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杂记 5》2020.2.6 希望

我随便写,你随便看,大家随便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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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早晨,牧青一般是到吃早饭的时候有时间才抽空瞅两眼手机,要是没时间就算了。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手机,似乎总没有什么好消息,但是牧青还是迫不及待地要看看。虽然明知道都是一些让人气短胸闷的消息,但就是忍不住还是要看了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哪怕是顾浩说又收到一个快递也好,哪怕是微信群里有人报告又买到点口罩也好,哪怕是今天的确诊人数不再增长也好。。。牧青现在特别地卑微,只渴望能得到一点点的慰籍和希望,也好在这看不到头的坏消息堆里喘一口气。

打开手机,牧青就被不同往日的海量未读消息吓到了,国内的,国外的,各种群里都是海量的未读消息。平时这个点已经是国内深夜,美西的一大早,这种时候通常各个群都还不是活跃高峰,可是这天一反常态,国内的群尤其活跃。

牧青随手点开最上面一个群,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有报导称李文亮医生去世了,也有人称已经上了ECMO,也有帖子说还在做最后抢救的,有转述最后时刻描述的,也有说过度抢救的。。。有哀悼的,有致敬的,有祈祷的。。。有很多帖子被删了,立刻就有别的地方转载出来,再删,再转。。。各种消息混杂,各种图片,截屏,帖子或链接在不同的群里翻滚涌现。



牧青想先到大学同学群里看看同学们的讨论,这段日子以来,让牧青很欣慰的是他们大学同学群还是很团结的,大家说话都很注意分寸的。可是意外的是,牧青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牧青在一堆红点中看到雪梅的消息:大学群被封了,这里是新群,你加进来。

听说因为有同学转发了一个雪梅自己也没看见的帖子,后面有人跟着讨论了几句,就被封群了。牧青听得目瞪口呆,她一直都听说封群的传闻,总觉得杜撰大于事实,想不到这次是直接被事实打脸。

牧青茫然随意地浏览着,才发现看来这段时间封群已经不再是小概率事件了。最初的震惊和悲哀逐渐被气愤和悲凉取代。她不想再看这些消息,可是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持续点着划着。。。

直到她听见东东在外面大叫:“妈,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


牧青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冲着儿子喊:“哎呀,对不起啊,赶紧起来洗漱一下,早饭来不及吃了,你带两个小面包,我们在车上吃吧。”

两个人训练有素地收拾的自己东西,准备停当,抓了把早餐就上了车。到了车上也并没有太晚,这时候牧青才慢慢舒了一口气。牧青看了一眼副驾驶的东东,这孩子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不管是个头上还是思想上,牧青也越来越喜欢和他讨论各种问题,而东东一向就很喜欢就各种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

牧青问东东:“如果疫情发生在美国,最开始接触的医生发现这有可能是从未有过的传染性疫情,而目前暂没有特别治疗方法,你觉得应该怎么做?你会觉得需要立刻告知广大民众吗?”

东东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当然要立刻告诉民众了。让大家做最起码地防范吧。”

牧青问:“那你会担心因为这个可怕的消息造成大范围的民众恐慌,甚至这种恐慌造成的危害大于疾病本身?”


东东却是坚持:“这应该是民众的知情权吧,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牧青却迷惑地问:“可目前对这种大规模的传染疾病的一贯做法不就是宣布一个地区为疫区,而把这个疫区相对隔离出来,以保证更大范围的传染。比如之前非洲的那个什么病毒。那这种时候从更大范围来看,是知情权重要,而是采取行动隔离更重要?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说被隔离区的个人权利更重要?”

东东想了想,似乎也有点犹豫,说:“你这样说,也有点道理。。。”

牧青说:“我也不确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美国,美国政府会不会为了避免民众恐慌,而刻意隐瞒全部或者部分这样的消息吗?如果隐瞒这样的消息会有法律责任吗?“

东东接着话题说:“也是,美国人都有车,如果大家都一下子逃奔出去,其实也是相当于扩大了传染半径。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大家尽早知道。”


牧青说:“是啊,如果我是一个武汉得了病的人,现在医院爆满,你说我是在武汉等死,还是逃出去求生?武汉的疫情,当初一个医生以非官方的渠道泄露了疫情消息给他的朋友,大家称他为吹哨人,后来他遭到了训诫,今天有消息说他感染新冠去世了,但是也有说还在抢救的。“

东东说:“哦,他真是勇敢!难怪今天网上那么多白蜡烛。”

牧青送完东东,到了公司再打开手机,牧青只能麻木悲凉地划着满屏的菊花,白蜡烛和黑框。。。

半个多月以来,似乎方方面面都在努力,捐赠来的物资是不是都分发下去了,到底是如何分配的?为什么前方的前线医护、相关物资、病房场地这三大块仍然紧缺,依然供远不应求?那么早的训诫为什么没有任何实际的措施而拖延到现在没法收拾的场面,甚至还有那个匪夷所思的百家宴,到底是谁在做这些决策,如何做的决策?既然已经爆发,既然已经封城,武汉的真实情况、真实数据,仍然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当地的官员到底在做什么,都在解决什么样的问题?

李医生的离世在网络世界里最后煽动了一下翅膀,各种烦闷,焦虑,不安等等复杂的情绪因此都被搅动起来,聚少成多,一时间都形成了燎原之势,这些不同的情绪飓风又裹挟着纠缠着左突右冲,无从消散。


人们怀念这个勇敢的吹哨人,朴实的人们也只是想要一个真实的答案,可是所有的情绪,诉求都只是换来删贴,删号,封群。。。

虽然国内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但是牧青史无前例地感觉到似乎她整个朋友圈里国内的朋友都无人入睡,她觉得甚是凄苦难受,却依然觉得找不到人可以诉说。

雪梅私聊又发给她好几条信息:“今夜只能流泪叹息, 明天还是那个繁华盛世。热搜已经撤了[大哭]”“我第一次200%庆幸女儿出去读书了。”“我觉得乔治奥威尔就是一个天才。”雪梅的几条消息说得没头没脑,前言不搭后语,但是牧青完全知道她在说什么。想了半天,她回到:“即使鲁迅还活着,还会有人给他印刷狂人日记呢???”



同时牧青发现事情诡异地还在往另外一个方面迅速地发展,频繁炸群的现实让很多海外群纷纷开始商量替代方案,有人提到Line,有人提议Telegram,一些积极的群主干脆直接置顶了新的Line群或者Telegram群的链接或者二维码。


还有一个越发明显的怪异的事情,这就是有些国内的朋友和国外的朋友虽然处在一个群里,但似乎生活在两个平行时空里,有些朋友的发言只能被一部分人看见。本来一群人说着说着,突然集体转向了另外一个话题,让牧青有一种断篇的感觉,仿佛记忆突然被删除了一段,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好在牧青通常不会太在意,她总觉得如果是和她有关的,当事人一定会联系她,既然没有特定的联系,那就当没有发生好了。可是终归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这样的断篇,牧青也间接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独的一个。有人就会回溯去问,也总有热心人会截屏来解释,仿佛一段冗长的讨论,有中断,又有因为折叠引起的重复,两个平行时空终于因为这样的折叠有了交集,然后继续分别平行向前发展,如果回溯和帮忙的人都比较执着,那这一段时间的空间褶皱就比较多。反之,则是分别在自己的时空流淌,直到下一次的交集。每每这时候牧青就觉得自己仿佛亲眼看见了电影《黑客帝国》里的数字特效。而今天这一特效似乎出现的频率尤其的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还存在另外一个时空似的。

牧青满心悲凉,无力,甚至还有点委屈,这半个多月武汉的人间暗夜地狱还不够吗? 为什么上天总是如此以万物为刍狗?? 她强迫自己退出这些聊天,她最后看了一眼朋友圈,却突然发现平时不发朋友圈的顾洁,竟然在国内已是凌晨的时间里发了一长段的纯文字。

原来她所在科室主任的女儿今年要参加高考,主任夫妇都是医生,在这之前,夫妇二人见缝插针地希望女儿能学医,可惜多年来女儿油盐不进,就是非常坚决地反对。这一段时间因为完全无法照顾女儿,两个人把女儿送到了舅舅家,以便隔离和照顾。今天女儿和夫妇通话的时候,主动和他们说 :“我决定去学医了!”听到女儿的决定夫妇俩百感交集,反而不自觉地劝起了女儿,女孩肯定地说:“我现在觉得医生最伟大,我就是想当一个医生,像你们一样。”顾洁写道:今天主任特意和她们每一人都说了这事,见一个人说一次,说一次红一次眼眶。

牧青的眼圈一下子就湿了,她把顾洁的长文截了屏,抹去名字发了图片后,写道:“同学妹妹是武汉的医生,她今天的文章,让我看见人性之光,让我觉得无论面对什么,这个世界都总有美好让你觉得它值得。”然后她关闭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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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时间线

武汉风雪交加

*2020.2.6 美国民众开始囤积物资

*2020.2.7 李文亮逝世

*2020.2.8 元宵节

微信大规模封群






后记: 

3年多过去了,李医生的微博账号就是现在中国互联网的哭墙。

不断人有新的留言,现在的留言量已经超过了100万,每次翻看,总是无尽的悲。。。


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链接在此:https://weibo.com/u/1139098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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