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凶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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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日月,土匪日横行。

掠夺乡村里,杀人鸦雀惊。

大兰嫁到张家以后,生活还说得过去。虽不富裕,衣食还可湊合。丈夫张金斗长得膀大腰圆,臂力过人。家里仅有两亩薄田,一点农活不够金斗一个人干的。因此,大兰不需要下田,只在家里做做家务,照看三岁的女儿。公婆都不在了,过得倒也轻松。

张金斗性子直,替别人家干活,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从不偷懒。但看不惯的事,管不住嘴,就想说。遇到不平的事,控制不住手,就想管。母亲在时,常对他说:“祸从口出,闲事少管。”但金斗秉性如此,口虽答应,但一遇事情便忘得一干二净,还是我行我素。

金斗住的庄子邻近土匪窝。土匪头子史三麻早就看上他,觉得他是一个好的打手,多次派人劝他入伙。但都被他拒绝了,还说:“当土匪,挨人骂,祖宗要翻跟头,儿子要成王八。”史三麻听了,恨得咬牙切齿。

史三麻死后,其接班人史仰建又几次派人拉张金斗入伙,甚至答应让他当个小头头,但仍被他拒绝,还说:“伤天害理事我不干,得为子孙积点德。”于是又得罪了史仰建。

一天,史仰建手下土匪张小三到张金斗弟弟张银斗家,要史祠堂的地租。

他弟弟说:“请缓一缓,暂时口粮紧,连饭都吃不上了。”

张小三说:“种地交租,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说完他忽然见院子里还拴着一头五十多斤的小猪。便转过头对张银斗说:“人都没有吃了,还能养起猪吗?算了,拿猪抵租吧!”

张银斗说:“不行,不行,我还指望它卖钱修房子呢!”

“房子也缓一缓再修吧!”说罢,张小三便去牵猪,张银斗媳妇见了,连忙上来阻拦,抢夺拴猪的绳子,却被张小三抬起一脚,踢倒在地,头正巧撞在水缸上,霎时就流下血来。

这时,正巧张金斗从弟弟家门前过,见弟媳被张小三踢倒在地,头上流了血,便窜进院子,对着张小三的脸,啪啪啪,就是三个耳光,打得张小三鼻青脸肿,口中流血。

张小三想反击,抬头一看是张金斗,吓得夹着尾巴逃走了。

张金斗这才连忙扶起弟媳,叫张银斗赶快找块干净布把伤口包好。

张银斗把媳妇头包好以后说:“大哥,你打了张小三,他不会善罢干休的,你得小心点。”

“你放心,我不怕他!”说完,张金斗便回家去了。

你想张小三是什么东西,当了多年土匪,只有他打别人,哪有自己被打的。他知道自己力气不如张金斗,所以灰溜溜地走了。但走了之后并不甘心,而且心里的气越积越满。

史仰建知道后说:“小三,你他妈真没用,被人搧了几个耳光就算了?”

小三摸摸自己的脸,隐隐感觉还在疼,被史仰建这么一说,火便在心中升了起来,愤愤地说:“等着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居然认为自己是君子了,真是天大笑话。

一天,张小三从张金斗门前过,见张金斗正躺在门前树下的小床上睡觉,打鼾的声音很高,他往四周看一看,见没有人,看到墙边正靠着一把铁爪钩,他拿起爪钩,轻轻走到张金斗跟前,往胸口上举起就是一爪钩。张金斗醒了,一挺身坐了起来,随手把胸口上的爪钩一拔,站起身就追,大声喊道:“张小三杀人了!”但跑了几步,就像一座高塔倒了下去,再没有爬起来。

张金斗弟弟张银斗正在院子里坐着,忽听外面大叫,连忙走出门来,见张小三从门前跑了过去,再一看,见他哥哥倒在血泊当中,连忙跑了过去,连声喊道:“哥、哥、哥,怎么了?”

张金斗喘着气说:“是小三,小三,小三……”说完便停止了呼吸,胸口的血,还在往外流。

张银斗吓得大声叫喊:“嫂子,嫂子,不好了!”

大兰正在家哄着女儿睡觉,听到喊声便跑了出来,一见金斗躺在地上,弟弟在又哭又叫,忙跑过去,见金斗已无声息,便放声大哭,问“这是哪个干的啊?”

银斗说:“我看见了,是张小三!”

“快,快,快找医生。”嫂子说。

这时张银斗才忽然醒过来,连忙找人抬着金斗去找陈大先生。

陈大先生见了,看看伤口,摸摸脉搏,试试鼻孔,摇摇头说:“没用了,人已经死了。”

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银斗说:“是土匪张小三用铁爪钩爪的。”

“这他妈太残忍了,大白天杀人,还有王法吗?你们快引政府告去!”陈大先生愤愤地说。

大兰和张银斗几个人把张金斗抬了回来,放到张小三家里,喊冤叫哭,引得满庄人都来了。

张小三一见,翻墙头跑了。家里只剩下老婆孩子,吓得躲在屋里死死关上门。

张小三跑到史仰建那里说:“我杀死张金斗了。”

史仰建听了也吓了一跳,骂道:“你他妈是猪脑子,怎么敢大白天杀人。你等着吃枪子吧!”

“表叔,表叔,你千万想办法救救我。我是听了你的话,才……”张小三哀求着。

“放你妈狗屁,我让你杀人了吗?你敢再胡说八道,现在我就一枪毙了你。”说着,就把土手枪掏了出来。

张小三见了,连忙跪下求饶,“表叔,表叔饶了我,我再不胡说了。”说完便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史仰建见了,上去一脚,把张小三踢出两丈远,骂道:“你给我惹事,现在是国民党时代,谁也帮不了你!”

张小三爬起来又跪下,哀求说:“表叔,你一定要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他知道史仰建县政府有人。

史仰建没理他,站起来走了,嘴里骂道:“猪猡,离我远一些。”但他嘴虽这么说,心里还是在想:张小三这只狗跟了我们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来还得替他想想办法,不要让他吃枪子。

张银斗把哥哥尸体停放在张小三家后,便连忙跑到史小圩送信给史钦云家。

史家一听,急了,立刻招集了钦龙、钦义、祝本、祝善、祝安等七、八个人,拿着扁担,铁锨打到了张小三家。见堂屋门紧紧地关着,祝本气得要放火烧。钦龙连忙拦着说:“不要动,不要有理变成无理,我们还是告状去。先去找乡长史维照,不行再去县政府。”

而后四爷又说:“二哥、三哥你们和祝本,祝善在这里照看大兰母女二人,我和祝贤、祝安几个人去告状。你们意见怎么样?”

“就照你说的去办。”二爷、三爷都表示赞同。

四爷钦龙带着儿子和两个侄儿去找史维照,把情况说了,要求乡政府为老百姓伸冤。史维照本来对祝贤、祝安都有意见,讨厌这两个人。今天来告状,本不想答理,但他一想,何不乘此机会,整一整史张圩史仰建那帮土匪,出一出气,打打他们的气焰。另一方面树一树自己的威信。想到此,他便点头答应了,立即派乡丁们去捉拿张小三。果然没费多少周折便捉住了张小三。

徐小三说:“别把他放在乡政府,干脆送县政府去。”

“别忙,等一等,把情况了解清楚再送去!”史维照说。其实他不是想了解什么情况,他是想趁机捞一把。

果然,张小三家送来了二百块大洋。过了两天,史仰建也派人送来了三百大洋,求乡长高抬贵手。

乡长说:“公事公办,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话,不久之前张小三在张银斗家也说过。

史维照把钱收了,但最后还是把张小三送到县政府去了。他想人命关天,不可轻易放人,上面要追查下来,会吃不了兜着走。他对史仰健说:“放心,我在县政府那里求情了。”其实在县里他连屁都没放。

史仰建觉得自己上了当,吃了亏,便再次派人带钱到县政府打点,去找他的亲戚帮忙。他害怕张小三乱咬,最后导致史张圩一帮土匪被政府一锅烩了。所以便急急找关系,上下打点。

四爷他们见张小三被押送到县政府,害怕县政府不严惩,便又带子侄到县里去告状。县里也派人下来进行调查了解。给死者验了伤,作了记录。而后劝钦云、大兰他们把死者安葬了,一定为他们伸冤,严惩凶犯。

大约过了三个月,县政府下发了判决书,说张小三是因矛盾纠纷,失手伤人。因此判处张小三两年有期徒刑,赔偿张金斗家二百块大洋。钦云他们一听,不服,再次上告,但县政府不再受理,责成乡长史维照居间调解。于是史维照又乘机敲诈了史仰建那帮土匪一笔巨款。史维照和史仰建因此结下了梁子。

二爷钦云见县政府对这案子已经不再受理,没有办法只好劝大兰作罢。

大兰无奈,从此每日以泪洗面。

官匪相通数十年,官员办案只为钱。

贫民百姓苦无奈,忍气吞声备受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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