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和Adam又一次起飞了。这次他们俩是红眼航班飞去纽约。晚上十点多，Chris整装待发，收到了Pia发来的短信：飞行愉快，等你回来再一起跑步。哪天回来？
Chris回道：明天一早到纽约，休息，原地待命，还不知道哪天回来呢。但是五天之后会休息。
Pia：好好飞，再见！
Chris：好好睡，再见！
在空荡荡的候机大厅里，Chris握着手机，面带微笑，心里对于和Pia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感到既温暖又充满了期待。也许这种阶段才是两性关系里最有趣最美好的吧？进可攻，退可守，在试探中发现惊喜，在惊喜中叠加期待；然后再来一圈，看似重复，其实是螺旋上升着。不知不觉间，两人就一起爬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了。在某个高度上，也许有一扇门，两人可以携手而入，之后并肩而行？
“嘿！来得这么早？”Adam的声音把Chris惊醒。
“你也挺早啊。你看起来不错。”Chris和他打招呼。
“喂，你的buddy pass（航空公司给飞行员的福利，一年中有一些免费飞行可以给亲友）有多的吧？”Adam凑过来亲热地说。
“嗯，有啊，给同事了一部分。我......自己要留一些。怎么，你的不够用啦？”
Adam食指挠了挠鼻梁，说：“这不是新交了个女朋友吗？你怎么回事？往年用的很少的，今年也是有情况？”
Chris摇摇头说：“没有啊，就是也许，可能Mat长大一岁，喜欢多去一些地方呢。”
“我看你小子春风得意的。刚才还对着电话傻笑。交女朋友了吧？应该的啊。”Adam拍了拍Chris的肩膀说：“我告诉你，买礼物，送机票，一起旅行，很快搞定。”
Chris瞥了他一眼，抿着嘴笑了。
“喔，对了。我四月份就能拿到持枪飞行的执照了，到时候我护着你！”Adam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真的啊，不错。我们机组就靠你守护啦。走吧，登机啦。”
红眼航班乘客不多，很快就完成了登机。他俩核对数据和飞行计划，检查仪表，与塔台沟通，然后缓缓地滑向跑道。准备在塔台的指令下加速腾飞。每到这个时候，Chris就一下子觉得自己和这个钢铁大鸟合为一体了。在引擎的嘶吼之下，四周的空气不再是无形的，而是变成了托举的力量。
夜间飞行，头顶版，主仪表板，中央操纵台都发出来温柔知性的光亮。驾驶杆、推力手柄、俯仰配平轮、襟翼开关、方向舵脚蹬......外加一个个按钮，都是飞行员和这钢翼大鸟的灵魂沟通。
Chris喜欢夜间飞行。虽然他不能戴Pia送给他的礼物----一个漂亮的墨镜，但是他喜欢看被辉煌灯火所勾勒的城市和星星点点的山间小屋发出的寂寞又柔美的光。有时在轻薄的云雾之外，还可以看到天边的月色，以及遥远的另一架闪着红白两色灯光的飞机。他记得小时候和妈妈在后院看星星，会时不时看到高高的飞机掠过星空。他会惊叹：“那个星星会飞。”
他妈妈就笑着搂住他的肩膀说：“傻孩子，那是飞机。也许是你爸爸在飞呢。”
每次夜间飞行，Chris都会想到儿时母亲的温柔，他会思念早逝的她和刚刚离开人间没几年的父亲。他透过窗口，看着下面漆黑的广袤无际的大地，心想，在这个世界上，自己的血亲只有Mat了。上帝怜悯他，给了他一个可爱的儿子。他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有福气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不过现在有Pia，Chris很满足。她那特别的温情和灵动，让他着迷。但是，Chris没有自信可以配得上她。也许就这样？在Pia没有确定自己的感情之前，就这样维持着最佳距离？像是和遥远天边的那一架共同夜航的飞机一样？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两架飞机比翼双飞的最近安全距离是多少呢？据说蓝天使飞行表演机组，可以达到18英寸机翼间距。那是怎样的定力，是怎样的长期训练得到的技巧和互相的信任？他们都是飞行员中的龙凤，Chris自觉比不了。而在两性关系上，他也觉得自己很笨。所以他设置的“安全距离”就会比较大吧？他又看了一眼天边的那架飞机，心里祈祷它不要逃出自己的视线之外。就像Pia一样，希望她能够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机会慢慢地靠近她。
Pia昨天熬夜查资料写故事，今天起晚了。她跳起来，迷迷糊糊地跑去刷牙，想着要问问Chris在二战期间美国空军的P-40飞机系列和海军的F系列是怎么回事。她在往脸上涂防晒霜的时候，忽然意识到Chris恐怕正在纽约的酒店里补觉呢，不禁有点怅然若失。
不过当她跑到每天早上和Chris碰头的地点时，Chris的电话准时打了进来。
“早啊，我没迟到吧？”Chris的声音听起来精神饱满，充满笑意。
Pia很开心：“没迟到。你不休息吗？”
“睡了一会儿，够了。先陪你跑步。”
“好。我正好有问题要问你呢......”Pia于是让自己对飞机的疑问一股脑儿地顺着电话信号流向东岸。Chris则耐心地解释二战期间的战斗机、轰炸机、配合陆军的战术侦察机、战略侦察拍照机、水上飞机、运输机、通讯联络机...... 再加上单引擎、双引擎、单座、双座、喷气式、螺旋桨式、夜间战斗机、海军舰载机，等等，等等。
Pia很快就听昏头了。可是她喜欢听，喜欢Chris语气里的自信感和权威性。她一直觉得Chris不是特别自信的人，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显得太温温吞吞了。其实，Pia未尝不是个温吞人。家里总有人提醒她要事事小心，把任何可能的风险降为零。研究了一段时间飞机之后，Pia算是明白了，无论怎样保养、预防、计划，任何飞机一旦升空，都存在着风险。要想万无一失，那就只能停在地上了。于是她问自己，是不是应该起飞呢？那天上的风景，一定会特别不一样，值不值得冒险上去看一看？
“对不起，Pia。你是不是被我说糊涂了？是我不好，一说起这些就没完没了的。好吧，不说这个。我听说中国南方有一种挺严重的肺炎病毒，北京也有病例了，你家人都好吗？”Chris关切地问。
“北京还好吧？不过我听我的同学说广东闹得挺严重的。好像加上东南亚的，有七八百病例，三十多死亡的。你们要是飞那边，会不会有风险？”
“应该问题不大。我目前没有计划飞东南亚，但是今年可能在下半年开始飞中国呢。对了，Pia，我......有航空公司的福利，有一些免费飞行额度。机票是免费，但是有一点点税务和手续费，要在机场候机等待。如果你需要，告诉我。”
“噢，谢谢！我一直以为只能给飞行员家属的呢。”
“包括朋友和......伴侣。”Chris越说越觉得有点别扭了。“啊，我是说，都可以哈。那个......我听你气喘吁吁的，是不是跑不动了？要不你专心跑，咱们再聊？”
Pia停下了脚步，想说“我可以不跑”，但是又不好意思，于是道了再见。
刚刚收了线，电话又响了起来。Pia一看居然是北京的号码。她接起来，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雅，我是刘巧兮。你妈妈昨天晚上吃了过多安眠药，正在医院治疗。你爸爸情绪不好，让我通知你一下。”
“你说什么？我妈没事吧？”Pia觉得自己立刻喘不上气来。
“没事。你等到北京时间早上八点以后给你爸打个电话吧。他急得血压高，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有事情我再打电话给你，好吗？”刘巧兮听起来耐心而温柔。
“好吧，谢谢。”Pia把手机扣在前胸，脑子里一片混乱。爸爸这是跟妈妈摊牌啦？这个刘巧兮现在一副后宫当政的姿态，Pia忽然狠得牙痒痒。她恨自己怎么还和她说谢谢？怎么反应这么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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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旧金山夜景（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