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

李先生,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李笛梵同学。

两个多月前,班长杨同学发了一个帖子把我,同时也通告了其他各位同学,说李同学现在生命垂危,命悬一线。说他一人在家中突发脑梗,昏倒于室,很长时间没有被家人发现,在他被送进医院急救时,早已超过脑梗病人最佳救治期。李先生在ICU里救治了一个星期,他的身体只有物理性反应,没有神经性反应,通俗地说,就是他人有心脏跳动,但他的大脑没有意识,还是处于昏迷状态。他人还活着,是依靠着仪器和药物,当然还有医生和护士及家人们的精心救治护理。

李先生,他生的不算很高大,不到一米八,但在我们这个年龄的人群里,他是在中上水平了。他家的生活条件不能说得上很好,但也绝不算差,中上水平还是有的。他父亲是军人俱乐部的干部,母亲是第二医院药房发药的,家里还有一外婆,一妹。从父母工资收入估算,也不可能有多富裕,当然也是绝不贫困的。事实上,他家就只有两间房子,烧饭还是在走廊里。但两间房子都很大,布置得简单朴素,干净整洁,在军人俱乐部的老大楼里。大楼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早就消失了,如果放在现在,肯定是意义非凡,身价百倍!

我上小学时,经常去他家玩,非常羡慕他家住在这么好的大楼里,“房间这么大啊”!巨大的房间!其实那原本是办公室,不是卧室,当然很是高大,我后来才反应过来。但在冬天,还是感觉很冷的,水门汀地,没有阳光,没有暖气,寒气逼人。这样的生活条件,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南京,已经是很不错的条件了。所以说,小李同学在生长过程中,物质条件是不错的,底子打得好。“他的身体素质很好,除了大脑血管部分严重受损以外,各个器官的功能都很好,所以他才能在抢救过程中挺得住”,杨班长同学在后来的一个微信帖子里说。

早年的李先生,是在部队宿舍里由外祖母领大的,他是个宝贝疙瘩,没有吃过一遍苦,没有遭过头茬罪,这在他的发表的文字里面有很多美好的记录。他面无菜色,长得细皮嫩肉,一脸斯文儒雅,一副厚眼睛,为他带来几分文人的清高,平添他人的敬畏,以为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个饱学之士。

中学同学老五,红二代,是个清高孤傲之人,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他因工作关系认得了李先生。他对李先生赞美有加,说他是多么的有水平,极具个人魅力,实乃正人君子云云。老五猜到他是我的老同学,听老五这样夸赞李先生,足实难得,他自己也是一个不省油的。可见李先生在外人心目中所享有的地位和评价之高。

“李先生是从一小破厂子里通过社会招聘考进了报社,他从最底层做起,很多年才爬到记者的位子上的”,我告诉了同学老五。他知道我与李同学毕业后几十年来素无往来,但他不知道李先生的最高领导算是我的亲戚,而我在美国的同学又是李先生以前的同学复同事。他们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坦率地说,我一开始从网上发现李先生的大名时,还不曾意识到这个记者就是我的李同学。以前他上学时一点不出色,但也不是一个很推板的人,我们班上比他聪明优秀的同学太多了。同名同姓的人在中国人群里太多,他名字固然不像王建国,张建国,刘建国那样俗烂,而是很文气甚至高雅,但还是有不少知名人士有同样的大号。后来我发现这个名字的曝光率越来越高。乖乖不得了,这个人居然还有了个人的报纸专栏,我就动了歪心思,“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呢?”,决定深挖!

上网一查,我地个妈哎,是他!就是他,我小学一个班,一个组的李同学。我从网上很轻易地就捉拿到他的信息了。我颇感意外,怎么会是他呢?常老师在作文课上读同学的好作文,读的很多都是我写的作业,从来没有他的份!他的功课一般,后来考大学,几次没考上。怎么摇身一变,他还成了著名的高考专家了呢?天呐,他甚至还是高教专家!报纸上还登出了不少李先生的照片,是他,绝对不会有错。

李同学的人品和学识得到诸多人士的一致好评,这完全不是我预料之外的事情。他成为报考高等院校的专家,为千千万万年轻人指点迷津,这也不是件很费解的事情,毕竟这事本身没有很大的难度,不具有挑战性,这样的专家只要想做都能做成。但说他是高教专家,这就颇令人费解了,他并不在高等学校里谋事啊。这可能是根据他以前是“资深”教育新闻记者,推演出来的结论吧?这样的解释就可以理解和接受了,我的心思被“抹直了”。美国那些著名的追踪报道犯罪新闻的记者们,很多人最后都成为了非常厉害的犯罪心理学家,为破案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李先生在一张发行量不小的官谋上,开了一个高考专栏,解答人们提出的各种有关报考大学的问题。很多问题都是很愚蠢的问题,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提出这样问题的学生,完全不必浪费时间精力考大学了,就算是考上大学,读书也是很吃力的,很难毕业的”,我认为。但听一个做大学教授的同学说,现在是自费上学,买文凭,考试不难为学生,教授们都闭上了一只眼。大学与我们那个时期有天壤之别,一般的学校不难考进,所有人也都可以毕业,很好混。所以,李先生的专栏在市面上还是很受欢迎的,更有很多人不远千里迢迢,阖家老小来南京拜见李老师,求他老人家面授机宜,为考生“开光”。李先生的报社还收到了很多的锦旗,这些都是人们对他的专栏表示感谢的明证。以上这些内容都能在李先生的文字里找到,还有很多照片佐证。

李先生还在网上开辟了另外一个专栏,跟踪记录了一个中学生的全部高中学习和考上名牌大学的过程。无论哪一个专栏都可以让李先生成为网红,他有俩,更是名副其实的大网红了,红得发紫。很多南京和附近小城市的家长们把李先生的专栏作为他们的圣经,天天拜读,“东施效颦”,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李家姑娘进了香港大学是人所皆知的不争事实,官方媒体上是有过文字记录的。我刚才说过李先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不错吧?能把姑娘从南京送进香港大学,绝非常人之所能也,这不是钱的问题(当然也是钱的问题)。

不过,插一句题外话,从港大毕业的李小姐,是有充分的机会去西方发达国家高就的,“挣大钱”。但她并没有去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甚至香港日本工作,甚至也没有在北上广深之类的中国头牌城市里谋得一份体面的事业,她就在南京工作,生活,据说还是当地一知名文人,不断有她写的文字见诸于媒体。但她不与父母住在一起,否则李先生在突发疾病时有可能得到及时救治(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何时倒下去的)。

李先生已经从三甲大医院的ICU里转移到了另外一间医院继续治疗,康复了。李先生上有老,母亲年过九旬,身体尚健,依靠李夫人近旁全力服侍。我们同学群里还有其他李同学的发小,一直都在探寻他的消息,有新进展会告诉大家的。李小姐也不时通报他爹的状况,目前李先生一直都在稳定状态下生存,对他的唤醒在持续进行中。现在李家三代老中青妇人,中的照顾老的,小的一人全盘掌控,委实不凡。

在文革时期,我家及周围的人都是社会底层,(在今天这些人们依然是社会底层),他们没有资源获取当时最时髦的东西,毛泽东像章。文革期间,如果身上别上一枚新款的巨大的毛像章,无疑是一件值得骄傲的闪耀性体验。这是政治和社会资源的标志,表明着你的背后可能具有的政治力量,令人羡慕的社会关系。而我的家庭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资源,负面资源倒是绰绰有余。但我却有很多精美的毛的像章,而且款式新颖,一看就知道是要有关系才能得到的稀罕物。

最近,与一故人闲聊,他看我长大,知道我的老同学老朋友,我说我的老同学,著名的李记者状况不太好,危在旦夕。他知道李先生,但不知道是我同学。我问他还记得我家文革时期的故事吗?他说当然记得。

“你爷爷的认罪书,一直都挂在我家的墙上,路人总是朝我们的窗口里张望,以为反革命分子就住在里面,我们恨死了,又没有办法!”。

“那是居委会规定的地方,我们家是不能移动的,但我们家人都有很好的毛像章,你还记得吗?”,我要提醒他。

“这一直都是我们的疑问,怎么你们会有呢?人家以为你们家有部队的关系,这是当时的护身符啊”,他说的不错。

“我的毛纪念章都是李同学给我的,我们家没有任何靠山”。

李同学的父亲当时是南京军区制作毛纪念章办公室的负责人。他当然什么样的毛纪念章都有,但他并不随便送给同学,也不送我。只有我陪他玩,他才送给我。我经常放学跟着他去军人俱乐部,陪“公子读书”。当然是不需要读书的,就是陪他玩。准确地说,经常是他与别的小孩玩,我就在旁边看他玩,我就像是他的书童一样。他玩够了,付我一枚或者几枚毛的像章,根据他的情绪决定,我得了像章回家。他玩的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当时就觉得他玩的东西很无趣,对我没有吸引力,我一点都不羡慕他。但为了市面上稀罕的毛纪念章,我还是很愿意陪他玩的,看着他玩的。我反正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又何乐而不为呢?当然,我还有机会站在他旁边,看他一个人狼吞虎咽的吃他外祖母准备好的点心。不过就是些江南乡下人的粗鄙点心,但我的感觉还是比较尴尬的。

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但与李同学有关的过往,不时的浮现在脑海之中,还是那样的清晰,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我们再次交汇的机会是非常渺茫了,我还是从心底里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尽快康复。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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