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馋是福气(ZT)

人生在世,以诚相待足矣。 我对人生充满希望,但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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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京伶人几乎没有不好吃的,像谭鑫培、杨小楼、余叔岩、梅兰芳、马连良、尚小云、程砚秋等,能数出名的大角儿都喜欢美味。他们家里有厨子不说,但闻哪家酒楼饭庄子有好吃的,必要去尝一口。他们喜欢吃也会吃,所谓会吃就是吃得四至讲究。中餐吃腻了吃西餐,西餐吃腻了尝小吃,为一碗地道的豆腐脑儿,跑半个北京城也得尝一口。用家常话说就是嘴馋,嘴馋也是福气。

清同光间的大花脸何九(何桂山)最馋宽条儿面。过去京师人吃面条儿以“帘子棍儿”为大路,买卖家儿也很少有宽条儿面。早年大栅栏西观音寺有家二荤铺叫“复兴居”,何九是此铺常客。有一回何九喝完酒就吩咐跑堂儿的给他做碗宽条儿面,后厨白案师傅由此就加了这道面食。戏班儿一些武行听说“复兴居”能做宽条儿面,散戏后都跑去品尝,张嘴一嚼,满口面香,筋道利口,确实不同凡响,大伙齐声吩咐再添一碗。日久天长,“复兴居”在大栅栏一带竟以宽条儿面享名,生意隆炽。何九在那一带亦得名“宽条儿何”。

谭鑫培晚年的饮食用度就再难说是嘴馋了。1917年吴秋帆《伶界大王事略》载其“每日饮食无餐不用燕菜。晨起必饮人参二钱,临睡必啜银耳一碗。四时常服珠粉,冬日加服鹿茸。”这等奢华,宫里御膳恐也不及。老谭算得上能挣会花。
梅兰芳家厨中有一位白案师傅专门蒸烫面饺儿。这道蒸饺儿不是正餐,是梅兰芳每天的夜宵儿。梅兰芳临睡前总要吃十来个蒸饺儿,不然睡不着觉。梅兰芳到沪上,这位白案师傅也必定随行,就为夜里给梅先生蒸一道烫面饺儿。

1936年梅兰芳由沪返京。一天下午三点多钟,梅先生的汽车忽然驶进宣外香炉营五条,司机跟人打听丑角儿朱斌仙的住处。街坊四邻看见梅先生的小汽车进了胡同儿,都围过来看热闹。街里正好有几位蹲活的车夫,众人就鸡一嘴鸭一嘴开起了讨论会,都说以梅先生之名望地位,专程来拜访名头并不响的小花脸朱斌仙于事理不合啊。第二日,朱斌仙的母亲出门叫车赴北京饭店回拜梅先生,路上与车夫闲聊才揭开谜底。原来朱斌仙的母亲是梅兰芳的妹妹,梅先生是朱斌仙的舅舅。昨日梅先生进屋就道明来意:“离开北京好几年了,总想吃芝麻烧饼夹酱肘子。”朱斌仙一听,即刻打发人奔了西单天福号,同时赶紧安排家里人烙烧饼。梅先生夫妇欣然对餐,颇觉痛快,吃完告辞而去。据传为这件事有俩人还专门打了一赌,甲不信梅是朱的舅舅,乙说确保无疑,俩人在华乐园包厢里就开了一顿饭的赌。这天华乐正好是尚小云的戏,经尚老板证实,甲认头请了一顿饭。
有一年,梅兰芳先生携太太福芝芳及儿子梅葆 玖去玉华台饭庄用餐。早先玉华台完全不是现在这般气象,当时在八面槽(1956年搬至西单),三进院子带二楼,是北京有名的淮扬菜饭庄,以鳝鱼席面享名。后厨的二灶原本是梅先生的家厨。梅家人去玉华台,就好比回家吃饭一样。当梅先生一家人在二楼雅间坐下以后,就听见隔壁有熟人说话,让跑堂儿的一打听,竟有三拨儿梨园同人在二楼雅间里,杨荣环一拨儿,李万春一拨儿,李少春、袁世海、杜近芳一拨儿。这三拨儿人听说梅先生来了,都过来问安。梅先生用完饭后,怕再劳动那三拨儿晚辈,就悄悄退席。临走时交代梅葆玖,看看隔壁三桌都点了什么菜,挑不重样儿的给每桌加一道菜,然后会账走人。玉华台自打1921年开业就生意红火,是名流吃家子时常光顾的场所。伶界这些大角儿在吃上是内行,兜里又有钱,自然也要去光顾。

尚小云先生烟酒不动,唯独在意吃。他平时零食不断,嘴里基本不怎么拾闲儿,手头儿总得有些抓挠儿。尚老板自己还能掂勺,手艺柴的厨子很难在尚家混营生。尚先生早年的“芳信斋”就以烹饪享名,一道“水晶肘儿”颇为行中人称道。

程砚秋先生最爱吃煮鸡蛋,深信鸡蛋养人,每日散戏后必得吃十几个。若有同人在旁边,程老板也劝人家与他同吃煮鸡蛋。程先生以食量大享名,每顿饭十个鸡蛋之外还能吃个肘子,主食另算。
袁世海先生没出科时,一次给大师兄马连良配戏,得了师傅与师哥嘉奖,破例给了四块大洋的份儿钱。他母亲只要了三块,非留给他一块钱零花儿。为这一块大洋,袁世海琢磨了好几天,最后决定跟师兄张盛利下一次馆子。

哥儿俩来到李铁拐斜街的“两义轩”,正巧碰上马连良在那儿请客。他俩跟马先生见过礼,赶紧躲进里面小间儿点菜。跑堂儿的给他们推荐“清炒虾仁”,张盛利就要点,袁世海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他,意思是就一块钱,别吃秃噜了。结果俩人只点了“烩肚丝”和“卤拌粉皮”,外加几张家常饼,算在一起是九毛钱,连碗汤也没敢要。正吃得半截儿,堂倌进来说:“你们二位的饭钱,马老板给候了(代付)。”张盛利后悔得使劲拍大腿,埋怨袁世海:“你看,听我的多好,蹦到嘴的虾仁儿让你给放走了。”
伶界有两位以食肉享名,一位是老角儿王八十(王聚宝,王蕙芳之父)。他身材矮而壮,顿顿需一斤肉下肚才算饭饱。另一位是富社花脸“三瑞”之一的陈富瑞(另两位是侯喜瑞、萧盛瑞),体胖,极能吃肉,尤其爱吃猪头,他家炉台儿旁必有一锅炖肉。陈富瑞自己讲,每餐必须吃肉,否则肚里总觉空虚。他在晚饭后睡觉前,要吃一个整猪头才可入眠。有一回他赴汉口演戏途径保定府站,车窗飘进熏鸡香味儿,登时勾出他的馋虫,遂自语道:“不行,我得垫补两口。”说完,一口气吃下两只熏鸡并九个馒头。陈富瑞剧艺很有火候,连唱戏带教戏进项不算少,可多半都送给了肉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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