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派同窗上官先生(上)

  为了满足廣大农村缺医少药的需要, 五十年代中期, 我们学校連续两年擴招, 由于学校前身是颇有盛名的“齐鲁大学医学院”, 吸引了不少南方各省、市的学子前来, 其中上海学生居多。在我们班里的七、八位上海学生中有两位男生。上官先生便是其中的一位. 因招生名额太多, 宿舍不够分配, 我们二十几位男生被挤到一间废用的职工食堂的大房间内, 上官也就成了我同一宿舍的同窗之友了.

   初次见到的上官,  人高高瘦々的, 穿着一身兰色的豎立单领和三个口袋的典型学生装. 他不愛运動也不多言语, 偶尔愛开个玩笑, 空闲时间拉々二胡. 他的二胡技艺高超, 最爱拉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 不久后便成为学校乐隊的高手. 在学校举办的周末舞会上, 无倫是交际舞或是倫巴都是轻盈敏捷而又有板有眼, 换来了同学们的舞师之称。他生活十分節俭, 表明家境並不富裕. 全靠校方提供的助学金。因来自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毕竟见多识廣, 比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山東学生显得聪明、灵活, 当 然 也 免不了显得有些自以为是和清高。

  第一年的大学生活堪称为黄金时代。那 时 学 校 推 出 “自由支配时间”的政策深受学生欢迎, 除了不得曠课外, 其余时间完全自行掌握安排, 只要能通过考试成绩,他人无权干与和过问私人生活. 当 时 也很少有政治学习, 每周末常规举办舞会或放映苏联及西方的经典故事片, 以调節学习生活.

  五七年初夏, 中共开展了党内整风运动, 並動员党外人士极积参与, 本着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言者无罪 , 闻者足戒, 有则改之, 无则加勉的精神. 举行了各种形式的座谈会、交心会、神仙会,给党提建议和改正不良作风, 结果最后都陷入了老毛的“引蛇出洞, 消灭异己”的骗局和陷阱之中.

   当 时在我们宿里也有了一些有争益的讨论, 有的同学认为右派分子说的杀共产党人是反動言论, 上官则表示共产党人不是不可以杀的. 当違背了人民的利益时, 就像当年天津的刘青山、张子善不就因贪污腐败而判了死刑被处决了吗?.看 如 今  因贪污腐败被判处死刑的共产党人更是大有人在。

 当反击右派進攻战役开始的前夜, 为了商讨和布置行動计划, 我班的团支部书记开会到深夜二点多才返回宿舍, 次日仃课, 教室佈置成批斗会的会场, 会前全体团员召集了一次紧急会议,动员佈署了战斗的目的和任务.於是一场批判上官的斗争便揭开了序幕.

   起初本着是百花齐放, 百家争鸣, 真理越辯越明的精神, 上官对他们的断章取义, 歪曲事实, 据理力争,但 争辩无果. 次日却招来了以党员和调干生为主的其他几个班的学生前来助战, 整个气氛大变, 上官的右派分子已成定論. 不再是通过辯论, 以理服人, 而是强词夺理, 仗势欺人,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昨日大家还友好相处, 一觉醒来便反目为仇,誓不两立, 这种变脸之速对我这个不足19岁的毛头小子十分不解, 在这恶列的环境中, 我只有用沉默无语来做为一种抗争. 但这种抗争换来的却是同情右派分子,小资产阶级温情主义,进而上升到严重的立场问题等等,随之大帽子也接踵而来,随后跟来的那 大々小々的自我思想检讨会就 没 完 没 了, .要刨根问底从思想上徹底解决. 於是乎就有了写不完的检查、流不完的淚. 挖空違心的词用绝了, 眼淚流乾了, 总算在反右斗争中给予了本人政治及格的评分,以观后效”.。 

  终于总算过了反右运动的这一关, 该送牢獄的、劳教的、监督劳動的都各就其位, 所幸上官受到的是最轻的处罚, “在群众的监督下, 继续上课学习, 但每个季度要向校方递交一份思想改造和政治学习的报告”. 一年后, 不知何故, 校方宣布摘掉他头上戴的右派分子帽子, 帽子除了, 可依旧享受着右派分子的一切“福利”待遇. 此时听到的二胡声不再是“二泉映月” ,而是悲凉的“病中吟”。

  我校女生多, 为满足省级干部周末舞会的需求, 便组建一支陪舞的半專业舞蹈隊伍, 最值得这些女同学驕傲的是她们都曾和毛泽東、刘少奇、朱德、周恩来等中央首长共舞过. 为了调节舞会的气氛和口味讨好领导, 我们的团委书记费尽心机, 把在学校表演过的优秀文艺节目搬到舞会上演出, 那时我们表演的“逛新城”准备搬上舞会, 排练时伴奏的主力全仰仗上官, 但演出时上官突然消失.,事后才知道右派分子的政治权力必须被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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