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瘟君欲何往(上)

近三年防治新冠肺炎的过程中,国家提出建立“中医主导的中西医结合”的诊疗体制;一下子关于中医的新闻多了起来,有某省最早启动中医抗疫的,有某省因为中医抗疫而疫情锐减的,有中医医疗队进驻武汉的,更有为抗疫献方献策的。突然间,沉寂多年的传统中医又热了起来。

于是,又有许多并不真正了解中医的“爱国人士”纷纷发,力挺中医,似乎中医包治百病,功可起死回生;贬斥西医,西医则过度治疗,变相杀人。甚至还把扼杀中医的罪魁祸首都挖了出来,120年前的庚子赔款,美国拿出一部分为中国建立了协和医学院,这就是美帝国主义布下围剿中医的一个棋子。

中医西医,这一对同行冤家,争争斗斗百余年,恩怨情仇,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闲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是一位“编外行医”几十年的资深中医,借用湖南中医药大学著名教授彭坚先生的话说,我是死心塌地的“铁杆中医”。正是基于这样的身份,想说说自己的看法。

今天的吾国吾民,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彻底抛弃了老祖宗的“中庸”之道,遇事不愿遵循科学规律,容易走极端。在对待中西医问题上,基本上都是“非对即错”“非正即邪”,几乎没有客观公正的讨论与评价。近几十年来,确切地说,自毛泽东主席逝世之后,中医失去了这尊伟大的“保护神”,已被全社会排斥挤压得“一息难存”,贴上“落后”“不科学”的标签,相信中医的越来越少。可这次中央决策让中医走上抗疫第一线之后,又有人称颂中医无所不能,攻击西医一无是处,这些都是不尊重科学的无知与蒙昧。

一句话,中医西医都是治病救人的仁术,自有特色,各有千秋;因为是永远不会交汇的两条道上的车,所以二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中医西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理论系统,怎么比较?陕西肉夹馍与意大利披萨怎么比?中国的麻将与西方的扑克怎么比?汉服与西装,玉皇与上帝,西施与海伦,月下老人与丘比特,等等一切,怎么去比较?只有白痴脑残才会去比,偏偏今天白痴脑残太多太多。

对待中医这份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吾独服毛泽东。没有毛泽东说:“中医药是个伟大的宝库,现在不是中医学西医的问题,叫我说是西医学中医的问题”。中医恐怕早就扫进了历史垃圾箱。

当然,中医西医不是不可比较,西医是局部思维,中医是整体思维;西医以解剖生理学、组织胚胎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作为理论基础,中医阴阳五行学说、藏象生理学、经络腧穴学作为理论基础。西医治病之大法是消炎杀菌,中医治病之大法是扶正祛邪。西医认为,人体有病是细菌引起的,治病关键就是杀死病菌;中医认为,人体有病是邪气引起的,治病关键就是祛逐病邪。如果要比较中西医之优劣,主要就在这一点。把细菌杀灭,这的确是好,可远不如中医的祛。因为菌是杀不绝的,西医杀绝了天花菌、虐疾菌、麻疯菌、结核菌,可又有新的诸如HIVH5N1、H9N2、H7N7、埃博拉病毒等,刚刚攻克了SARS,今年又有了COVID-19,你有科技剿杀,病毒有能力变异、新生,“菌毒杀不尽,春风吹又生”;今天的我们太自信,要明白人类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医药科技再发达,只不过让人健康一点,寿长一点,绝不可能如有一些人梦呓般地呻吟,攻克了什么什么,人类可望长生,真是一派胡言、痴人说梦!中医则不然,讲究与大自然(包括疾病)和谐共存。邪气生发疾病,责不在邪,而在于我之正气消弱。譬之盗贼,因为你门户洞开,等于开门揖盗,邪入于体,疾则作矣。治病绝不是关门打狗,而是特地打开一扇门,把邪赶出去;邪去则病愈,愈后扶正气,补好门窗墙洞,使得盗贼不得轻易入室,如是则体健身安矣。

最欣赏毛泽东《七律·送瘟神》,对待瘟神,他老人家是“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借问,请问。何等客气。你怎么走?去哪儿?我以彩舟送你,纸烛酒馔敬你,你走吧,远远离开我这里。请读读毛泽东其他写对敌斗争的诗词,无不是直捣黄龙,气贯长虹:“天兵怒气冲霄汉”“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唯有在这里,礼遇瘟君,客气相送,没有说“瘟神该杀不可恕,斩草除根永太平”;因为他知道,病邪在于祛,瘟神杀不尽。

《孙子兵法·军争篇》云:“穷寇勿迫,围师必阙。” 孙子认为,对正在向本土撤退的部队不要去阻截;对被包围的敌军,要预留缺口(让他有路可逃);对于陷入绝境的敌人,不要过分逼迫,这些都是用兵的基本原则。何止用兵,举凡人类社会中政治、经济、伦理等各个方面都应遵循这一原则,要知道,狗急跳墙,免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故是,中西各具特色,互有优点,务必摒除门户之见,携起手来,共同努力,为了人类的平安健康,奉献我们的仁心仁术,造福苍生,德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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