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四十八 血祭长城(下)
话说日军除了对古北口的重点进攻,还在其他几个长城关口发动了攻击。其中,喜峰口长城要塞本来由东北军万福麟第五十三军一部驻守,但该军在热河之战中畏敌退缩,士气已泄,只盼着西北军宋哲元第二十九军赶快来接防。二十九军与东北军商议好,将于1933年3月9日夜里由二十九军接防。
可就在3月9日午后,日军第十四混成旅团一部已开始从喜峰口关外发动进攻。在日军炮火攻击之下,东北军五十三军竟纷纷不战而逃,将喜峰口的一线阵地放弃。宋哲元第二十九军冯治安第三十七师赶到,在喜峰口附近与日军展开肉搏战,他们手提大刀,杀声震天,几处高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当日12时30分,占据火力优势的日军终于攻陷第二关门。
为了夺回喜峰口,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命所部第三十七师趁夜偷袭日军,以避免白天敌军的火力优势。3月11日夜,三十七师采取迂回战术,分左右两路向敌出击。赵登禹旅长带伤率两个团从左翼出潘家口,绕至敌右侧背,袭其喜峰口西侧高地。佟泽光旅长率两个团从右翼经铁门关出董家口,绕至敌左侧背,击喜峰口东侧高地之敌。王治邦旅在第一线固守,候左右两路出击得手后,即行出击。官兵们身携手榴弹,手提大刀,夜暗踏雪,奇袭敌营。日军有的在睡梦中就被手榴弹炸飞,有的未及还击,就被大刀砍杀,尸首分家。二十九军官兵乘胜占领日炮兵阵地,毁其大炮,烧其辎重粮秣。
这个局部胜利就是闻名全国的“喜峰口大捷”,虽然从大局上二十九军未能真正收复喜峰口,但却对双方士气的改变起了重大作用。中方报纸上宣称“二十九军先后歼敌五千有余,夺回喜峰口”,辉煌的战绩轰动了全国。日本军人的武士神技被中国军人的大刀所破,以致当时日本《朝日新闻》称:“明治大帝造兵以来,皇军名誉尽丧于喜口峰外,而遭受六十年来未有之侮辱。”
3月24日,面对局部的胜利和全国上下高涨起来的抗日热情,蒋介石从保定到达北平,开始泼冷水,对于正在长城各关口英勇抗击日军的国军部队没有继续增援的表示,反而说不能希望再增加援军。此时,蒋介石刚得到对中央苏区第四次围剿惨败的噩耗,他宣称,“我们的敌人不是倭寇,而是土匪”,因此,在各地剿匪的百万大军是不能动的。
然而,国军将士对外敌之仇恨岂是“土匪”可比?全军上下请缨抗日者甚众。蒋介石更严厉警告:“若复以北上抗日请命而无意剿共者,当以贪生怕死者视之……立斩无赦。”4月7日,蒋介石进一步说:“东三省、热河失掉了,自然在号称统一的政府之下失掉,我们应该要负责任,不过我们站在革命的立场上,却没有多大关系。”这般逻辑,岂能不招致国人的批评?
作为一个国家领导,尤其是负责全国武装力量的领袖,蒋介石逃避不了保卫国家的责任。而敌对的中国工农红军的存在和发展,给了他一个暂时不去抗日的理由,这就是他自欺欺人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其实,“安内”之后如何“攘外”?他此时基本不知道,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武藤信义司令官见中国军队并没有被打服,决定进一步扩大行动,将关东军预备队第三十三旅团投入,向长城东段界岭口、义院口方面进攻;又调上第六师团,重点突破冷口;在古北口主战场,第八师团也准备向南天门进攻。
从4月3日起,日军飞机大肆轰炸冷口后方迁安县城一带,并连续派小股部队侦察地形。4月9日晨,兵力雄厚的第六师团分兵三路,发起全面进攻。商震第三十二军伤亡甚重,难以抵挡,战到4月11日,撤至滦河西岸事先预设阵地。迁安失陷。
迁安一失,在喜峰口附近的宋哲元第二十九军顿时腹背受敌,处境危险。只得奉令撤至通县以东沿运河布防。
4月中旬,日军第八师团第十六旅团开始从古北口居高临下,向南进攻。此时,关麟征第二十五师因伤亡太大,已撤至密云整补,南天门及附近阵地由黄杰第二师接替防守。日军以炮火持续轰击,掩护地面进攻。第二师连续作战五天五夜,伤亡甚大,疲劳至极。此后,中方由刘戡第八十三师接替南天门防务。八十三师与敌激战直至高地全化为焦土,才放弃中央据点高地南撤。日军最终占领南天门。
这以后,日本关东军也面临打不下去的局面。武藤信义所率领的日军第六师团、第八师团、混成第十四旅团、第三十三旅团、骑兵第四旅团和航空兵、海军各一部,总计也就4万余人,经过热河之战和长城进攻战,死伤累计数以千计,不仅官兵疲惫,同时武器弹药消耗得也很厉害。至于各路伪军3万多人,比起中国国军的战斗力还不如,帮不了日军多少忙。东北四省这么大的地域,也有内部治安压力。日本天皇裕仁从国际局势考虑,认为占领华北的时机并不成熟,否定了日本军方扩大战果的提议。于是,日军从4月19开始撤出长城一线。国军趁机回头,顺势收复一部分失地。
蒋介石见自己嫡系部队3个师都阻挡不住日军的1个旅团,明白靠现有的华北兵力取胜无望。为了缓和华北局势,他请出了隐退于莫干山中的盟兄黄郛,任命其为“国民政府行政院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负责北上与日方交涉停战。这个职位受行政院长汪精卫的直接领导,而汪此时同蒋立场完全一致。
黄郛北上之前,先在上海同日本驻华使馆武官秘密接洽,探讨妥协的办法。在日方的恫吓之下,他密电北平的何应钦,要其先在前线撤军。于是,中日两军在前线的表现大变,如同演戏一般配合。
1933年5月3日,日军休整和补充完毕,再次入关作战,而中国军队奉命不再像前次那样拼命抵抗,第二十九军、第三十二军、第五十三军、第六十七军等部节节后撤。至5月23日,日军先后占领冀东的丰润、迁安、遵化、唐山、玉田、蓟县、三河、香河、平谷、密云、怀柔等县市。中方守军退至平、津附近。日军虽然从南、东、北三个方向对北平形成威逼态势,但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势。
5月17日,黄郛到达北平,对新闻记者发表谈话,既声称对日本“绝不妥协,亦不求和”,又表示“于互相谅解之程度下,谋一和平解决办法”。
5月22日,汪精卫指示黄郛“除签字、承认伪满洲国割让四省之条目外,其它条件皆可答应”。当晚,黄郛与日本驻北平武官永津中佐进行密谈,达成协议,写成停战案概要备忘录,随后迅速得到何应钦的承认,并派专人赴密云,向日军请求进行停战谈判。在此期间,黄郛同蒋介石保持直接联系,共发出四通长电,详细汇报谈判进程。
5月30日,中、日双方代表在塘沽会见,中方首席代表为参谋本部厅长熊斌中将,日方首席代表为关东军副参谋长冈村宁次少将。31日上午9时30分,停战谈判正式举行。冈村宁次首先提出停战协定草案,并说明这是关东军的最后案,一字不容更改,要求中国代表在上午11时前作允诺与否的答复。中方代表熊斌提出《中国军代表停战协定意见书》,被冈村弃而不顾。态度强硬的冈村还表示,中方对日方所提停战协定草案,只能回答“诺”与“否”,一切声明必须等待停战协定签字以后再行商议。双方相持到10时50分,离最后时限只有10分钟,熊斌被迫在一字不容修改的日方提案上签了字。
这个史称《塘沽协定》实际上承认了长城是中国与日本扶持的伪满洲国的“国界”,并且划出绥东、察北和冀东为日军自由行动区,也丧失了部分华北主权。所以协定签字后,南京国民政府不敢公开全文,但仍然被内部不平人士泄露出来,遭到了国内广泛的抨击。
1933年6月上旬,中国军队完全撤到了协定规定的防线之后。日军撤走了第六和第八师团,但将一个旅团留驻密云,一个骑兵团留驻玉田,以“监察中国军队”。为后来发动新的侵华进攻准备了前沿兵力。
面对国内各界的批评,1933年6月3日,蒋介石在日记中自我勉励:“我屈则国伸,我伸则国屈。忍辱负重,自强不息,但求于中国有益,于心无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