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四十九 山雨欲来
虽然国军在长城一线与日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战斗,但作为中共临时中央总负责的博古,仍然执行着僵化的既定政策。
博古、王明等固执地反对毛泽东、朱德等人的军事思想,并不是他们受过什么军事教育,更不是他们有军事经验,而是从一般的常识和革命的坚定性两个方面形成的教条主义理念。从常识上讲,既然成立了“苏维埃共和国”,那么就有“国境线”,就有“国防”,必须保卫国境线内的“领土”不受侵略,才好建设“共和国”;如果让敌人轻易就可进入“国土”内烧杀蹂躏,即使能保存一些军队实力,也是害怕敌人的表现,就是革命意志不坚定的表现。
因此,博古在阅读中央苏区前三次反围剿的报告时,特别重视苏区被白军破坏的情况,更加坚信“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正确的军事路线。而他的这一观点,得到了一位在上海的共产国际军事顾问的支持,这就是德国人奥托·布劳恩,中文化名“李德”。
其实,李德从来没有指挥过成建制军队的经验,对中国的情况也才刚刚接触,根本就没有见过中共各根据地的情况,就要回答中共临时中央的问题,只能凭着学到的苏军教条来作答。博古、张闻天等人经常向李德请教各根据地发来的电报中的军事术语,他不仅能用对方所习惯的马列主义术语来解释,而且发表自己的见解,令对方叹服。
1933年1月,临时中央政治局鉴于上海险象环生的局势,决定迁往中央苏区。博古要求李德一同前往,但李德的上级是共产国际驻中共军事总顾问弗雷德,在后者没有到上海之前,前者不能离开共产国际驻上海的机关。
6月中旬,已经到达中央苏区的博古等人,依照已到上海的共产国际驻中共军事总顾问弗雷德·施特恩的意见,提出“红军分离作战”的方针,企图在两个战略方向上同时取胜,以实现“革命在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对此,身在前方的朱德、周恩来等提出不同意见,表示:“方面军主力一、三军团目前绝对不应分开”。红三军团长彭德怀更是反对,认为这两个主力军团分开后就打不好仗。但博古、项英根本不听这样的意见,而以中共中央局和中革军委的名义再三重申,要实行“两个拳头打人”。
结果,硬把一方面军分成东方军和中央军两路:东方军以红三军团为基干,冒着盛夏酷暑,远征闽西北;中央军以红一军团为基干,在中央苏区北线抚河与赣江之间地域活动。这种分开两个拳头的战法,实际上让中央军这个拳头处于相对防御的状态,而东方军这个拳头大范围主动出击,在战略上留下了后患。
1933年7月,彭德怀率东方军进入福建作战,在国军兵力薄弱的清流、归化、将乐、顺昌四县轻易得手,获得县城和相当大片的土地。然而,中革军委不允许他们做群众工作,结果像“猴子摘包谷,摘一个丢一个”,一片根据地也没有巩固起来。中革军委命令他们接着进攻国军第十九路军一部驻守的连城。
再说第十九路军被调到福建后,原总指挥蒋光鼐转任福建省长,原军长蔡廷锴升任总指挥,军级编制撤销,总部直辖原来的3个师。在这支抗日英雄部队的内部,反对“攘外必先安内”的声音一直没有平息过,因此,他们对围剿红军基本上是消极应付的态度。但红军方面并不知内情,彭德怀还是准备进攻十九路军。
东方军不仅攻克了连城,而且连战连捷。尤其是9月18日,十九路军六十一师三六六团增援途中到达芹山,与东方军的一个团遭遇,在红军官兵勇猛冲杀之下,这个从未打过败仗的主力三六六团竟被全部歼灭,团长受伤被俘。整个十九路军都震惊了!
蔡廷锴痛苦地认识到:“归根到底,两条路变成一条路,‘剿’也败,不‘剿’也败;打也完,不打也完。……积极反共固然败,消极反共也难于立足。”他于是找老搭档蒋光鼐商量,两人又找到老上级陈铭枢,讨论出路。他们注意到了1月17日红军发出的抗日宣言,其中有“在三个条件下与全国各军队共同抗日”的内容,于是下决心把反共变为联共,与共产党共同反蒋抗日。
蒋光鼐和蔡廷锴派出代表陈公培前去红军方面试探。9月22日,彭德怀在南平王台东方军司令部接见了陈公培。陈挑明来意:他们要反蒋抗日,不反蒋就不能抗日。彭德怀马上说:对!抗日必须反蒋,因为蒋执行的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卖国政策,只有抗日才能停止内战。
当晚,彭德怀给蒋光鼐、蔡廷锴写了信,告以反蒋抗日大计,请他们派代表到瑞金,同我们中央进行谈判。蒋、蔡收到彭的回信后,十分高兴,双方的秘密谈判随后展开。
同时,彭德怀把上述情况电告中央,并向中央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希望得到指示。中革军委回电,提出了与十九路军谈判的先决条件:(一)十九路军停止军事进攻与经济封锁,我军在将(乐)、顺(昌)行动,彼方不能干涉;(二)释放在福建监狱中的政治犯,保证反帝组织的自由;(三)发表抗日和反蒋的政治宣言。在接受上述条件后,才能考虑双方订立停战协定。回电还指示说:“蒋蔡此种行动极有可能系求得一时缓和,等待援兵之计,我方得警戒,并须严加注意。”
可这些日子里,“首都”瑞金最大的新闻却是来了一个神秘的洋人,此人正是李德。掌握着中央根据地杀伐决断大权的博古,进入苏区几个月来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在军事问题上力不从心。军队领导人经常反对他的意见,陈述的理由充满了军事术语,说得他一愣一愣的。因此,他早就向共产国际请求李德前来中央苏区协助他。
只迷信理论知识的博古,同样不认为军事需要多少经验。其实,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生在苏区不少,总参谋长刘伯承就是一个。然而在博古看来,这些中国的军事人才都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们都有自己的政治观点,不可避免地把其政治倾向性带到军事判断中去,因此他一个都信不过。在这种背景下,他所最信任的军事人才李德,终于从上海被派到中央苏区,充任中国工农红军的军事顾问。
李德于1933年9月25日到达中央苏区。在苏区的军事会议上,他起初说明自己的职务只是一个顾问,没有下达指示的权力。但是博古一再强调,他是共产国际派遣过来的军事顾问。从这个时候起,前线来的电报,都要经过李德批阅才送交他人。
在蒋介石这边,国际国内形势对他空前有利。长城争夺战之后,南京政府与日本签订《塘沽协定》,日军在华北活动告一段落,使蒋在北方的压力顿减。中国同西方主要强国的政治、经济联系加强,可轻易得到贷款和购买军火。
这样,蒋介石从从容容地完成了军官训练、武器进口、聘请顾问、调集兵力等作战准备,又在苏区周围地区实行保甲制度和“连坐法”,从经济上封锁根据地。最具有决定性的还是军事策略,他采纳了德国军事顾问团的主张,推行“堡垒主义”和逐步稳进的新战术。说起来不免讽刺:第五次围剿与反围剿的对垒双方,背后竟然都是德国人充当的军事顾问在谋划。
按照德国军事顾问团的计划,国军进攻时通过不断建立稠密的碉堡体系来步步向前推进,军队与碉堡同步并进,逐步缩小根据地,最后围歼红军主力。蒋介石确实有国民党人中少见的那种坚忍不拔的精神,他说:“匪区纵横不过五百里,如我军每日能进展二里,则不到一年,可完全占领匪区。”这就是说,他立志带领国军将士做“愚公”,每天挖红军根据地这座“大山”,挖一点就会少一点,最终会被彻底铲平。
到1933年8月底,蒋介石从全国调集剿共的总兵力已达百万,其进攻中央苏区的部署为:北路军总司令顾祝同,计33个师又3个旅;南路军总司令陈济棠,指挥11个师又1个旅;西路军总司令何键,指挥9个师又3个旅;东路军总指挥蔡廷锴,指挥6个师又2个旅。
9月25日至28日,围剿军抓住彭德怀的东方军还在福建未返回江西前线的时机,北路军集中4个师的兵力出击,一举夺占中央苏区东北部的重镇黎川。
第五次围剿的隆隆炮声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