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留学时代(25. 小留遭抢 与 大留操枪 )
俩小留吃吃闹闹,完全不知晓,就在隔壁广场的小面馆里,同父异母的姐姐,——大留梅子,正于辛苦工作一天后,享受着七块八一碗的阳春面。
虽说,七块八一碗不是七碟八碗,梅子却吃得哧溜哧溜,把单纯的面香嚼个透。虽说,桌面上除了面也没啥,却不耽误她神游瞎想。她边吃边望窗外,那黑得摄人的夜空,那红得迷人的灯笼,都是一碗面的延伸,一碗面的悠长。故乡和他乡,过往和远方,原来可以在一幅极简的画面中,勾连接壤。
一根面条从筷子上滑落,掉在桌上。她低头,想捡起来吃了,却忽然停下。她惊讶地发现,它同数月前一样,再次沿着180度翻转,两头几乎对接,扭成一枚“莫比乌斯环”。她凝视它,暗想:拎出一根面条硬摆,也很难摆出这个又翻又转的圈圈,你到底啥意思,又以这种“拧巴样儿”,落在我眼前?
梅子同那根面条对话时,隔壁大广场的粤菜馆里,小留哥俩正拎着东西往外走,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嘴仗。
方才吃饱喝足后,需要打车回家,小龙这才发现,因为夜深车少,他要的车又豪,半天没人理他。
因而这会儿小凤边走边埋怨:你看你,不知道哪根筋错位,竟然把白天为我们开车的师傅给打发走,还扣了人家30刀。30刀,不正是前天去迪士尼时,你给白妞司机的小费嘛,怎么轮到今天的华人司机,你就变得这么抠?
什么白人华人的,别胡扯行不?——小龙回怼,又一甩头上的“鬼火蓝”,振振有词:坦白讲,那是因为服务态度不一样。我给白妞钱时,她正转过头来冲我笑,眼里蓝洼洼的,我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去,淹死在她的碧波中。再瞧瞧今天的这位师傅,从头到尾就没个热乎劲儿。就那冷漠的表情,差点把我冻感冒。你说,我还不得赶紧扣点钱,预备两盒泰诺……
小凤给气得哭笑不得,为师傅辩解:人家是司机,太热乎了分散精力,容易撞车。再说啦,他只是个临时代班的,也可能路不熟呢。
提起临时代班,我就更有话要说啦。——小龙嘴一斜,反问:小凤你想想,有正八经工作的人,谁会大白天去代班?
……
俩小留在抬杠中出了门。到了外面才发现,来时银花火树,走时黑灯瞎火。诺大的广场,既没有烤串的,也没有大排档,气得小龙又是脱口而出:还美国第二大城市呢,就这种水平的夜生活,都不如咱家那儿的郊区!
小凤不搭茬儿,嘴撅得能挂个外卖。见她奔着下午他们下车时的大马路走去,小龙赶忙叫停:小凤同学,咱们手里的家当太多,穿过这个直径上百米的广场,就等于是万里长征。
说到此,他拿头往斜后方的门洞指了指,补充道:你看到墙上的指示牌没,从洞口穿过去,后院是个大停车场。走到那里再打车,司机便会按照我们的位置,从侧面的车道进来接人,咱俩就少走很多路,少挨很多累。
他说完身先士卒,在前面打头阵,朝着毗连餐馆端头的石砌拱门,始发了。
手勒得生疼、额头已经汗津津的小凤,也就妥协了,咧咧歪歪地跟在后面。
门洞有40多米深,没灯,靠远处洞口外薄弱的光亮引路。俩小留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战战兢兢,每一步,都像走在恐怖片的隧道中。
好不容易出了洞口,两人更懵:露天停车场上方,黑云遮月,地面并没有车,只有空。几处墙灯亮度不足,光晕惨淡。青光下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停车时防撞的水泥墩,排列整齐地躺在地上,死寂而诡异。
两人站在那儿,大气不敢出,也没心思打车了。小龙禁不住紧锁眉头,“低调”询问:小凤,怎么回事,我咋感觉这么瘆呢?
小风则以蚊子声回道:可不是,哥,你看那一排排挡车的水泥块,多像横放的墓碑啊。
小凤那样说时,行为语言抢先,脚步已打U转。小龙这时也怂了,嘴炮变哑炮,跟着小凤急转身,匆匆返回洞口。两人浑身辎重,连跑带颠,连齁带喘,仿佛身后正有成千上万的“僵尸”,尾随追赶。
又岂料,隧道大逃亡刚至一半,真正躲不开的“鬼”,从前方闪出。——当俩小留发现一个黑色的剪影,正凶煞煞地迎面而来,双双吓麻爪,就听大包小裹霹雳吧啦,纷纷落地。
邪门儿的是,这次两人谁都没捡,不争不吵就达成一致:原来,鳄鱼、CK、 Polo、巴宝莉、古驰、蔻驰等等,都是累赘呀,两手空空,才最自救的“王道”。
接下来两人的默契是,赶紧躲。小龙拽着小凤甩开腿,穿过路中间,换到路左侧。可刚走几步,便发现迎面的黑衣人也一窜,换到同侧。小凤又把小龙拽回来,那人也跟着窜回来。于是,俩小留左右左右走弧线,边走边躲。黑衣人右左右左走弧线,边走边堵。
小凤挺不住了,悄声问:哥,我害怕,往回走吧?小龙答:那边是“墓地”,说不定有他的一样的真鬼,对咱们前后夹击。
话音刚落,就见那人加快速度,直奔过来,很快逼到跟前。俩人现在看清了,那人块头挺大,上下一身黑。唯一发光的,是头套上露出的两团眼白,在黑白对比中,凶光毕露。
小龙顾不上方向,拉起小凤转身就跑,只是没跑几步,就被蒙面人赶上。蒙面人先把小凤推倒,然后扯过小龙的衣领,照眼眶哐哐两拳。小龙欲以这些天在干哥宿舍所练出的“泰森拳”反击,却发现视线模糊看不清,抬手揉眼之际,又感到胯骨被踹,裤兜被撕扯。他慌忙挪手护住口袋,却发现,兜已空瘪。而那个蒙面人,随即停止打斗,转身开跑,像“墓地”的方向撒腿狂逃。
哥……哥……我……——倒地后惊骇不已的小凤,浑身发抖,话不成句:我……我看到……钱包……电话……他抢走了……他都抢走了……
到此小龙明白了,黑衣人不是什么鬼,也不是什么僵尸,而是刻意来打劫的。想到此,他反倒不那么怕了。他一把拉起小凤,也顾不上她有没有伤,急切地告诉她:不行,手机抢去也就算了,钱包却太重要,那里面不仅有一沓子现金,还有身份证、副卡什么的,得过去追!
小凤弯腰按着磕破的膝盖,说我追不动了。小龙便吩咐:你别跟着我呀,你继续往前走,到餐馆那边的安全地带,喊人过来抓坏蛋!
小龙说完又揉揉眼,一转身开追。小凤无奈,只好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行。
她边走边想,这样抓坏蛋,不对吧。干哥临走前交待过,紧急情况要拨一个号码,寻求援助。当时小龙一摆手,说我没有心脏病,不用啦,可自己却是偷偷背了好几遍,是个3位数。119?不对;191?不对;911?——对了,911,恐怖分子炸纽约大楼的那天,就是911!
她下意识地混身摸手机,却忽然想起,因为出门穿的清凉,身上没衣兜,她便把手机和钱包,放在单肩斜挎的月亮包里,——哎,月亮包,一直背在身上的月亮包,也没有整合到刚才扔掉的那些服装袋里呀,怎么就不见了?
她原地站住,紧皱眉头,努力回溯着。就在她想起它被自己挂在餐厅的椅背上时,忽听远方一声惨叫。当她确定那是小龙的声音后,本能地急转身,大呼一声哥,忍着膝盖的疼痛,朝着“墓地”方向,再度奔去……
陆续关店的小广场上,刚吃完面的梅子,沿着旁边没几辆车的人行道,独自往出走。午夜将近,进来时的红灯笼基本都熄了,剩下的一两只,像是黑夜里熬红的眼,打不起精神。她抬头看看天空,没见月亮,却莫名其妙地“看见”两句诗: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她暗自一哂,心说:不是“莫比乌斯环“,就是“月黑雁飞高”,怎么今晚自己神经兮兮的,这么好笑,更有点莫名其妙……
边走边瞧,就见远处的大街上,街灯瓦亮,时不时地飞过一辆显然超速的车。倒是大街和广场之间的辅路,虽然因为道边修路,有几片围栏路障,却幽静无扰,是个等车的好地方。
刚绕到围栏前的树下想打车,忽听哪里有奔跑的声音。还没搞清方向,主路上又一辆车刷地而过,将那缕奇怪的声音覆盖。待车声渐远,脚步声又于寂静中重新浮出,越来越强,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当她确定它就在身后、而刚想转身查看时,却突然感到背后的围栏被什么撞翻,砸得她前扑倒地。
趴在地边的一道阴影里,梅子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砸瘫痪了。可试着动动四肢,竟然都有知觉。再摸摸压在腿上的围栏一角,原来是轻质硬塑的。
她急着从它的下面爬出来,以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刚刚挪动身子,便听到几步外有急促的喘息,继而又窸窸窣窣。
微微抬起头,循声望去,就见主路上散射过来的光晕里,一个漆黑的蒙面人,正于几步外背对自己,在地上慌乱地捡钱。
她马上意识到:今天下班前老板苏珊提醒她的话,一语成谶:真的碰见劫匪了。而眼前的这个匪徒,很可能在抢钱后的逃跑中,被人追赶,于是慌不择路,将路障撞翻。
想到这里,她屏住呼吸,趁那人拾拣之际,将腿从路障下挪出来。继而,她一手紧握电话,以备随时紧急呼救,一手悄悄地、悄悄地,伸进同她一齐倒地的双肩包,摸出下午她让苏珊看过的那把、她平日里防身用的,——辣椒枪。
刚把枪紧握在手,蒙面人就转过身来,开始捡方才散落在他身后的绿票子,而这些现金,就他和梅子之间。
大概是他方才边跑边回头张望,没看到围栏及围栏另一侧的梅子;或者是他眼下急着带钱逃窜,顾不上寻找被他撞到的人,他似乎并未发现暗处伏地的梅子,就在几步之外。
就在劫匪将一沓子钱匆匆抓入手中,梅子乘其不备翻滚出来,继而一挺身举起辣椒枪,朝着匪徒的双眼,按动扳机,猛烈喷射。
(待续)
女儿画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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