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桃園國際機場開始的,行李傳送不見行李,便在長榮航空服務處留下酒店地址,希望三日內有行李可以追上行程。如果48小時之後還無蹤跡,我便需要訂完台中的酒店後,再將地址給長榮,讓行李追去台中。
雖然沒有行李,海關照樣要過,長榮航空服務生給我開具的報關單,權當我們的虛擬行李,海關官員也是一位小姐姐,友好地給我解釋流程和核問我的報關,簽字划押之後,我便終於踏上了中華民國大地。不像我的父母,他們連國門都還未出的時候,就已經腳踏過中華民國之土壤。
台灣桃園國際機場
當腳踏寶島大地的一剎那,突然想起家人曾經與台灣失之交臂和背井離鄉的往事。
早在民國三十六年,父親大學畢業後,曾經收到台灣新竹綿紡織工廠的工程師聘書,動過念頭去台灣工作,國府彼時從日本接手台灣不久,而且大陸戰事不利,國軍節節敗退,便想到萌生退路,蔣介石派陳儀赴台,為日後遷台做准備,開始搜羅人材和准備建設。因為路途遙遠,且父親又收到了大陸更好的工作機會,便放棄了。結果便是一生委曲,受制於人,虛度終生,我也因此失去了台灣人的可能性。(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15022/201509/12456.html)
到了民國三十七年年底,駐守北平的國軍華北剿匪總司令傅作義便開始與共產黨秘密談判,准備投降,將北平拱手送出。時有華北戰區下級軍官們不滿長官的投敵行為,遂私自離隊,我母親的大表哥,時任傅作義部下騎兵團長,便是其中之一。棄官回四川老家,攜未婚女友先期來台,以備日後落腳之地。無奈台灣非常落後,生活與氣候條件極差,天府之國嬌慣的成都小姐哪裡受得了這番苦,水土不服,日漸消瘦罹患熱帶疾病,不得已,伉儷雙雙返回尚未落入共產政權的家鄉。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們失去了日後在台灣發展的大好前程不說,表舅以生命為代價為自己和愛人的錯誤選擇買了單,女友一生未嫁,受盡凌辱,小學教員終身,歷次政治運動都未能幸免。
民國四十八年年末,父親的唐叔,身為國軍兵工工程學院上校處長,在國府大勢已去時,從昆明美軍防化兵駐地,匆匆回了老家一趟,招募了幾個連飯都吃不飽的鄉親作為勤務兵,舉家登上美軍飛機直奔台灣,他們才算我們家與台灣有的真正連結。先隨軍駐花蓮,花蓮大地震毀了兵工工程學院,遂由國防部決定遷至桃園重建。唐叔公在桃園大溪鎮又生育次女,在國軍和退役後的國府工作風聲水起,軍銜至中將,行政至簡三,兒女三人也紛紛留學美國,直到退休夫妻雙雙舉家遷移美國紐約與子女團聚。就連當年赴台的勤務兵老鄉,退伍之後,也自己開了幼稚園。當開放三通回成都與我們見面時,所攜台灣妻所生女兒,給我的感覺真是既漂亮又有氣質,而且經濟獨立,通情達理,家裡專門派她護送年邁父親,來大陸見結發之妻和滯留大陸的兒子們。
台灣經濟發達,亞洲四小龍的故事,曾經吸引着我們那代年輕人,有着去台灣旅遊的憧憬。
唐叔公服務的這所兵工工程學院,目前的名字叫國防大學中正理工學院。說起它的改名還有段故事,有個名叫劉漢壽的優秀畢業生,在兵工廠服役期間,申請留美讀博,獲得包括斯坦福、康奈爾、麻省理工、約翰霍普金斯、哥倫比亞和普林斯頓在內六所名校錄取。對於名氣遠不如台大、成大、清華、交大的兵工學院來說,當時這算是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可惜國防部規定禁止現役軍人出國進修。時任校長簡立中將看到了提高學校知名度的機會,將劉漢壽的情況透過報社,引發社會關注。因為劉漢壽研究的課題涉及原子武器與運載火箭,而世人當時認為兵工學院培養的工程兵專業,是負責修橋築路、開荒建屋的學校。簡立斡旋更改學校名稱,新校名加上了總統的大名,果然經蔣介石親准,改名中正理工學院。
國防大學中正理工學院
劉漢壽的故事還有曲折之處,獲准出國進修的時間為一年期,後經國防部部長俞大維特批加延一年,但劉漢壽不願中途而廢,堅持滯美想要獲得博士學位,結果因此受到軍方逾期不歸的懲罰,導致回台灣省親訪友都成了難題。劉的聰明才智只好服務於美國了,他獲得康奈爾大學博士學位便服務於美國太空總署,研究航空工程,可見專制政府的劣性,失掉了精英報國的機會。
我,終於來到了台灣,一探先人們成行和未成行的這個福爾摩薩神秘島。入境大廳內,中華民國公民走綠色通道,而中國人、香港人和其他國家的公民,統統划為外國人,走紅色通道。紅色中國划歸紅色比較符合國情,可是美國人也走紅色通道,有點不友善哦,不過美國人1979年干的事兒,傷害了台灣人民的感情算是咎由自取吧。不過,顯然在這裡,可以充分證明,一個國家在行使着主權,而且從1949年以來,就是這樣在行使着權力。
在桃園機場內的銀行,需要兌換一些新台幣,以備不時之需。這時發現,美元好大啊,感覺很爽,使用的時候就更加覺得物價便宜了,仔細看了看,像徵國家主權的新台幣長啥樣。
換完鈔票,瞬間覺得很像當年去中國,褲兜裡老是揣着成千上萬的現金,這與美國的日常生活相差極大。
長榮航班抵達桃園機場是在凌晨五點,台灣的酒店入住時間通常在下午三至五點以後,這下好了,輕裝先逛市容,壞事變好事。
機場捷運行進過程中便是台灣第一眼,透過車窗,丘陵起伏綠色植被覆蓋之下,寶島領土蓋得嚴嚴實實。除了建築工地與大陸大同小異外,整個感覺不錯。這綠色,確實醒目,可能因為台灣地處亞熱帶,雨量充沛,氣溫濕潤,花草冠木易於生長之故。
生命離不開陽光、水和空氣,但人和植物對他們的感受是不同的。尤其濕度大的熱空氣,對於見慣不怪的成都人,也是一種考驗,後來的體驗會證明這些。台灣政壇的民進黨被稱為綠黨,應該不會只是巧合。
桃園至台北一個字概括 - 綠
到了有點像紐約 Grand Central 的台北車站,才搞懂所謂捷運,其實就是各個城市的地鐵。紅、黃、藍、綠、橙、棕六色的捷運線,大概如此便是大台北的主要地鐵線路了。在這裡買了台北捷運的三日票,後繼之日少不了這東西。才440新台幣的三日票,捷運和公交隨便坐,既便宜又方便,特別適合我們走街竄巷滿城跑。
台北捷運
離酒店入住的時間還早,我們決定走上街頭瞎逛,一到地面,熱浪襲來,台灣氣候名不虛傳。
仁、義、禮、智、信,台灣大馬路的名字,隨時提醒着古人的哲學思想。逛過台大醫院,腦袋裡出現民眾黨主席柯文哲醫師,電視上看到台灣人叫他柯P,似乎有點難聽,但不懂台灣人為什麼這樣叫他。
再走幾步,便是中正紀念堂和自由廣場。在精緻的市中心園林觀魚少歇,開始認真察看這個紀念性公共建築。前總統蔣中正,似乎在學先人孫大炮,雖然這裡沒有南京中山陵的規模,但可以看出效仿的意味。四四方方的建築正好應對中正,雕梁畫棟和龍雲圖騰,可見帝王思想。雖然稱帝不可能,但獨裁專權,兩蔣還是享受了幾十年。這個建築群,其實也算給他們記錄在案了,不知是否聰明的台灣人,以此提醒自己, Freedom is not free. 自由廣場的修建,應該是與中正紀念堂園區同時,除了高高在上的蔣中正座像以外,這裡原本不自由,而是為老蔣立碑的中正廣場。
中正紀念堂建築及園林
在中正紀念堂內,有不少人圍觀侍衛換崗儀式,有點摸仿華盛頓阿靈頓公墓的嫌疑,前者只為老蔣一人,而後者卻是為成千上萬為國捐軀的英烈。滿堂旅遊客靜默觀注,悶熱難耐,我逃出室外,心裡還想着頭頂發亮鋼盔身穿戎裝的衛兵們,還在正步、玩槍、九十度轉角、大頭皮鞋踏在花崗右地面的響聲,他們真不容易。
台灣民主化進程真正有所突破的1990年代,首次國民直接選舉政府總統和付總統,結束兩蔣時期只有國民黨人為總統的一黨專制。台灣民主進步黨籍的台北市長陳水扁,於2000年當選中華民國總統,國民黨人的政治優勢逐漸散去,先後有政府清理國民黨黨產的事件發生。然而,最有長遠意義的,要屬改中正廣場為自由廣場這事兒,改名的行為,真正詮釋了民主自由的精神。正如民國二年,臨時國歌《卿雲歌》歌詞所寫的那樣,「時哉夫,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15022/200708/1032.html)