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拾趣（五）明天起做个新上海人

四月清和，我姐穿着真丝粉色连衣裙，外套粉色披风到浦东机场来接我，自然看不惯在气候明媚的加州，T恤、牛仔裤、运动鞋穿一年四季的我这种土样。

每次我回上海，我姐都会为我准备各种各样的衣服、裙子、帽子挂在衣柜里，见不同的朋友、同学，不同的场合穿不同的衣装让我选择。我对帽子没有感觉，再好看的式样在我眼前都会溜过去。我姐俨然就像我形象设计经纪人，对我勾不上上海人的精致批评带挑剔，“你怎么对自己这么马虎？就像一个阿姨的样子。”可我崇尚自然简单，我姐则要我入乡随俗，她想让我做个新上海人，哈。

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带我上美容院。
今天做的是全身全套美容美体，包括面部护理（美容、补水、除皱），身体护理（肩颈、手臂、美腿、开背），当然这套美容+按摩6个小时从头到脚的服务价格不菲。
“二姐来了，二姐你没变呀。”笑嘻嘻第一个出来迎接的就是茜茜。一直在新冠病房打拼，光一个N95的口罩就早已把人给逼疯了，前额上挤满着皱纹，那会不变啊。美容院的客套话，千万不能当真。
三年多不见了，美容院的小姑娘领班茜茜，倒已经是个二岁女孩的母亲了。她剔透晶莹的皮肤衬托出那张精致洁白的脸更加甜美和生动，一袭波浪长发妩媚飘逸地向我走来。wow，美容院真有这样的翩翩仙女，茜茜本生就是一个活广告啊。

茜茜是个陕西人，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按理说，有二个男孩的家庭，唯一的女孩是会被宠着的。可茜茜却是个例外，体弱的哥哥，心疾的弟弟，胆小的母亲，倔犟的父亲。父亲认定女孩读书没用，必须弃学务农帮助家里承担贫困的经济。茜茜的母亲是大字不识，又身体不好家里的事根本无法作主，那年却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后帮着女儿提着包裹送她到了学校门口。

茜茜是个聪明的女孩，高中她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可是家里一贫如洗、父亲的吼叫在她眼前挥之不去，虽然她心里恨着父亲但是直觉告诉他父亲是对的。她是家里仅有可以依靠的劳动力，起码得先养活自己。她变卖了高中书本，既然不读书了也不应该再领奖学金，提着母亲给她打点的包裹口袋里攥着300元人民币，一个人从乡下到城里走上了打 工之路。

她，做过火锅店累得要死要活。十七岁那年，在摇晃的汽车里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来到中国的南方都市。在幼儿园带过小朋友，茜茜马上意识到从小家里不愉快的经历自己不适合与小孩子打交道。然后去文峰美容院做了一个收银员。

在忙碌的美容院，茜茜把各种账单做得滴水不漏，更是一个很好的形象带位员。很快得到同乡老板的赏识，三个月连长两次工资。美容院进进出出人的诱惑，每次收帐后数字让她心惊肉跳，这个心机女孩马上想到要提升自己，在美容院自己更适合的应该是成为一个美容师。很快得到老板的应允，并鼓励道："好好的干，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美容师。
"美容院的老板是我一生的恩人。"茜茜的眼光里流露出不无感激的神情。

从给客人洗头开始，身边带着一个小本本，同伴的一姿一势，任何细小的动作都记录下来，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从模仿开始。在忙碌的店堂里没有人细心教她，所有的开始技术不够，她用自己的亲和力为客人热情地服务着，善于发现人性的光辉，赞美和欣赏着每一位有机会服务的客人，有本事让他们下次回来还会来找她。"保持回头客"是茜茜刚刚踏上职场，就明白的简单道理。刚开始她的月薪微博的只有二千元左右，但是在不断地参加公司员工计划培训后，她很快就能保持月薪四千以上。她在向着更高的目标发展，向老板贷款两万元，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完成了中级美容师的培训并考出了执照。她终于挤进了少数几个高薪之人。

茜茜一直在用欲望挑战热忱。以后她离开了文峰，几个有想法的年轻人自己集资创办了美容院。有理念，生意就会做得火红，她这样执着着。23岁的她帮家里在镇上买了房，有钱给哥哥治病了，给弟弟找心里治疗师，让贫困的母亲摆脱心理的折磨，父亲又可以安心出去工作了。

“茜茜，你这么美，母亲一定也很美吧。"茜茜的回答令人出乎意料的心痛，"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母亲的脸，但是印象中她一直披头散发，在她这个年龄已经过早地苍老了。"
我又好奇一个农村的女孩怎么会有"茜茜"这么美的名字？"我看过茜茜公主，喜欢她的美丽和优雅。"哦，她把自己称为了"茜茜"。

二个多小时过去了，茜茜为了让我早点回家，又叫来了同伴两个年轻姑娘君君，佳佳帮忙一起做。
君君是山西人，佳佳是江西人。三个女人一台戏，很搞笑的是她们的分工是一人一条腿，一个手臂，怜牙悧齿地不断嬉戏。长的都是细皮嫩肉的，说起话来可冲啦。
君君说，茜茜最想要钱，一般有客人我们都让给她做。
佳佳马上附合说，茜茜有小孩，老家还有顽固哮喘的哥哥和抑郁症的弟弟，她必须要比我们勤奋才行。
咦，这两个小妹妹怎么没看到茜茜的好？她正以自己的大度把赚钱的机会分给你们呢。
“她是新上海人，我们怀才不遇啊。”君君又自嘲起来。

“二姐起来吃饭吧，与你讲讲话时间过得好快啊”，中午时份茜茜让佳佳帮我买了附近新开的很好吃的旦旦拌面，同时也请她俩各一份。茜茜的情商一直在线，讲起话来甜甜嗲嗲的一付上海女人味，待人接物滴水不漏。
茜茜凭着自己的努力挤进上海都市，只要喜欢她从不吝啬，融入都市的时尚和潮流，她的经历已俨然是大都市的一个标志。我姐也是因着欣赏茜茜的人品和热情，甘把大把的钱撒向这个美容院。

我们这个时代从来不缺机会，可是跨出的每一步却是真正的勇气。我一直赞美茜茜的勇敢和理性。这个家庭，如果当初没有她一个17岁的女孩走出来，只能隐藏在大山深处永远贫困默默无闻。感叹一个农村女孩，一份执着，一个想法，一种坚持可以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茜茜的收入不低，但每一分钱都是辛苦铜佃。
茜茜在客人中遇到了一个也是外地来上海打拼的成功男士，俩人瓜熟蒂落地步入婚姻殿堂。今天他们已经稳实地把家安在上海，一个典型的新上海人了。

我妹家的钟点工，小王阿姨，一天做七份工作，每份工作从一小时到三小时不等。她人特别善良温和，却从不含糊。她每天赶场子从张家到李家，每家从不多做5分钟，这样才能确保她准时赶到另一家。小王家是三姐妹，早年小王先从安徽到上海，一直做着清洁工作，然后把两个妹妹从安徽接出来，做着同样的清理工。她们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勤奋工作，把善良和热情时时传递给人们。现在，她们仨已经在上海的大宁九光附近买了二套住房，稳稳地住进了上海，扎根在上海，挤进了上海的人群里。

上海的大医院随着出国人才的流失，又到了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异军突起的是很多高学历外地优秀医务工作者进入各大医院各科当骨干主任，这批人是妥妥的都市领军医学潮流，新上海人。

当然也有商业、科技、文化等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带着他们的智慧和经验，热情和勇气，溅起了上海滩滚滚江水的浪花。

一个好朋友女儿上海财经大学金融硕士毕业，男友同校国际商务硕士，眼开着他俩就要花好月圆。女生突然改变了工作去应聘一个薪酬不低的私人会计兼秘书的工作，不久便和新老板看对了眼。新老板握有上海交通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研究生文凭，也得利于新秘书做过银行的资源，风起云涌，他把五金生意从中国做到了美国，俩人一拍即合，婚事的男主角移置成新老板，于是顺理成章成了上海人的女婿。这个做五金的小伙子，得天独厚的条件是他找到了一个上海太太，自己则成了一个新上海人。

一个外地人在国外打工赚了点钱，在虹口开起了饮食店，却把上海人的白斩鸡，皮黄肉白，肥嫩鲜美，形状美观深入了上海人的胃。二十多年在上海的宝地置房置产，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成了新上海人。
前市长黄菊说过：新上海人，他们是一种能够闯荡世界的人，是世界人，中华人。上海就要有容纳世界最优秀人才的海量，同时又该成为人才自如来去的一湖活水。上海本来就是一个移民城市，现在要在人才的柔性流动中成为新的移民城市。”

挑战、勇气、勤奋、精明，还要有一点上海人的习味和运气。有些人只能是过客，成不了新上海人。

当上海的大妈挥舞着彩色的丝巾，把自己置身于花丛中兴高采烈时；
当上海爷叔捧起啤酒瓶把自己变得越来越油腻时；
当麻将台上阵阵喝彩“胡啦”飞出窗外时；
当K歌包房呼啦啦歌声鼎沸时；
一个个吃苦耐劳、勤奋创业的外来灵魂正把自己变成一个个新上海人。

新一代的上海人不是弄堂里的吆喝声；不是女子嫚妙旗袍身；不是上海老克勒的绅士风范；也不是老城厢里的烟火气；

一群被称作打工人，或者流动人口甚至农民工。 唯独在上海，这类人中的佼佼者，用拼博做出一番成就，把灵魂融入了都市，用实力站稳了脚跟，他们有一个特殊的身份识别符号，叫做“新上海人”。

朋友，您以自信和坚定走进霓虹闪烁的都市，所有的征服便是星辰和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