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爹是一个省吃俭用,认准置地发家的老农民。山后的土地贫瘠,亩产不高,几十亩土地说起来不小,可是打不了多少粮食。由于地大,家里人种不了,得雇人,一年的收成减去费用,所剩无几。
长子孙济舟带着妻子和头生儿子来到煤矿做点生意,感觉应该比种地好。
1949年赌掉家产变成无产阶级作人上人,1949年买田置地化成地主作人下人。1949年,他爹过世,孙济舟继承了这几十亩土地。
随后政府搞土改,根据土地面积划成份,量土地刚好压线,孙济舟就被稳稳当当地化成了地主。想想庄子里把他的土地收了,还要给他一顶地主帽子,当作阶级敌人来对待,实在冤枉。
他读过私塾,老婆也识字,两人合计着从外地搞些手表来卖,赚点差价。她老婆便与钟表行的女老板去了一趟南方,花光了所有的钱,采买了几十只手表。可是,在检查站被查获,说是走私物品,按规定一律没收充公。两个女人死一般地回到家中,女老板不出一个月活活急死了,丢下丈夫和三个孩子,因为她把家里的活命钱全部买了物品。孙济舟的老婆也大病一场,虽然没死,竟然卧床不起,每日靠中药汤子调理。周围邻居自此以后没有再见过孙家女主人。土地没有了,老底钱没有了,老婆生病,几个孩子要吃饭。还好,大儿子聪明伶俐,跟着母亲在家里读书识字,十几岁就跑到南方独自混世界去了。
孙济舟壮年之际,得扛起这一家老小。于是,在煤矿拉板车,拉煤,拉石子,拉水泥等各种材料。从不与人说话,自己带上水壶,煎饼,拉一天,傍晚收工回家,照料一家人。那毕竟还是一家人,老婆虽然斜躺在床上,可是能说话,能指挥,也能做点简单的针线活。说起来比女老板家可能好一些,那家人爸爸带三个孩子,日子够为难的。
每天早上,五儿子端着药罐子来到路上,把药渣倒在路中心,让过往的车辆轧,让行人踩,中医师说,这样做,病人的晦气和病会随之而去。他们家从孩子的穿戴上可以看出日子极其贫苦,破衣烂衫,衣不裹体,捉襟见肘。
1966年秋天,他的大儿子突然出现在自家院门口,藏青色呢制服,大背头乌黑发亮,面如满月,肤白唇红,浓眉大眼,一米八的个头,真是一表人才。邻里间十几年没有见过他,谁也不敢造次当面问他现在做什么行当或职业。单从外表看,他的气度应该是一个大商人或者官员。不过,底下的私议却认为他应该是跑到那边去了,所谓那边就是台湾或者香港之类的地方。
煤矿工人能有多少见识,大家都混饭吃,管他做什么呢,瞎猜而已。
孙济舟真是瘦死的骆驼不倒架,头发一年四季梳成大背,一丝不苟。他的大儿子是他的放大版,只露了一次面,来无踪去无影地消失了。孙济舟日子依然老样子,直到十年以后孩子全部出手,找到工作,这才稍微松口气,可以更多地在家陪着老伴养病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