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成功其人。
第十七节：
关启庆在东省特别区警务处，和日本人打交道好几年，对日本人还算有些认识：在人与人交往上，日本人的和中国人一样的心胸狭隘，唯一的长处是对强者的尊重多于妒忌。和日本人相处，奴颜婢膝是最弱智的。但没有本事，就是块当奴才的材料，再不哈腰低头就一无所长了。
“九一八事变”，使得日本人特别是中下级军官，对东北军鄙视倒极点。直到“一二八淞沪之战”日本人和正牌的中央军算是正了八经的交手，虽然从最后结果看日方是赚了大便宜，但其间毕竟是三易主将，数次增兵又死伤逾万的损失惨重。日本人也算被泼了盆冷水，多少能清醒掂掂中国军力的分量。
温林城曾有过破城的经历，从布防位置上说，温林也算是鹤城外围的一颗孤子，所以温林警务局长必须有军旅经历。成功通过遴选的最大资本，是他黄埔出身和对红军作战的履历。江城警察厅此次报送参加遴选的成功和曹玉南，关启庆有把握，肯定都会有个科长的位置。皇天不负有心人，金厅长和他努力，就是要成功能得到温林公安局局长的位子。金厅长无意染指黑龙江警务厅，倒是关启庆希望有个自己的心腹去温林，因为那毕竟是他的老家，还有四个侄辈和兄嫂，还有祖辈乡亲。
金荣桂的意图非常明确，尽力让成功外放去做局长，锻炼之后择机调回江城，否则不放人。
无论是江城警察厅还是黑龙江或鹤城警务厅，都被日本中下级军官掌控这是毫无疑问的。包括在江城警察厅的日本人，多是中下级军官，借关东军一战成名的余威，无知无畏自然骄横跋扈，但还是和中国人一样，摆脱不掉对血脉和传统的敬畏。成功在江城警察厅也有体会，日本警官对金荣桂极为尊敬，对关启庆这样老资格的东北军高官或东北官僚，也都还做得毕恭毕敬。
日本人的精力只在“反满抗日”上，警务厅的特务科以外，很少染指长官的决策，包括人事任免。据关启庆所知，鹤城副厅长杉田，对温慧池也是很恭敬的。但温林不仅是还有个防匪御敌的问题，起码需要警察配合宪兵队，不能让县城再次沦陷敌手，这也关系到日本人的面子。
以日本人做事认真的态度，北满境内的匪患，一年内应该能够消除。至于带有反日色彩的义勇军，或许能比一般匪帮抵抗能力强一些，也毕竟不是关东军的对手，最终无论是被打散，还是缩小目标的活动，没有国民政府强有力的支援，化整为零都是必然趋势，难逃被消灭的结局。而且按照计划，两年内各个县城都会驻军，那时甚至晚上不会再关闭城门或者封锁道路，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成功从守城局长到真正的警务局长，起码需要有一年的时间过渡，也就是说：到任时的军事才能要得到认可，才能先站住脚。一年内在保证县城安全的同时，必须要平衡好各方关系扎住跟。
对温林局长的遴选要求，不考虑其他相互掣肘的官场游戏，至少是在鹤城警务厅，日本人没发现合适的人选。温慧池尽管是无可奈何，但毕竟是他在要其中选出来，去掉平衡各方面关系的因素，也有对成功的接受和认可。东北讲武堂和黄埔军校瓜葛不多，但作为军校出身的温慧池，同样是要高看黄埔生一眼。以正常人的心态，东北讲武堂的土鳖，能驾驭黄埔军校的天子门生，本身就是炫耀的资本，至少潜意识的心理满足是很强烈的。这和山炮愿意娶洋学生填房，是一样的暴发户心态。关启庆把成功纳入手下，除了是金荣桂的嘱托，也有这个心态，还是蛮享受的。
作为中国军人，最讲究的是山头派系，往好听里说，是维护战斗力的上阵父子兵，其实都是长官升官发财的资本。满洲国的警察和国民政府的警察一样，本来和军队的联系就千丝万缕，甚至就是军队的衍生，成功军人出身的背景，也是投靠温慧池以最终成为嫡系的最具价值资本。
对经历过战场生死的长官，既要会拍马屁又要有真本事，投其所好从感情上拉近也很重要。
满洲国实际就是军事管制状态，把温林的县城安全，做为上任的第一要务，不但日本人会满意，也会让温慧池放心。除了有对他手下利益的维护，更减轻了对成功毕竟不黯警务的担忧。温林警务局各个关键位置和股长，肯定都是温慧池的嫡系，至少是对温慧池感恩戴德的人。以满洲国的现状，即使拿日本人做靠山，明面上可能没人敢惹，但被设局暗算或受牵连甚至被无端陷害都有可能。不要说和长官抗衡，即便被长官误解，排除在自己的阵营外，或者会为了某种目的没被清除而被孤立在那，除了为人顶缸受过，啥好处都得不到。上压下挤，一般过不了二年就灭火了。
温慧池只要看到成功以军人的姿态行事，能完善温林县城的布放，这第一脚就算踢了出去。最重要的是，实施军事布防，就等于长官授予了杀生大权，就在公安局的大门上，悬上了一把利剑。成功手里握着那把让警察们甚至那些个股长们生畏的利剑，谁也不会非得找晦气。消除掉到任被下属合伙打压的可能，便算是站稳了脚跟。然后就该循序渐进的分化瓦解，制造矛盾来打破铁板一块；寻找帮外人员，并要掺入其中，稀释他们的能量同时，最大程度降低他们之间的粘合度。
根据现在掌握的温慧池情况：军旅出身，从警经历很短，起码的军人本色，应该还能保留。
成功去鹤城压根也没想和长官分庭抗礼，被投在了他的门下，就该争取到他的认可和信任。只要成功不无事生非的惹怒温慧池，军事才能又不被他小觑，目前的基础应该还是非常不错的。完全有时间也有条件，施展拳脚让温慧池刮目相看，并最终被他纳入再帐下，成为他的嫡系。
只有长官信任，部属才会巴结，自己又有本事施以恩威并重，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那就是瓜熟蒂落。熟悉情况并彻底把控住局面前，绝不能意气用事，小不忍就会乱大谋。最重要的一点是：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一年至少头半年，不能去想搂钱发财。
第十八节：
黄文刚完全合意关启庆的主张，但也提醒成功注意：“伺机”不是消极等待，更不能为人所轻视。
成功在最初对新环境的适应过程中，既要能和大家和平共处，给温慧池造成俯首帖耳的可信度，又要进一步站稳自己的脚跟。伺机以最稳妥的方式立威，最大前提是不要冲撞温慧池的红线。再对温慧池逐渐实施拉拢腐蚀，以求最终成为他的嫡系，使温慧池成为他的伪装网。
温慧池曾投身三间房抗敌，就说明此人有血性有民族正义感，至少有履行军人义务的觉悟。假如时日条件成熟，即便不能促其高举抗日的大旗，至少不使之成为围剿抗日的刽子手。现在首先是站稳脚跟争取信任，待能彼此开诚布公的那一天，再做下一步计划。
成功自接到调令那天起，温林再破城的可能就成为了主要思考。在黄文刚祝贺计划有进展的时候，成功就提起了义勇军的威胁：“如果我做内应，要能确保我自身安全，他们破城了我可以提供补充给养，哪怕我因为失守城池，回来蹲大狱都行，扒了这身狗皮反倒更好。可我误当成了汉奸落在他们手里，打死在那荒郊野外我冤不冤呢？”
黄文刚更有这个方面的担忧，哪怕是遇到和中共组织有直接瓜葛的义勇军，也不能把成功给赔在里面。
“在防守时尽量减少对方伤亡，让他们知难而退最好。”黄文刚不敢太过委婉，生怕成功会听不明白：“这是两条不同的战线，在没有沟通的前提下，即便你故意放水，也很难达成默契，最后反把你搭在那里面，至少是被问罪撤职，我们也丧失了最有利的第一线据点。”
有黄文刚给出的原则，在对义勇军抗击的顾虑打消后，成功首先想到的就是药品，其次是咖啡、雪茄和白兰地威士忌。帮他办货的霍海仁骂道：“在军校你能喝到老白干就不错了，和南方土鳖山炮对阵时候，你恐怕连“关东烟”渣子都抽不上吧？！这大半年待在江城，快把你惯得不吃粮食了。”
“少他妈的废话，要钱说话，我一个月也一百好几大洋呢，再说到了县城，我憋憋劲就能搂大把的钱。”成功没好气的骂着：“要不是你臭显摆都往我这孝敬，我以前最多是喝点咖啡罢了，什么雪茄……。”
“行、行，行了！是我缺爹还外加嘚瑟，欠你的行了吧？！”霍海仁双手合一，不耐烦的打断了成功：“保证给你都弄全乎了，比你想的还齐全，然后就请你到我家和老人家说一声：我缺爹孝敬你了。”
稀罕的抗生素“盘尼西林”和“奎宁”，霍海仁都是给成功成盒带的，头疼感冒和跑肚拉稀的更不在话下。把成功从警察厅拿回来的两个背挎式的军用药箱，塞得满满的。赵镇妹又按成功写的单子，还专门去了医院，找了个外科大夫，帮着给做了五个紧急外伤处置的应急包。
成功不仅是怕水土不服，也是要做好随时放手一搏的准备，那鬼地方缺医少药，真的暴露了身份，只能携带自己的应急小包裹出逃，否则受伤就等于丧命，也要防止把旧伤折腾复发了。
赵镇妹一再嘱咐成功：半年拿回来一次，把快过期的给人家圆回去，死贵死贵的别白瞎了！
霍海仁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条生财之道，告诉成功：“你下次回江城之前，就把这些快到期的药留给你们温林的药铺，让他给你拿2根条子，掌柜的保证乐得直蹦高。他若心不黑都还能赚两根，心黑那就更没谱了。你给我拿回来两根，我就给你拿双份药，再下次你回来，就能给我能拿回来四根了……。”
“那我再回去一次，不就成8根了吗？”成功看着霍海仁的一本正经问道：“那我就不当局长了，咱哥俩就倒药得了呗？这他妈的跟抢钱都差不多了，咱俩一个礼拜干一趟，给个执政都不当了。”
“瞧你个儍屄样！跟你说不明白中国话了？！这是现在最来钱的买卖，你打好招呼，一回我给你带个三、五十根条子的，你不就能挣百八十根条子了？！你平时保着他点，他再有点屄数，神不知鬼不觉的啥事都没有。”霍海仁指着装疯卖傻的成功，借讥连骂带损：“这当官的弱智营生，还只能是儍屄能干，没死带活的愣勒，才能勒出点骂名来。要不做损的，还都成圣人君子了？！你不当局长，凭啥你倒药？劈腿没人要的玩艺，我这生意憋得‘吱吱’的，排班站队还轮到你了？！”
霍海仁特意关照成功，说是花了5块大洋，在装急救包的药箱里，又给成功装上了50个英国产的避孕套。假模假式是偷偷摸摸的告诉了成功，装作赵镇妹不知道的样子，嫂子掺和这事好说不好听。
本来确实是想瞒着媳妇，但那一大包东西还是让赵镇妹看见了，气得直骂霍海仁没正行。霍海仁却一本正经的告诉赵镇妹：据说温林那样的小县城都没像样的窑子，他也不会往那些脏地方里钻，我也不是怕他染上脏病。小光的桃花运肯定旺，现在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阴差阳错的都没凑匀乎。温林那山炮聚集的地方，这可来了小光这把洋枪，啥老爷们扛得住大姑娘、小媳妇往身上贴糊儿？！我这是防患于未燃，他如果鼓捣出一堆小山炮，领回江城来，就算是扔给张姨管着，你都得跟着有活干了。我是想着帮你往外推麻烦，你还不知道个好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