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澳郵船公司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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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從救火到熄火

 

郭順在1920年8月回香港前已經知道中澳郵船“缺去資本過多”,所以迭次與香港董事磋商,仍認為“保守航業為必要之宗旨”,原因是日本郵船及中美郵輪公司都有開辦缺本數年的經歷,都能逢凶化吉;而澳洲及群島約有3萬華僑,“倘能熱心扶助航業,多認股份,厚集資本,購買船隻,擁護進行,中澳公司何難達到最優美之地步”( “中澳輪船公司股東大會議詳情”:東華報1921年7月30日第6頁)。

但香港方面知道中澳郵船虧本過甚是早於1920年2月的,也就是葉同貴前往上海租華丙船的時候。看一段後來的新聞:

“雪梨中澳輪船公司列位參事先生,轉達澳洲各位股東鈞鑒:敬啟者 昨讀七月三十日雪梨民國報刊登中澳公司股本之虧缺及虧缺之原因,足見報紙紀載詳實,令人欽敬。惟云劉光福﹑葉同貴﹑郭順出賣中澳公司,非也。本公司非其三人能於出賣,且亦無港商承買。是民國報離港路遠,耳目或未有真也。至於另有一事順筆一及,前者葉同貴君返港辦事及往上海租華丙船,俱係貴參事局與敝局簽名,並由狀師發給授權書為據,是皆由全體公舉照法而行。其兩次租華丙船皆協同上海永安公司郭樂君﹑郭標君﹑馬祖星君﹑梁創君等妥辦理,並非獨斷獨行。及至租期一年已滿,而華丙船東(即中國政府)因無別客承租,故肯減價每噸三元,並允租出三個月;而本公司以三個月程途不合,欲續租六個月為期。正在爭論之間,竟被中華航業公司司理人歐陽貽瀚君(南海人)租去,成價每噸三元八毫。後因本公司接落貨客難以推卻,迫要續租一期;而中華航業公司係航行南美洲一帶,適值佈置未備,非急於用船,乃照原價三元八毫轉租與我兩個月。當時電信往來,爭議價目,費盡手續矣。後經敝局與貴局,皆雙方公議然後租成。向來船租交手,皆託上海永安公司代勞,人所共知也。特此奉佈,希為明察,即請公安。香港中澳輪船有限公司總局董事劉萼繁﹑杜澤民﹑郭泉﹑陳少霞﹑馬永燦﹑蔡昌﹑黃在朝﹑余琨和﹑司理容星橋 同啟。中華民國十年九月十九日 司理 余榮 謹佈”(“ 香港中澳公司來函” : 東華報1921年12月17日第7頁﹑廣益華報1921年12月24日第3頁)。

上述香港中澳輪船有限公司總局董事中在1921年7月認股的情況如下:劉萼繁(100英鎊)﹑杜澤民(200英鎊)﹑郭泉(200英鎊)﹑陳少霞(200英鎊)﹑馬永燦(500英鎊)﹑蔡昌(200英鎊)﹑黃在朝(?英鎊)﹑余琨和(100英鎊)﹑司理容星橋(100英鎊)。見“中澳輪船有限公司新股芳名列左” : 東華報1921年7月16日第7頁。香港方面的股東在1918年雪梨董事局選舉中被排斥列入(“中澳公司選舉規則” :民國報1918年6月29日第6頁。原因是不能親到雪梨埠辦公所隨時到敘會者)。中澳郵船公司最早期集資時,香港方面認10668股(合32004英鎊),沒有具體的認股人名單,佔總資本額的29.39%。

中澳郵船公司經濟危機在買基保獲多利兩船及辦公大樓時已留下伏筆,東華報端木如此說,“.....夫原中澳船行疇,昔急欲成立,希望速有輪船,接濟中澳航線所經各埠貨客運輸之窮;而以優先股之方法,招集基本金一百零八千餘磅,遽告止截;遠埠僑胞以期限短促,多有附股不及,致生怨望者。惟其時辦事當局怵於歐戰期間,除足備資購船二艘外,不欲多存現金,以防時局變化,或有意外之損失;且留餘地,為續招普通股起見,故未積極以招徠優先股也。以所招得壹百八十千餘磅之基本金,始買基保船需價銀二十餘千磅,加以入澳修葺費去十二千磅。繼買獲多利船需銀七十千餘磅,兩船合計已用去壹百壹拾千餘磅” (“維持中澳船行之芻議” : 東華報1921年8月20日第2頁)。

單兩船成本已超過公司總資產,偏又借貸再買辦公大樓連裝修用去140000英鎊。後面的日子是靠借貸度日了。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澳洲政府歸還兩船給中澳郵船公司,基保船初航香港。雪梨董事局方面已知單靠兩船營運已難支撐,所以葉同貴隨船於1919年10月回香港與在港華商商討對策。適逢中國政府出租沒收德國的船隻,於是乎葉同貴三往上海,租用華丙船是企圖利用客貨運的收入及出租雞保船來改變,豈料租用華丙船虧得更慘,除租金昂貴及匯率變動等原因外,租雞保船西人宣告破產而無法收回8000餘英鎊租金。

開征新股則是箭在弦上的事。問題是如何征了,又是輿論造勢的舊招。1920年中澳郵船公司為了救亡而怪招疊出,先看看:

(1) “敬啟者 本公司定期民國九年三月十七號開派八年份老本利息,議計週息六厘算。惟各股東住址或有遷移,股份或有變更,本公司為謹慎派息起見,特此報告。仰祈各股東將本公司前時發出之收股憑單,並現在西字住址按照下列門牌直捷付來中澳船行,以便發給利息為荷。或將股份憑單委託親友代收息款,均聽其便。中華民國九年三月十五號。中澳公司 正司理郭順﹑副司理余榮 啟。Chinese - Australia Mail S. S. Line. China House, 249 George Street, Sydney” (“中澳公司派息廣告”: 民國報1920年3月20日第6页)。

註:按總資本108904英鎊,年息6%共6534.2英鎊。查該數沒有在所有公布的數據中出現過。

(2) “…. 航業之觀望,仰各埠華商再為本船行力為鼓吹,籍資助力,他日本船行生意日益發展,擴張船舶,往來各海岸者接濟貨客,藉挽利權。斯則本船行前途之幸福,亦華僑之榮幸,國體光榮。希惠鑒照” ( “航業生意告慰” :民國報1920年3月27日第6页)。

(3) “….本公司現下輪船雖祇三艘,若得各僑胞聯絡相助,將來擴充即至十艘或三百艘,亦弟所厚望也”(“五月八日葉同貴在華丙船上演詞” :東華報1920年5月29日第6页)。

註:這餅畫得太大了。

(4) “…. 敬啟者 弟等搭中澳輪船公司華丙船由澳洲歸國,見該船非常快捷,且客位寬闊,清凉光潔,伙食豐美,茶水足用;更蒙大寫張瑞君﹑林蘭君﹑官子勳君﹑李桓新君及中西員役盡心招待,妥貼異常,弟等商旅殊覺暢快,皆因該公司各司理及執事人員認真整頓,故能收此奇效。敬告熱心救國之僑胞,務須愛護中澳輪船公司,助其航業發展,一則光榮祖國,二則挽維利權,誠華人之大幸也。謹誌數言,以表贊揚焉。搭客陳璋等一百五十三人 同頌”(“恭頌華丙船之優待” :民國報1920年12月11日第6页)。

註:以搭客名義登廣告讚揚的行銷方式,古已有之,且至今不絕。只不過中澳輪船公司刊登的頻率有點密。民國報東華報廣益華報齊集出動,廣告費並不是免收,而是減收,又是一項開銷。

……

有關招新股及公司改組的新聞在1921年2月的“香港中澳輪船有限公司擴張招股之緣起”( 東華報1921年2月26日第8頁)。中澳輪船有限公司改在香港註冊,香港為總局,雪梨降格為分局。香港中澳輪船有限公司擴張招股50萬股,每股1英鎊。列了一大串收股處及代收股處,遍及香港﹑上海﹑廣州﹑澳洲及附近群島。

從1921年1月到7月間招股的最初的意圖是“是以現時由我內外股東為維持中澳輪船公司起見,願將各優先股照足三股為股本,以視一律平等。俾大家齊同聯合,重新組織,加招股本承受中澳公司,移于香港為總部,向港政府冊註。事已實行也”( “紐絲綸威令頓中華會館茶會紀盛”: 東華報1921年7月9日第6頁及7月16日第5頁)。余榮正式證實上述改組。但中澳輪船公司在雪梨招股時的優先股每股為3英鎊,香港中澳輪船有限公司招股50萬股,每股1英鎊。按余榮在威令頓的說法是“各優先股照足三股為股本”,也就是香港所招的每3股與雪梨的優先股等值,只不過決策權由雪梨轉移到香港而已。

然而同一日東華報的另一份廣告出現戲劇性變化,是香港股東將在7月27日開“全體股東大會議”,並“委在澳洲雪梨埠開全體股東大會,徵求舊股東意見,以備一致進行”( “香港中澳輪船有限公司開全體股東特別大會議廣告”: 東華報 1921年7月16日第7頁)。

之所以如此,是“今年春季核算生意缺去資本過鉅,且財政極形困難,無法維持;乃公議劉光福君於四月間由獲多利船回港,而與香港董事局磋商,進行或收盤兩問題。至劉光福到港後,董事局叠開會議,均以主張生意繼續進行,故劉光福君承董事局命趕回雪梨,將各數目編印成冊,分呈股東察覽。今香港董事局以及敝參事局經已議決辦法,資本三份缺二即舊股本三磅實得回壹磅,請求列位股東可否同意承認,以備將來增收新股,冀得新股東樂助股份,購買船隻,鞏固航業,實為萬幸”( “中澳輪船有限公司股東大會議詳情”: 東華報 1921年7月30日第7頁及8月6日第6頁)。

或許現在可以按時序來看中澳輪船公司的事了:

1918年8月,輪船公司選舉了董事局,但船公司事務仍然是葉同貴劉光福在把持,財政運作的情況董事局是不清楚的(即使1921年4月劉光福回港時由黃柱臨時代理兩個月,也完全不知道劉光福高價買煤的事;故而劉光福回香港與香港董事局叠開會議時有多少隱瞞成疑,這也就是“劉光福君承董事局命趕回雪梨,將各數目編印成冊,分呈股東察覽”的原因)。

1920年下半年,公司財政極度緊張,到了需要向其他華商借貸維持。郭順向中國駐澳總領事館求助外,回香港與其他華商商討維持方法。因為雪梨輪船公司原來招股時僅收最優先股(每股3英鎊)及優先股(每股4英鎊),而沒有招普通股(每股5英鎊),故建議招普通股。為了更容易招股,在1921年2月開招時將門檻降低到普通股為1英鎊。

香港方面願意投資的華商多與澳洲貿易有關,故不願意中澳輪船公司出現倒閉情況,但必須了解中澳輪船公司的財政真實情況,所以有劉光福回港一事。然劉光福的解說並不能讓香港方面華商滿意,劉光福只能回雪梨將各數目編印成冊分呈雪梨及香港方面的股東。

財政報告一出,香港方面頭痛了。表面上中澳輪船公司虧去63892英鎊,佔中資金的58.7%,並仍在虧損狀態,也就是說原最優先股的3英鎊約值1英鎊多一點。所以香港方面只能承認中澳輪船公司現有股份每股僅值1英鎊,但這需要澳洲方面的股東承認,故急電在澳洲雪梨埠開全體股東大會,並且要有各方面的代表參加。

在雪梨的全體股東大會上,劉光福將財政報告宣讀,導致李襄佰等人的質問。然大錯既成也無可奈何的承認事實,問題在如何收拾殘局。

為了挽救中澳輪船公司,各方認股為55000股,但實收僅為23000餘英鎊,也就是說有58.2%的人認了股後棄權的。其間余榮﹑黃柱﹑董直﹑林達三等往紐省昆士蘭等愈20多處,收效甚微。董直﹑林達三到18地也僅得8000餘英鎊。

按余榮在1923年12月底公佈中澳輪船公司年結表來推算,劉光福是在1921年11月辭職的,因為余榮是在該月被推舉為中澳輪船公司司理一職。

余榮接手後的中澳輪船公司更慘,到1921年12月底已虧去96325英鎊,倘以原總資本加上新認股的23000餘英鎊,虧去部份佔身舊資本的72.53%,進一步擴大虧損(由58.7%升至72.53%)。

這不能歸咎於余榮的不力,而是中澳輪船公司的負債率太高了,同時也有其他原因。

1921年2月中澳輪船公司轉制,香港為總公司(設董事局),雪梨為分公司(設參議局)。中澳輪船公司改名為中澳輪船有限公司,在香港註冊。

1922年初,“茲本公司以自開辦增招新股以來迄今年餘,敝參事局新舊職員最近迭開會議數次,均以本公司日前係在香港政府註冊,董事局總寫字樓均設在香港;凡有重要事務須要函電磋商,如得同意乃有效力;若不贊成,極形周章,故敝參事以本公司安危之關係不得延長緩辦。今乃决定實行辦法經已全體贊成通過,以利進行而安大局”(“中澳輪船有限公司廣告” :民國報1922年5月13日第7頁)。

可以看得到中澳輪船有限公司在香港註冊帶來的弊端的遙控且措施實行難以及時,為了作出補救而將公司重新在澳洲註冊,香港方面亦樂得減輕負擔。

1922年4月24日,還是用中澳輪船有限公司註冊,資本為150000磅。登記名單為黃柱﹑余榮(泰生號)﹑李春(廣和昌號)﹑馬七(永生號)﹑李襄伯(民國報)﹑郭朝(永安號)﹑馬興(合利號)﹑黃來旺(泰生號)。原雪梨參議局解散,重選董事局成員。

然英文報紙報導的是1922年8月1日由中澳輪船有限公司China-Australia Mail S.S. Line正式取代中澳郵船有限公司China-Australia Steamship Co. Ltd。

董事局的名單是1923年2月10日才正式公布的,葉同貴和劉光福並不意外地落選。15名董事包括:余榮﹑黃柱﹑黃來旺﹑李春﹑馬七﹑郭朝﹑李襄伯﹑余明禮﹑雷鵬﹑黃在鴻﹑伍鴻南﹑陳麟﹑伍根﹑黃樹梧﹑陳蔭。奇怪的是合利號的馬興原是在船公司登記名單中8人之一,而在董事局選舉的候選人也沒有他的名字。

轉回頭看新中澳輪船有限公司的資產負債情況是挺有意思的:資本總額15萬英鎊;承受原中澳郵船有限公司的資產及負債(之後原中澳郵船有限公司的資產及負債歸零,以後概與該公司無涉)。資產部份包括船業(獲多利船按價75000英鎊)﹑舖業傢俬等20000英鎊﹑公司原股東餘下股本36600英鎊,合計131600英鎊,換言之公司仍有現金18400英鎊(民國報1922年5月13日第7頁的“中澳輪船有限公司廣告”並沒有列出,是按資本總額減去資產而得)。另外原公司欠倫敦銀行58000餘英鎊及上海永安與其他商號欠款36000餘英鎊算為新公司負債。

可以看到新公司是風雨飄搖了吧?公司資本總額15萬英鎊,外債9.5萬英鎊;公司原股東餘下股本36600英鎊是虛的,只是按原股的?計算;僅餘下2萬英鎊來運作了(還得加上外債的利息)。

由於雪梨的全體股東大會上議決原最優先股的面值從原來的3英鎊貶為1英鎊,舊股東如不想繼續投資可按這比例原銀收回。董事局承諾所收新的股銀不作償還倫敦銀行的債務,而是作為未來購新船所用。

1924年8月雪梨新中澳輪船有限公司收到衣縊士晏縊銀行催交按揭款項(獲多利船作按當33000英鎊),但公司“現值財政支絀,無力籌還此巨款”(“中澳輪船有限公司啟事”: 東華報(第7頁) / 民國報(第6頁)1924年8月16日) 因債務所迫不能繼續維持生意决將生意收盤並請定西人威林忌禮佛為辦理收盤事務人民國十三年八月十九號雪梨中澳輪船有限公司謹啟(“中澳輪船公司啟事”: 東華報1924年8月23日第7頁)。

民國報在1924年8月30日第6頁的“中澳公司情形”是這樣說的:“雪梨中澳公司由一千九百十八年時,初集資本一百零六千磅,又借入附充三十五千磅,三兩年間盡行缺去;後又再招二十二千磅,惜乎前時缺欠太重,無可維持。今論現在情形,前招得一百零六千磅與二十二千磅盡歸烏有。不獨此也,現尚欠到華商附充共三十五千磅,欠西人行賬約十千磅,欠銀行約三十三千磅。銀行之數以獲多利船作按當,今銀行將船收管,大約依舊往來港澳。茲中澳公司尚欠到附充與行賬共四十餘千磅,現擬收盤攤數。蓋除此之外,無善法也”。

如果將上述欠款合計起來是超過118000英鎊,但自1918年組建公司以來合共虧去多少,得小心算了。

“自中澳船行成立於澳洲,然後我五色國旗得飄揚於南太平洋”之夢,“吾等昔日之壯志如曇花一現﹑烟消云散” (“中澳船行增招新股宣言”: 東華報1921年2月26日第6页﹑3月5日第5页﹑3月19日第2页)。

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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