸到了邻居加拿大和墨西哥，旗下且同时拥有佩斯购物俱乐部（PACE Club），比欧德斯郭尔（BuildSquare）建材DIY自选店，沃菲斯玛克斯（OfficeMAx）文具用品商店等几家连锁公司。雇员人数超过十万，是名副其实的零售巨无霸。
一九九零年代中期，在新任总裁弗洛伊德带领下，公司掀起一股来势凶猛的商业促销攻势。除了为打造消费购物新体验而推出的大客玛和超级客玛计划外，全公司的连锁店也要顺应时代潮流，新店建造，旧店技改工程纷纷上马，一片热火朝天的大跃进气势波及到了市民的日常生活。大客玛如雨后春笋，接连不断地从旧店脱胎换骨而出，超级客玛更是面貌一新，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城市当中。急剧膨胀的工程建设导致人才饥荒，尤其基建工程师成了客玛大肆网罗的香馍馍，当地报纸的一条招人广告，直接导致我的职业脚步，跨进了那栋红色建筑的大门。
2）步入零售业
零售业给人的印像，似乎与工程领域不搭边，无非就是生意人卖东西的地方，我入职以后，还有朋友调侃，说我这个工程师怎么会干杂货店的营生，其实我自己当时也是糊里糊涂，除了漂亮的办公楼，薪水比前一个公司多点，再就是公司大，那时就想去大公司，以为那就是中国工程师的美国梦。
Kmart HQ
特洛伊，是客玛全球总部所在地，红色建筑群就是头脑们上班的地方，位于嘈杂的市中区，而不像其它大公司总部青睐幽静的环境，凸现它商业公司的特征。离开上一家公司前，我们已经在特洛伊市买房定居，离客玛总部只有六英里之遥，可谓近水楼台。客玛招的职位是电气工程师，邀我面试的部门，叫设计与建设部，四百来号人马，绝大部分是工程师，几乎全公司的工程师家底都在总部的红楼里了，而且他们中有很多人，拥有政府颁发的工程师或者建筑师执照，是我职业生涯所见注册工程师最集中的地方。公司总部大楼证明了这些注册建筑师和工程师们的能力，设计与建设部自行设计自行建造的这个建筑群，不光漂亮，它还赢得多项建筑设计大奖，荣誉证书一大堆，我来上班以后，都一一检查过了，不是吹牛，更不骗人。总监以上职务的管理人员，每人的办公室落地窗都面向一个中庭花园，经理级办公室则面向临街的花园，总之，花园离不开经理们的视线。一般的工程技术人员的办公区域也是宽大而舒适，到是 IT人员“挨踢”了，全部蜷缩在拥挤的地下室，共享办公隔间。本来嘛，杂货店经营的东西，用不着“高技术”，离“苹果时代早了二十年，只好委屈信息精英了。
面试在一间会议室进行，老板克斯是电气组经理兼能源管理官，电气组所有先我而来的“老”前辈如数参加面试。
先说老板克斯，小个头，红脸膛，鹰钩鼻，蓝眼睛，说话和蔼，穿着总是很整齐，似乎从没见过他不打领带的时候，总是给人劲头十足的感觉。他以前在底特律爱迪生电力公司干过多年，也是电力系统科班出身，关于供配电技术，我们有太多共同语言，而且鬼使神差，他还是我的校友，有了这种背景，与老板的关系搞不好是绝对不可能的。
汪妲是位俄裔老工程师，她的电力背景，深深地印有俄罗斯的标记，我们共同熟悉的东西皆缘于中国电力系统早年全盘学苏联，以至于我大学时的课程，从电力系统标准，到国家电网额定电压等级划分，与她的大学课程应该是很相似的。
老工程师弗兰克是个话不多，时不时有点小幽默的老人，正在等待退休的状态，它与汪妲关系不错，也许是同事久了，日久生情吧。他家里公司更近，几步之遥。
四平八稳的保罗在组里十分低调，这位中年工程师，平时言语不多，谨小慎微，难得参与交谈，因而没有多少了解。
嘎斯应该算是准经理级的工程师，没有经理抬头，但显然克斯之下，就数他大。也许因为他也是注册工程师吧，所以可以准级别，组里只有克斯和嘎斯有密西根州的工程师执照。嘎斯是菲律宾移民，家住斯特林高地，他老是称家旁边的客玛店“我家的店”，主人翁精神十足。其实那家店里我家更近些，我没有入职客玛之前只能让他先那么叫着吧。
伊丽莎白则比较年轻，当然只是针对老人们而言，虽然她刚刚结婚，以我判断她的年龄，应该与我相仿，只是晚婚而已。虽然年轻人是公司的培养对象，而她一点没有上进的样子，似乎仍然沉浸在甜蜜的婚庆里呢。
这样一班人马，缺乏的是弗洛伊德攻势急需的一股蓬勃朝气，而合格的只能算上克斯一人，因而他急于找个同伴，找个能够主动贯彻上级精神得力助手。有斯蒂夫的支持，从公司争来一个名额，面向社会招聘人才。
这样的面试，根本不具挑战性，主要问答皆在我与克斯之间进行，其他人的问题像蜻蜓点水一般，敷衍了事。
面试快结束的时候，会议室门口闯进来一位中国人模样的工程师，他手捧一大腿图纸，进门后往会议桌上一扔，全然没把老板克斯放在眼里，摊开其中一张，就准备好向我发问，克斯好像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幕。他连忙给我介绍来人，中国人叫斯蒂夫，当下任职设计与建设部总监，克斯的顶头上司。没有想到他不是工程师，而是建筑师，是这四百来号人的大头儿，他也来面试我，顿时有些紧张，先前放松了的神经又绷紧一大截。
我仔细看了看桌上的蓝图，除少部分建筑立面以及渲染效果图外，主要是结构图，从结构布置图及其各向剖面到框架节点大样，甚至还有梁柱配筋图，HVAC 布置图等。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呆设计院近十年，与建筑师和结构工程师打交道的经历，早就练就我的土建阅图能力，岂止看懂土建图纸，就连项目会议上与土建同仁扯皮的事都没少干过，我迅速而准确地回答了斯蒂夫的提问，几乎连脑子都没过，直截了当，脱口而出。他是个非常聪明人，一眼便断定我是块好料，废话少说，他卷起图纸，很快告辞。来这里工作以后才知道，克斯面试我的时候斯蒂夫是知情的，不但知情，他还知道来应聘的是个中国人，繁忙的总监抽空来“看老乡”。这也难怪，毕竟在这四百来号人的设计与建设部里，我们俩算是海峡两岸的唯二中国人，他来自台湾，而我则来自大陆。
不知道斯蒂夫起没起作用，反正很快客玛就决定录用了我。上班第一天，克斯带我拜访了斯蒂夫和他的上司，一个与我同名的公司副总裁。此后，按照公司要求，参加人事部门专门安排的新员工导游公司总部活动。
在公司的名人堂（Hall of Fame），透红发亮的精装木墙上，悬挂有历届公司总裁们的油画肖像、生平简介和在位时间，我数了一下，到我加入克玛以来的九十八年间，一共有十二任总裁，其中也包括现任总裁弗洛伊德。看起来，公司并不需要等到死后才给予他们这样的荣誉。
Kmart 创始人克瑞斯吉
接下来参观电子监控中心，从屏幕上这里可以看见全公司任一超市的任一工位的时实画面，据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监控录像，特别是通过拉伸镜头，收款机工作的雇员哪怕一根指头的动弹都尽收眼底。有条件来总部的新雇员，都必须参观这个中心，其它地方的则要看该中心准备的录像教材，我想是为了震撼那些即将入职的收款员，让他们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不可以有半点小动作。
公司高层会议室的通讯设备更是让人刮目相看，高级圆桌前面巨大的显示屏可以播放通过卫星系统连接的全球画面，要知道克玛使用这些高技术的时候，英特网和超高清数字电视还没有问世。我也只在电视节目上，看过某些高科技公司炫耀时的类似画面。
高科技在客玛的应用很快通过职工大会再次领略过了，领导在前台讲话的时候，两边悬挂的大屏幕电视有目的地播放讲话内容相关的图片或视频，讲台前面还有投射到空中的文稿提示器，讲话的人可以照本宣科而听众却看不到提示稿件，与美国总统讲演时用的是同一种东西。现在我方明白高技术让演说家显得如此了得，脱口成章的道理。客玛的高层管理者特别注重公众形象，也特别爱搞这一套，他们西装笔挺的样子，与你擦身而过的时后，顿时感觉出非凡的气质，不是CEO的气质，而是那种资本家的气质，你懂的。
本来计划中还有弗洛伊德会见新员工的安排，可是不凑巧他临时离开了总部，新员工们参观了空无一人的总裁办公室，豪华自不待言，总裁酷爱运动，收藏了不少名人签名的用品。底特律老虎棒球队明星使用过的大棒，重要赛事的本垒打原球，冰球明星，橄榄球明星的合照等等。
公共关系对商业公司尤其重要，体育赛事是公司与消费者互动的舞台，总裁，他就是能够代表全公司，走到前台的那一位公关员工。回到自己工程师的办公处，环顾四周，可以自不量力地说，弗洛伊德办公室的这些物件，从谋种意义上讲，与我办公室书架上满满的电气标准、行业规范、参考图表等异曲同工，不过签字的不是明星，而是技术领域内的大拿。
3）投身大跃进
红火的大客玛、超级客玛改造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建筑师们将客玛红K老字招牌重新设计，融入动感，黄色的一撇似像告诉消费者，快来吧，快来加入新店开张的抢购行列吧。
大跃进招贴
而我则是加入了建设者的人潮，刚到公司就听说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员工每周自愿贡献五小时加班时间，贡献者，不计报酬也，这与上家公司的一点五或者二倍的加班工资一比，有很大失落感。不过，大家伙儿都这样，一时半会儿也无力改变，只希望是个临时规定。初见成效的弗洛伊德运动很快便有了效益，这效益就体现在公司取消义务加班这一天，大概在我入职不足三月的某一天，员工们纷纷庆贺公司的这个英明决定。
除了改建全球已有的两千多商场，将其提升成大客玛外，设计与建设部还负担新建两百来家新超级客玛购物中心的任务，从设计到施工，很快我便投身于建设的队伍的洪流中了。开始负责商场的供配电系统、照明系统和HVAC系统的标准设计，后来也做过公司物流中心的自动取货系统与照明节能，我先前在工业传动装置公司的经验，无疑使我受益匪浅。至于屋顶变电所和冷冻库供电与温度控制设计，倒是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可谓轻车熟路，干得得心应手。
以前在中国也干过很多工业照明设计，那是电气设计新手的入门课，我们常常不霄一顾，后来私下搞过些电影院、招待所、医院和学校的照明设计，与眼下的大型商场照明相比也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商城的艺术气息要能最大限度体现出建筑师的匠心，外面的停车场、商城霓虹灯与广告牌设计考虑出发点，都是与以前的经验不同的新课题。店堂入口、珠宝柜台、冰柜陈列和大堂灯具选型，色温控制，应急疏散照明和节能调度都是一个优秀照明设计所要分别仔细考虑的内容，再也不敢小视照明设计了。
克玛下属的商场均有自己的编号，我们经常去现场，特别是去旧店现场考察如何实施脱胎换骨的翻新施工方案，外人看来兴许我们将门前的红K换成具有动感、色彩艳丽的公司招牌就大功告成，其实大量需要完成的工作从我们开始访问商场时才开始。从总部来的工程师到商场里是非常受欢迎的，商场总经理一般都要亲自接待我们，大家一道磋商改造计划，做到尽量不影响营业，这是直接影响该店受益的大事。绝大部分商城的经理都没有工程专业背景，工程方案，实际上就是我们说了算数。有时候经理们赶快利用我们到店的机会，抛出一些与改造工程无关的问题，趁机一并解决了事。这种事情发生在家附近的商场的时，可能就跟总经理搞熟了，平常像消费者一样，与家人或者朋友来购物的时候，他见到我就特别热情，这时我就像嘎斯一样，也骄傲地说“这是我家的”店。
设计与建设部其实并不作施工设计，公司的施工图纸皆由建筑事务所负责，我们的任务是给他们提供标准设计。为了方便客玛顾客购物时不致迷失方向，商场布置采用标准布局，上千的商场，每家占地并不规则，然而我们能够尽量将店面布置方案缩减在三到四个不同版本内，可见建筑师和工程师们还是花了些功夫。标准化为公司带来巨大效益，不光顾客能够体会，为我们设计商场的大小建筑师事务所和工程承包商也是，无论何地，总可以选出一套图纸方案，因地制宜快速实施。
然而，图纸还须当地城市经理批准，我们项目人员也需要到市政府跑批文，美国各大、小城市经理皆是政府雇员，权力亦很大，估计当算市长以下掌控预算的第二号人物，当然，职业政客不在此列。作为市政官员的城市经理们几乎全都由职业工程师担任，他们好像不参与竞选，由市长任命。我们与之打交道的时候，自身也有职业工程师执照的话就容易得多，特别是有同一州的执照，才有共同语言。
难怪设计与建设部的很多同仁都有职业建筑师或者职业工程师执照，有的人在多州注册，大老板斯蒂夫拥有全美三十八个州的建筑师执照，加上布鲁斯和杰克，光他们三人签章的图纸，就能涵盖全美五十个州，也许因为斯蒂夫的执照最多，他就可以当这里的大老板。
通过建筑师事务所出的图纸也要有签章才能用于施工，这与很多其他公司不同，工程师你自己可以随便封号，在客玛，没有执照，你就不能算真正的工程师。就连我们组里出的标准设计图纸也一样，虽然不需直接拿去施工，也要盖上克斯或者嘎斯的大印才能发出。而一般建筑师事务所的拥有人，总是自身便是执照拥有者。
4）职业工程师
客玛的工作经历，给我上了一堂关于美国职业工程师制度的重要一课。它是建立于考试与实践并举的基础上，对于立志工程界人士的一种甄选和认证，通过知识面及广的基础知识初试，再在相关领域工作一段时间进行实践，这段时间当时的规定为四年，然后再考试专业知识，通过以后便可去州政府申请注册。每个州独立颁发本州法律认可的执照，职业工程师采用终身制，但每隔两年须要更新。最近有的州开始立法，要求更新的时候，提供有关知识更新的证明。
美国职业工程师算是一个法定的头衔，换句数学语言，如果到法庭以工程师的身份作证，这是必要不充分条件。拥有职业工程师头衔对于开业工程专业事务所，成立工程咨询公司都是必不可少的，注册工程师的钢印必须盖在公司出版的文件上才能赋予出版物的权威性。听说加拿大的职业工程师更具权威性，同时，也享有更多优先和便利，它甚至可以成为一个人等级的界定，比如，律师、医生、工程师的叫法和待遇，这里的工程师一定是注册的，而不是自封的。职业工程师在移民入籍打分上也占便宜，虽说我没有证实过加拿大朋友告诉我的这些话，在后来的工作接触中还是看到了它与一般工程师的区别。
因为我是克玛设计建设部的新鲜血液，克斯和斯蒂夫都鼓励我去考PE，并且给予厚望，从电气组的情况看，我是他们的唯一希望。大、小老板在这一点上的认识是一致的，平时工作十分通融，所需复习进修费用一律公司负担，时间安排也是灵活多变，一切皆由我自己掌握。
走出大学十五年有余，要回头与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们同场竞考，可不是件随便说说的事情。通过找来的相关资料研究一番以后，发现并不是没有可能，而可能性就在于考试内容之广，广到几乎不可能大学的某个专业课程可以涵盖初试内容。考试一共八小时，分上下、午各四小时，中间有个午饭的休息时间。初试的难度不言而喻，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判断。
职业工程师初试范围：
（上午，基础）
数学 15%
工程概率与统计学 7%
化学 9%
计算机 7%
伦理与商业实践 7%
工程经济学 8%
工程力学（静力学与动力学） 10%
材料结构与强度 7%
材料特性 7%
流体力学 7%
电磁场 9%
热动力学 7%
（下午，电气工程）
电路原理 16%
电力 13%
电磁学 7%
控制系统 10%
通讯原理 9%
信号处理 8%
电子技术 15%
数字系统 12%
计算机系统 10%
下午的考试，是按不同工程专业选择考试内容，上面所列只是电气工程的例子，其它一共还有化学工程，结构工程，电气工程，环境工程，工业工程，机械工程和通用工程七大类。细心的人会发现，这里面并没有计算机，也就是说现在热门的IT行业当时还没有成气候。记得初次提起要有计算机工程的职业工程师考试，就是二零零零年在德克萨斯州进行试点，至于何时正式给与计算机工程PE头衔，年代不详。
正因考试范围如此之广，我觉得自己有能力与同样面对新内容而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较量一番。每年的考试通过率，是从当年应考人数和州职业工程师人数等数据综合考量，按比例设置，所以说这是应试者间的较量，只有考试成绩排在前面进入那个录取率的才有机会。
底特律工程师协会
我在客玛的时候，加入了底特律工程师协会，会费昂贵，全靠公司掏腰包，好处就是他们提供一个备考复习课程，会员有很大折扣，如果我不入会，直接参加课程学习的费用比前两项的总合还高，为了节约公司的银子，我采用了曲线救国。
数学与电学，包括计算机、通讯和控制等与电沾边的内容，复习比较顺利，该看什么书心里有数。化学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沾边了，从熟悉英文单词开始，花了不少功夫。至于以前没有学过的内容，就向内行朋友请教，从机械专业和材料专业毕业的朋友那里借书，抱着他们当年的大学教材死啃。
考试那天，坐在底特律因举办国际汽车展览而有名的科波中心大展厅中央，举目一望，少说也有千人应考，这还只是密西根州的一个考场，在密西根，这样的考场少说也得有四五个吧。一天考下来累得精疲力尽，毕竟年龄不饶人，累是累点，到是让我给一次通过了。
斯蒂夫和克斯听到消息非常高兴，我的成功证明了斯蒂夫的眼力，而让克斯感到得意的是，设计与建设部另外有个结构工程师考了数次都没有过，而出自电气组的我一次便能搞定。那位结构工程师，他认为密西根的题目太难，决定远走威斯康辛州应考，至于是不是他想的那样，克斯一定会有不同的看法。
最难的初试告捷，验证了我在考试制度下还不是完全不可救药。接下来的专业考试应该相对容易一些，因为工作性质决定了那些知识还给老师可能性较小。不过我在克玛的工作位置上，最后还是没有得到职业工程师的头衔，只工作了二年多就再次跳槽，跳到了一个并不需要职业工程师的新公司，这第二次专业考试，轻易地滑出了我的职业规划。
美国职业工程师协会
好多年以后，突然接到州里通知，说我的职业工程师考试成绩即将过期，第一次考试结果只能保留十年，还有大约三个月时间，我必须通过第二次专业考试，否则只能重新初试。居然，我参加职业工程师初试眼看就满十年了，自己几乎已经忘了这事儿，要是州政府不来信，恐怕我注定不会成为职业工程师了。恍然大悟的我，突然才发觉光阴似箭，竟然飞得这么快。如果真的过了期，十年后的我没有了克斯和斯蒂夫的鼓励，是断然没有勇气重新参加初试的，想想觉得怪划不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决定再参加最后一次职业工程师考试，成败在此一举，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以免留下个半途而废的遗憾。又当一回学生，匆忙找资料复习，急急忙忙参加了成绩失效前的最后一次考试。不敢说宝刀不老，但确确实实又让我考过了，拿到执照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指引我走这条道的克斯和斯蒂夫在场，只有自己和妻子一起庆贺实现职业生涯这一里程碑，那一刻，很明显，已经离开克玛近十年了。
5）公司文化
公司总部本身，就充满了文化与艺术气息，名人堂总裁们的肖像，就不是简单的照片陈列，在一幅幅巨大的油画面前，如同参观博物馆。其实在这不小的建筑群内部，还有很多艺术装璜，各个部门的一亩三分地都有独具匠心的设计以彰显其部门特点，过道回廊，除了比比皆是的现代化落地玻窗，还有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彩色花卉，大楼内的自然景观，宛如植物园一般。很多员工，工间休息的时候，总要在大楼里走路散步，锻炼身体。总之，这个总部大楼里，没有其它公司总部常见的肃杀之气，反而处处洋溢着温馨的宽松气氛，似乎想要打造购物天堂的意思。
与外边建造大克玛和超级克玛相对应，总部大楼里有个小克玛，专供内部雇员消费之需，这里陈列的商品价格特廉，有时还有白送的东西，其实根本不能算商品，主要货物都是供应商提供的样品，我都在怀疑销售这些产品的合法性。有时，你可以花几块钱，买到一件样式质地都很不错的大衣，可拿回家以后，会发现大衣某处被人有意拿剪刀开了一个口子，据说是供应商干的，目的就是告诉你，这是样品不出售。但是在漂亮的产品下狠手，也是不忍心的，口子往往开在不起眼的地方，要么不影响穿着，要么十分容易缝补。
小克玛每天中午十一点开门，大家午餐前都要来此逛一圈，这已成了定式。有时这里居然还要搞清仓大拍卖活动，一板一眼地模拟外边大克玛和超级克玛的类似活动以观察活动效果、积累促销经验。碰上这种时候，往往会有长队可排，因为东西实在太便宜，而且要营造一抢而空的感觉。
记得一次拍卖活动，除了标价的大件物品以外，其余没有标价的小件，则是按箱计价，开门前每人可以得到两个不同尺寸的纸箱，就是搬家常用的那种，无论何种物品只要能装进箱内就行，大箱八元，小箱四元。大门一开，大家蜂拥而入，你还没来得及看清买什么东西，别人早就一下子划拉到纸箱里去了，回过神来，我也赶紧划拉，箱子还来不及填满，小克玛的货架早已空空如也，实在不甘心，发现墙边还站立着钓鱼竿，连忙抱它一大堆插在另一只空箱里，其他同事见状，如法炮制，鱼竿须臾便遭洗劫。虽然装鱼竿的箱子盖不上盖儿，收银员同事并不介意，这种销售本来大家就是闹着玩，清点战利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都买到些啥。十几根鱼竿、二三十个不同式样的钻头刃具、少说也有五六十付扑克牌、一大堆圣诞节装饰品、一大把现在都没用完的车内空气清新香片，大件买了一个二元钱的沙发，一个二元钱的巨大彬袋，虽然废物不少，但也千值万值了，特别是那些钻头。便宜占了多少不重要，关键是重在参与，这种公司活动以后到哪儿都没见过。
当天下班的时候更热闹，停车场与办公楼出口的车流排成一条线，一个接一个，同事们将战利品装车运回家，旁边经过的人们则奇怪地看着一辆辆连后备箱都合不拢的车流离开这栋红色建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公司总部正门临街，圆弧形车道旁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停车位，常常可以看到停泊的加长型豪华轿车，那都是公司高官们的座驾。一般员工的车子，只能停到大楼后边的职工停车场。突然有一天，公司宣布这高官停车位向普通员工开放，谁先到班谁停，据说是弗洛伊德的注意，奖励早来上班的员工。别说，还专门有人为了体会一下高官停车位，特意赶早来办公室。这种事情，除了克玛，别处我还没有见过。
共公关系对于克玛如同生命，只有明白这一点，才能真正懂得顾客是上帝对于这类商业公司意味着什么。每一年，公司都要捐助数额巨大的钱财，用于社区建设与发展，公司下属的基金会就是专门做这件事情的。此外，公司公关部门还要组织很多义务活动，拉近公司与消费者的关系。已经温饱不愁的我们也应该更多溶于我们赖以生存之社会，我决定找机会参与公司的义务活动。能者多劳，有公司组织，这就是我们贡献社会的绝佳机会。
第一次，参加了底特律地区有名的“绘画个家园”活动。除了克玛，这是个底特律周围各大公司积极参与的慈善活动，我们的任务是到庞蒂亚克的贫困人家帮助清理庭院及其周围环境，重新喷刷破败不堪的房屋，让无力负担费用的穷人也能有个整洁如新的家。干活的时候，身着印有醒目公司标志的衬衫，与大、小老板同劳动、同流汗、同嬉闹，心情是非常愉快的。这种义工活动，后来入职的几个公司我都成了积极分子，建造活动场地啦，帮助儿童组装自行车啦，以各种形式回馈社会。
斯坦利杯冠军底特律红翼
一九九七年是不平凡的一年，此处不是关于香港回归的消息，而是鼓舞人心的底特律红翼队，过关斩将，击败冰坛劲旅圣路易斯蓝队、阿拉汉鸭霸队、科罗拉多雪崩队以及费城飞人队，一举夺得联盟冠军斯坦利杯。全城振奋，市中心还举行了盛大游行聚会，欢庆斯坦利杯重回底特律。克玛公关部的人员更是了得，邀请了红翼队冠军明星们带上冠军奖杯做客总部，我也有机会与明星们近距离攀谈，往斯坦利杯里面罐啤酒，然后豪饮，还亲手触摸了斯坦利杯。
克玛员工全都享受一项公司福利，那就是无论何时到自己的商城买任何东西，只要秀出公司腰牌，都打折百分之十，从此以后，我们以前不大光顾的克玛店，成了日常消费品的主要购买地。
总部大楼里有相当大的一个餐厅，在这里认识了几位女同事，当然，主要是因为我们都经常带便当的缘故，大家找空桌子的时候就凑在一起了。正如以前对杂货店的定义一般，她们全都不是搞工程的，而且全都不是男同事，我成了洪常青。她们专业分布也不一样，陈小姐来自台湾，是公司的买手，张小姐来自大陆天津，属于公司规划师，王女士是会计，来自香港，我的老乡兰小姐则从事IT行业，还有叶女士搞服装设计，来自大陆苏杭，朱女士是计算机硬件维修，来自大陆北京。可见各行各业，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但不革命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饭桌上的话题自然五花八门，不过大家还是饶有兴趣，每天按时出席饭局。
那天，有一群印度人模样的青年们也来进餐，从穿着打扮和他们走路的姿势不难看出，一定是还没有站稳脚跟的准移民。果不其然，后来知道他们全部都是IT工作者，他们的移民先驱，在这里开公司，在老家雇人，以低廉的价格赢得公司外包项目，早就做起了跨国生意。
谈到跨国生意，国人也有先驱在探路，不知是谁透露我在这里工作，便有人前来与我联系、套近乎，让我介绍他们与公司买手认识。大家都知道，目前充斥市场的中国制造，当年就是通过我们公司类似的零售店打进美国的。虽然没有直接就满足这些先驱的愿望，我还是心动了一回，自己先找公司文件研究一番，看看规定是如何写的。研究结论十分清楚，中国公司当时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我们的供应商，最好情况也只能作个二包商，并且一包商不能有意透露货物源于中国，原因很简单，公司规章里明文规定，不和共产主义国家做生意。早期的这个规定，不能不说是一个潜在的理由输给竞争死对头沃尔玛，他们好像更开放，也更加不理会这些，不是吗，他们直接就将商场开到了中国。
6）学习互联网与商业炒作
克玛在弗洛伊德的领导下，高歌猛进，着实风光了一阵子，市民们也看到了克玛的巨大变化，至于回报如何，我想答案是肯定的，据我所知公司现金积累数据也显利好。公司的工作对于我而言，因为熟悉了一切，便逐渐归于平淡。
网页浏览器
我有了空余时间，就开始自己琢磨互联网技术，花钱买了个网页虚拟主机，自己设计网页，开始玩英特网。由于网络革命刚刚兴起，玩的人并不多，简单的网页并不需要复杂的软件支持，动画效果也是自己在造图形文件的时候就做进去了，只须采用超文本标记语言（HTML）就可以设计出自己的漂亮网页，后来逐渐玩起了通用门界面（CGI），持久性统一资源定位（PURL）等编程技术来设计网页。基于英特网的数据库和其它软件以及开发他们的公司还在孕育之中，提供英特网服务的公司也是寥寥无几，因而我设计的网页还是像模像样的。最早使用的图形化网页浏览器是募宰客（Mosaic），被人买下以后变成了网络空间导航者（Netscape Navigator），微软加入英特网技术竞争，推出了视窗英特网开拓者（Windows Internet Explorer），再后来甲骨文（ORACLE）和微太阳系统（SUN Microsystems）等著名IT公司出现，更多英特网专业软件出炉，像爪哇（JavaScript），C#，超文本处理（PHP），蟒蛇（Python），SQL等等产品，像火山爆发般来势凶猛，源源不断，慢慢让我这个业余玩家跟不上趟了，也就不再试图自己开发什么了。
放弃这一切之前，还是幻想过英特网巨大商业价值这回事儿，一九九七年会中国探亲的时候，特意带上了自己设计的东西和展示PPT，希望能够找到投资，共同开发互联网产品。当时中国互联网刚刚起步不久，尤其在内地，根本没有互联网的前景观念，更不用说看到其商业价值了，在中国，仅有的互联网先驱们，很多都是只醉心于娱乐应用。毕竟我玩的东西也算得上前沿技术，比较过一些有名大学的网站设计，竟然不如我在克玛工作时利用业余时间制作的专业。当时，自己就想打个时间差，做出适用的网站，让消费者体验信息爆炸时代新技术带来的便利。除了北京海淀和广州有个刚刚涉足互联网的搜狐和网易，眼下鼎鼎大名的新浪，腾讯，阿里巴巴，百度等还没有出生。
即便找到投资人也不能保证做出上述公司的成功创业，但自己的眼光是准确的，时机把握也是可以的，更重要的是大家机会均等。做得好的公司就能击败技不如人的公司，美国早期互联网公司的兴衰已有前车之鉴。
短短三周的探亲之旅，虽然有的放矢地与已经有能力和市场的人谈了，我还是没有能说服任何一个投资人。回美国以后细细总结了原因。一是因为在美国有个满意好工作外加舒适的生活环境，去中国的目的只是探亲而非创业，并没有破釜成舟的决心和行动，这是最重要的。其二，展示材料和PPT功课做得不到家，听众没有通过演示真正明白互联网的巨大商机。世上只有无能的老师，没有笨拙的学生。能够让别人看到并理解自己已经审视到的前瞻性机会，是一门高超的艺术，也是我永远需要学习的技能。稍纵即逝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以后再也不打互联网的主意了。炒作互联网，偃旗息鼓了，而更大舞台的公司商业炒作，正在密锣紧鼓的酝酿之中。
克玛电气工程师并不需要互联网技能，之所以我有精力用业余时间涉猎如此之多的互联网相关技术，可见我的正业并不十分饱和，这也反映了公司的基建实情。基建放慢进度，说明公司的生意不尽人意，拿不出钱搞基建。生意不兴隆，投资人就要生气，远在华尔街的大股东们正在开始实施一个恶毒的计划，进行一次大规模商业炒作，通过炒作捞它一笔。
公司的现金流量仍然是正值，就是增长太慢，华尔街怪罪弗洛伊德无力加速鼓起他们的腰包，第一要干的事情就是挤走他，正好波斯顿一家有名的保险公司看中弗洛伊德的才能，要挖他去当CEO，正中下怀，走人就成了自然。第二要干的事情就是买卖，连公司破产也是选项之一，能够获得最大利润，即便是破产也是可以拿来用的办法。
以上两种炒作后来都成为现实，然而我却在此之前离开了克玛，并不是我多么高明和有远见，而是一个偶然的巧合，与另一家著名的公司产生一段情。
公司破产
有的时候，精明不总是可以导致正确的结果，就像我的养老金一样。走的时候，人事部告诉我他们的规矩，公司给的养老金帐户余额不足伍千的，必须带走并关闭帐户，伍千以上余额的帐户既可以带走也可以委托克玛继续管理，我选择让他们继续管理，主要是因为钱不多，难得转来转去。结果，不久克玛寄来一张支票，并关闭了我在克玛的退休金帐户，因为提前兑现退休金，国税局还要罚款，克玛的支票已将罚款扣除并交纳。
我的火大了，电话打到克玛负责退休计划的头头，质问为何不讲信誉，关掉我的退休金帐户，并且提前兑现我并未授权的现金，因之导致国税局罚款。他们说，我的余额已经低于了伍千，所以系统自动执行我走时不选的那个规定。我分辩说那是他们管理的问题，把我伍千以上的钱管理到伍千以下，应该允许帐户继续。况且即使要关闭帐户，也应让我将钱转到新公司的退休金帐户以避免罚款啊。他们解释说不知道我的新公司有退休金计划，总之钱已取出，罚款已交，生米已是熟饭，交涉的结果是，他们愿意补尝我的罚款部分，除了接受这个折冲方案，并无它法，当时心里十分窝火，毕竟钱少了一大截。
后来公司破产，我的退休金如果没有拿出来，则会分文无存，坏事也许就是好事哩，谁能说得清楚。
我走以后不久，弗洛依德也走了，公司来了新总裁康纳维，他忠实执行了华尔街大班的战略意图，上任两年就完成了公司的破产程序。后来，有公司退休雇员联名将他告上法庭，想让法庭认定克玛的破产是一种欺诈行为，目的还是想通过法庭判决捞回些损失的退休金。我那点遭受损失的退休金，不足以让我加入诉讼的群体，自认倒霉算了。
辞职的时候，斯蒂夫和克斯也曾试图挽留过我，加薪和升官许愿也的确差点打动我留下，可是新公司给的薪水上班就可以兑现，这里的还只是一张大饼，吃不吃得到还难说。另外一个理由则是技术上的，在这里打发时光固然舒服，在新公司搞新技术对我的诱惑还是非常强烈，我嘛，这山望着那山高，很是自不量力的派头，想不走都难。公司破产以后，已经升任副总裁的斯蒂夫也走人了，克斯更是前几批裁人就离开了，这一切都说明，与其望着墙上挂的，不如吾着兜里揣的，我这次跳槽是非常及时的。
为了大公司梦，就这样到零售业转了一圈，有了“杂货店”工程师独特体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