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强迫中国青年生小孩?
四川省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取消生育数量限制的消息在网上引起热议,有观点认为,这一规定是对非婚生育行为的鼓励。
实际上,此前包括广东、陕西、安徽等省份也已明确,进行生育登记时不再对结婚状况和子女数做要求。比如,2022年6月,陕西省卫健委发布《陕西省生育登记服务管理办法》,其中明确“夫妻生育子女的,应当在怀孕后至孩子出生六个月之内办理生育登记。其它情形生育子女的,也可予以生育登记”。
人口学专家何亚福告诉界面新闻,非婚生育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一些独立女性借助辅助生殖技术实现生育,另一种是自然怀孕后因各种原因未办理结婚登记。这两种情形中,起决定作用的仍是个人选择,外部政策对女性是否选择非婚生育的影响十分有限,取消生育登记对结婚的要求,不会导致非婚生育数量大量增加。
在今年“两会”召开之际,有政协委员迫不及待地想要为“计生”献计献策。他在提案中写道,要“以更加包容的态度对待未婚生育”,“允许年满30周岁以上的未婚女性生育一胎”。
2021年,中国官媒公布了一份有2801人参与的《公众对单身女性生育态度调查》。调查显示,高达86.9%的受访者“支持”单身女性生育,“非常支持”的就占到了58.9%。
由中国计划生育协会、首都经济贸易大学、中国青年网络、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联合举行《大学生婚育观念调查报告》指出,大部分大学生不再认为结婚是人生的必然经历,而是以追求精神和物质提升为婚姻的主要目标;结婚不再是性行为的前提,情感基础和事业稳定成为结婚必备条件;不依附于男性成为当代女性的标志,“先立业后成家”成为男女共同的追求;大部分大学生不再视离婚为羞耻。这次调查表明,大学生群体与当前已婚群体的观念已经出现很大差别。
此外,觉得“教育孩子太难”、“向往丁克家庭幸福生活”的大学生占有相当比例,分别为35.7%和14.61%。生育政策对生育意愿的影响极弱,就业支持性政策更受期待,三孩政策对大学生生育意愿影响有限,四成(41.99%)大学生表示不会因政策改变生育意愿,因为政策出台而增强生育意愿的仅有8.26%。另外,近四成(38.68%)对三孩政策不清楚,说明政策宣传还需要加强。这带来的启示主要有,青年人婚育观正走向“自主选择”,强调自我情感和精神满足;“未婚同居”高接受度和“非婚生育”低接受度并存,成为生育率走低的潜在风险;青年人对婚育的期待受制于双方情感稳定及事业稳定,重点要缓解婚育与事业的冲突;政策设计需遵循青年人的婚育观变化,特别关注女性视角的需求。
(德国之声中文网)在北京,有一对爱情长跑了8年的情侣,分别是现年25岁、从事医美行业的女方孙小姐,与在金融业上班,即将奔三的男方赵先生。双方都是北京本地人的他们,普遍来说比还未落户的外地人口多了些婚育优势,却都还在思考著是否步入婚姻。
孙小姐告诉DW:“大家现在都想生女儿,比如在北京生儿子(就可能要为他置婚房),就意味著至少要挣1000万……基本上,最差应该也会出个首付二三百万吧”。
但这并不是让她不想生的主因。“反正我想到我下班以后,或者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还要带孩子,孩子大些要管他学习,我真的巨恐惧”。
对于晚婚育,赵先生则认为“思想开化了,结婚生子不能证明或代表什么,是否正式结婚、是否离婚、是否有孩子等,不能代表幸福”。
他们的故事是中国青年婚育情况的一种缩影,既考量成本,也传达出了婚育不再是人生必要的选项、有别于中国传统如“传宗接代”的声音。而这正在改变著中国初婚、育的现实。
中国多地民政部门,在2月中旬公布了去年度的婚姻大数据,显示各地初婚平均年龄近30岁,晚婚已然成为中国普遍趋势。而从今年初,官方公布去年的人口数据显示,中国人口60多年来首次出现萎缩,与此同时,人口出生率也创下新低。
中国人口问题专家易富贤向DW表示,目前中国的婚育年龄正在“后来居上”东亚初婚、初育年龄全球最晚的趋势,“今后将面臨严重的养老危机”、“初婚年龄还将不断推迟”。
为了应对,中国政府也已经出台了许多相关鼓励婚育的政策,像是四川为了保证未婚先孕人群的权益,当地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而近日,全国政协委员谢文敏更公开表示,该举措应该扩大到全国范圍施行。中国有些省份也延长了婚假,甚至还有给新婚夫妇长达30天的措施。不过这些措施,可能还无法全面照顾到现代生养的需求及想法。
婚育问题的“中国特色”
一对在上海金融业打拚的28岁夫妇,和DW分享了他们暂时还没有生小孩的计划。女方万小姐说:“一方面吧,我们也都在工作,带小孩还得请保姆,我们父母也都还在工作,把小孩丢给保母,我也不太放心”。
新加坡国立大学家庭与人口研究中心主任Bussarawan (Puk) Teerawichitchainan提到,在老龄化的中国,曾经的一胎政策,让子女在上有老、或下有小的“三明治”情况下,照顾的力量因“没有手足”而相较单薄,即使政府现在鼓励生三胎,人们也会思量负担的问题。
除了基本的照顾,万小姐进一步提到,中国教育状况“真的卷”,对于“鸡娃模式(给孩子打鸡血,父母盼孩子成龙凤的行为)”她望而却步。
“各种兴趣班,连篮球,花样游泳,老师都还找国家队的,幼儿园也是各种卷,都开始让她(孩子)学编程了。好的私立幼儿园,还要面试父母,之前电视剧里那些,真的是没夸张……”。
Puk也说:“如果你考量到抚养孩子的成本,在亚洲,在追求卓越的学业表现而言,竞争非常激烈”。
另一项中国政策带来的影响,是结婚年龄。1980年中国为了推行计划生育,将法定最低结婚年龄推迟到男生22岁、女生20岁,鼓励晚婚(男 25 岁、女 23 岁)晚育,而鉴于目前世界各国的法定结婚年龄普遍在16-18岁,符合生物学时序,易富贤认为“中国也应该与国际接轨”。
易富贤表示,“婚育年龄的推迟,意味著生育的时间窗口缩窄,不孕率提高”,生育能力也随时间下降。“如果男、女初婚年龄不能控制在27岁、25岁以下,生育率是难以提升到更替水平的”。
从经济下手还不够
在北京,30岁的单身公务员老王(化名)表示,房价高是普遍性的问题,婚后生孩子的各项成本很高,“娶个老婆,吃喝玩乐都不痛快,我结这婚干嘛?耽误人家吗?一个人乐呵乐呵得了”。他还提到了“贫贱夫妻百事哀”。
Puk说:“中国能考虑的有项政策是,为年轻夫妇提供某种形式的住房补助或鼓励措施。没有沉重的住房成本负担,这也许可以帮助他们考虑真的早点组建家庭”。
然而,Puk以新加坡为例,说明经济上的补助还是有其限制。她分析,新加坡的政府补助、但得要是提供有婚约在身的人,才能预购的公共住宅(Build to Order, BTO)补助为例。
她说,某种程度上,经济的好处会激励了人们结婚的意愿,住房补贴也是新加坡政府鼓励婚育的方式;虽然从生育率上来看,并没有显著效果。但她也提到,是如果政府没有这些相关政策,也许数字会下滑更多。
同时她强调也表示,除了光是经济层面还不够,政策还需要考量到“有些事情能及时做到,但有些是需要融入改变的。尤其是在規范和文化上的改变,这可能需要花上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